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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储藏室的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黑暗,也将两人困在这个堆满医疗用品的狭小空间里。煤油灯搁在一个打开的纸箱上,火焰在玻璃罩内安静燃烧,投下的光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微微晃动。卫其昀仍握着那盏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岑笙则背靠着门板,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一片死寂。

      但就在这片寂静中,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岑笙能感觉到门板传来的轻微震动,节奏缓慢而均匀,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又或者是这栋建筑本身的心跳。卫其昀也察觉到了,他低头看向地面,灰尘在煤油灯的光晕中缓缓旋转,形成微小气旋。

      “它在呼吸。”卫其昀低声说。

      岑笙点点头,没有移开贴在门上的耳朵。那震动越来越明显,现在连空气都在随之震颤。储藏室里的瓶瓶罐罐开始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风铃在微风中轻响。但这里没有风。

      “我们需要决定方向。”岑笙终于直起身,转向卫其昀,“纸条说规则是唯一的真实,我们需要找到所有碎片。但走廊两端都是黑暗,我们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下一个线索。”

      卫其昀举起煤油灯,光芒照亮岑笙的脸。两人对视着,煤油灯的暖光在他们眼中跳跃。超过十秒了,但这次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许第七条规则只在黄昏时分生效,也许只有在病房内才适用,又或者,这些规则本身就在变化。

      “你注意过护士站的布局吗?”卫其昀突然问。

      岑笙回想刚才匆匆一瞥的景象:“标准的医院护士站,柜台,电脑,文件架,后面的药品柜。有什么特别?”

      “那个挂钟。”卫其昀说,“挂钟的指针停在三点四十七分,但秒针在动。它在逆时针转动。”

      岑笙确实注意到了那个挂钟,但当时注意力全在纸条和煤油灯上,没有仔细观察细节。“逆时针?确定吗?”

      “确定。我看了五秒,它走了三格,方向是逆时针。”卫其昀肯定地说,“而且秒针每次跳动都会发出比正常钟表更大的声音,咔,咔,咔,像...”

      “像脚步声。”岑笙接上他的话。

      两人同时意识到什么。岑笙轻轻推开门缝,向外窥视。护士站的柜台在煤油灯光芒的边缘处隐约可见,墙上的挂钟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但他确实听到了——咔,咔,咔——秒针跳动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

      那个声音与他们之前听到的脚步声有着完全相同的频率。

      “时间在这里是实体。”岑笙喃喃道,“或者至少,时间的表现方式影响着这个空间。”

      卫其昀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用笔快速画出简单的示意图:“假设护士站是中心点,我们来的方向是406病房,但那个方向现在可能已经不存在了。纸条说空间不固定,所以我们不能依赖记忆中的建筑结构。”

      “但规则本身可能提供线索。”岑笙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他们已经知道的规则碎片,“第一条,晚上十点后请勿离开房间——但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第二条,若听到走廊有哭泣声,请勿开门查看——我们听到了,但我们没有开门,我们只是路过。”

      他继续写:“第三条,每日三餐会有护士送来,请勿前往食堂——这与我们目前的情况无关。第四条,医生查房时间为上午9点和下午3点,其他时间出现的‘医生’请勿理会——我们需要警惕假医生。第五条,病房内的镜子请用布遮盖——镜子已经碎了。第六条,若室友行为异常,请立即按呼叫铃——呼叫铃失效了。”

      “第七条,黄昏时分请勿与室友对视超过十秒。”卫其昀念出这条,“第八条,若发现规则增加,请勿声张。第九条,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支手电筒,电池仅能使用三十分钟。第十条,信任你的室友,但不要完全相信。”

      岑笙加上纸条上的新信息:“灯光会吸引注意,黑暗会隐藏你但也会隐藏其他东西,时间不连续,空间不固定,唯一真实的是规则。还有,第一个碎片: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时间。”

      他放下笔,看着这张纸:“这些规则中有矛盾。如果我们完全遵守第一条,就不应该离开房间。但如果我们不离开,就会被困住。规则似乎在逼我们做出选择,而每个选择都有代价。”

      “就像现在。”卫其昀指向门外,“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相对安全,但煤油灯的油总会耗尽。或者我们可以冒险出去,寻找更多规则碎片,但可能会遇到那个‘东西’。”

      煤油灯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光影在墙壁上剧烈摇晃。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不是风——这个密闭空间里没有风源——而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影响火焰。

      灯光暗了一瞬,然后又恢复正常。

      但就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中,岑笙看到了别的东西。

      储藏室的墙壁上,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出现了一行暗红色的字迹,与病房墙壁上的水渍符号是同一种风格。字迹正在缓缓浮现,像是有人用看不见的手指在墙上书写。

      第二个碎片:护士站的挂钟会告诉你方向,但不要跟随它的指引。

      字迹完全显现后,开始慢慢消退,几秒钟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看到了吗?”岑笙问,声音压得极低。

      卫其昀点头,已经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句话:“第二个碎片。看来规则会主动来找我们,只要我们待在合适的地方。”

      “或者合适的条件下。”岑笙补充,“煤油灯暗了一下的那一瞬间,字迹出现了。也许黑暗是必要条件,但完全的黑暗我们又看不见。”

      “光明与黑暗的平衡。”卫其昀若有所思,“就像规则本身的矛盾性。”

      门外,挂钟的秒针跳动声突然停止了。

      绝对的寂静降临。

      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不安。岑笙再次将耳朵贴在门上,这次他听到了别的声音——极其微弱的沙沙声,像纸张摩擦,又像是某种柔软的东西在地毯上拖行。

      声音来自走廊左侧,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但那个方向应该只有406病房,而406现在可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扭曲的空间里。

      沙沙声越来越近,中间夹杂着偶尔的停顿,仿佛那个移动的东西在检查每一扇门。岑笙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在每一扇病房门前停留,侧耳倾听,然后继续前进。

      它在寻找什么?

      或者说,它在寻找谁?

      卫其昀也听到了。他握紧煤油灯的手柄,另一只手从医疗用品中摸出一把不锈钢剪刀,握在手中。岑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己也找到了一卷绷带,将一端缠在手上,另一端留下大约一米长的自由端——简单的工具,但在必要时可以充当武器或束缚。

      沙沙声停在了储藏室外。

      两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到几乎停止。煤油灯的光芒透过门缝漏出细细一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痕。门外没有任何光线,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后,他们听到了呼吸声。

      不是人类的呼吸——太浅,太规律,每次吸气和呼气的时间完全相同,中间没有自然的停顿。而且声音的位置...很低,几乎贴近地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地上,正从门缝向内窥视。

      岑笙向下看去。门缝的高度大约一厘米,理论上不可能有东西能看到里面。但就在他看去的瞬间,一只眼睛出现在门缝外。

      那是一只人类的眼睛,瞳孔在煤油灯光芒的映照下收缩成一个小点。但眼白的部分布满血丝,红色细密如蛛网,而且眼睛本身的位置不对——它几乎贴在地面上,这意味着门外的东西要么是趴着的,要么...

      它的身体结构不正常。

      眼睛眨了眨,瞳孔转动,与岑笙的视线对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岑笙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那不是普通的恐惧,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对异常存在的本能排斥。那只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没有好奇,没有恶意,甚至没有意识——它只是看着,纯粹地观察,像一个摄像头在记录数据。

      然后眼睛移开了。

      沙沙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右侧的黑暗中。

      两人等了整整一分钟,确认那个东西真的离开后,才敢稍微放松。

      “那是什么?”卫其昀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知道。”岑笙实话实说,“但肯定不是护士或医生。”

      “规则里提到‘医生查房时间为上午9点和下午3点,其他时间出现的医生请勿理会’。”卫其昀回忆道,“那东西会是‘假医生’吗?”

      “可能。”岑笙说,“但它的行为不像在查房。它更像在...巡逻。或者在寻找违反规则的人。”

      煤油灯的火焰又跳动了一下,这次更剧烈,整个储藏室的光影疯狂摇晃。墙上再次浮现字迹,这次出现了两行:

      第三个碎片:每个错误的选择会加速它的到来。

      第四个碎片: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

      字迹消退得比上次更快,几乎是在完全显现的瞬间就开始变淡,三秒后就消失了。

      卫其昀迅速记下这两条,笔尖在纸上划过时发出沙沙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向岑笙,眼神复杂。

      “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岑笙重复这句话,“这是在暗示我们中有人被替换了?还是说,有某种东西伪装成了我们中的一个?”

      “或者,”卫其昀缓缓说,“我们中有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的。”

      储藏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度。煤油灯的光芒显得微弱而无助,在逐渐增强的黑暗中挣扎。墙角的阴影开始蠕动,像有生命般缓缓蔓延。

      “我们需要验证。”岑笙说,“验证彼此的真实性。”

      “怎么验证?”卫其昀问,“问只有我们知道的问题?但如果我们中有一个是假的,它可能读取了真人的记忆。”

      岑笙思考片刻:“规则本身可能提供验证方法。第十条说‘信任你的室友,但不要完全相信’,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部分信任,但需要保持怀疑。而新出现的第四条碎片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这可能是事实,也可能是误导。”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卫其昀:“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细节吗?”

      “你推开病房门,我趴在窗边。”卫其昀回答,“你穿着灰色外套,深色长裤,行李箱是深灰色有磨损。我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袖口卷起。你说你需要静养,我说我因为失眠进来。”

      “那时候墙上的水渍有多大?”岑笙追问。

      卫其昀略一思索:“只有天花板角落的一小块,形状还不明显。你说是管道漏水,我说像眼睛。后来它变大了。”

      “我带的书,最上面一本是什么?”

      “《异常行为心理学》。”卫其昀毫不犹豫,“下面是《精神分析导论》和《认知扭曲与治疗》。”

      岑笙点点头,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送餐的护士,她推的餐车是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让卫其昀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努力回忆:“银色?不,是浅蓝色,边缘有锈迹。餐车右前轮有点歪,推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正确。”岑笙说,“现在换你问我。”

      卫其昀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问:“我到窗边时,第一句说的是什么?”

      “你说‘这房间视野不错,就是有点小’。”岑笙回答,“然后你问我是不是强迫症。”

      “庭院里那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他每天走几圈?”

      “三圈。然后停在第三棵槐树下看天空五分钟。”

      “我告诉你我是记者时,说的是哪家媒体?”

      岑笙这次停顿了一下。卫其昀确实说过自己是记者,但当时没有提到具体媒体。他摇摇头:“你没说。”

      卫其昀的表情稍微放松:“正确。我确实没说。”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略微缓解,但并未完全消失。这些问题可以验证记忆,但如果其中一人是某种能够读取记忆的存在,这些验证就毫无意义。而且,规则碎片明确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这几乎是在挑拨他们互不信任。

      “也许我们需要换个思路。”岑笙说,“不是验证彼此,而是验证这个空间。如果规则是唯一真实的,那么找到更多规则,就能揭示真相。”

      “但规则本身可能说谎。”卫其昀指出,“或者说,规则可能被扭曲。就像那个挂钟,它显示的时间不可信,但它又能‘告诉你方向’。”

      挂钟。

      岑笙突然想起什么。他再次推开门缝,看向护士站的挂钟。秒针又开始跳动了,但这次方向是正常的顺时针,而且速度...很慢,大约每三秒才跳动一格。

      挂钟的时针和分针仍然停在三点四十七分。

      但秒针每跳动一次,走廊里就有一点变化。煤油灯的光芒能照到的范围边缘,墙壁的纹理在微微波动,像水面的涟漪。远处的黑暗也在随之脉动,仿佛整个走廊是活着的,而挂钟的秒针是它的心跳。

      “第三个碎片说‘每个错误的选择会加速它的到来’。”岑笙低声分析,“‘它’是指刚才那个东西,还是指别的什么?‘错误的选择’如何定义?我们离开房间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我们进入储藏室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也许没有绝对的正确或错误。”卫其昀说,“也许每个选择都有代价,只是代价不同。我们离开房间的代价是遇到那个东西,但留在房间的代价可能是被困住直到...”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那些失踪的病人,也许就是在房间里等到某个时刻,然后消失了。

      挂钟的秒针突然加快了速度。

      从每三秒一格变成每秒一格,然后是每秒两格,三格...最后快到看不清,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虚影。与此同时,走廊深处传来声音——不是脚步声,而是另一种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嗡嗡的背景噪音。

      煤油灯的火焰疯狂跳动,光芒忽明忽暗。储藏室里的温度急剧下降,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墙角的阴影不再只是蔓延,而是开始凝结,形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它在加速。”卫其昀盯着挂钟,“我们的某个选择加快了时间。”

      “或者我们触发了什么条件。”岑笙说,“第二个碎片说‘护士站的挂钟会告诉你方向,但不要跟随它的指引’。我们看了挂钟,也许这就是触发条件。”

      人形阴影从墙角走出,在煤油灯光中显露出更多细节。那不是完整的人形,更像是被撕碎的影子拼凑起来的怪物,四肢比例失调,头部的位置只有一团不断变化的黑暗。它们移动时没有声音,但所过之处,地面会留下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第一个影子向卫其昀伸出手——如果那可以称为手的话,只是一截扭曲的黑暗触须。卫其昀后退一步,举起剪刀,但剪刀直接穿过了影子,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影子继续靠近。

      岑笙迅速解下手上的绷带,用力一抖,绷带展开成一米多长的布条。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在影子触须即将碰到卫其昀的瞬间,他将绷带甩了过去。

      绷带没有穿过影子,而是缠住了触须。影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的噪音。被绷带缠住的触须开始冒烟,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绷带有效!”岑笙喊道。

      卫其昀立刻行动,从纸箱里抓起更多医疗用品——纱布、胶带、甚至一包未开封的注射器。他将这些东西扔向其他靠近的影子,有些穿过影子毫无作用,但有些——特别是纱布和胶带——会让影子退缩。

      “医疗用品对它们有效!”卫其昀得出结论,“因为它们属于这个医院空间的一部分?”

      “或者因为这些影子本身是某种‘伤病’的体现。”岑笙一边用绷带击退另一个影子,一边说。绷带现在已经有多处焦黑,边缘开始碳化,显然不能持久使用。

      影子越来越多,从墙壁、天花板、甚至地板中涌出。整个储藏室几乎被这些扭曲的黑暗人形填满,煤油灯的光芒被压缩到只剩他们周围一米的范围。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和一种更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卫其昀喊道,用煤油灯逼退一个试图从上方扑下的影子。

      但门外的走廊同样充满危险。而且挂钟的秒针还在疯狂转动,时间加速的效果越来越明显——他们能看到储藏室里的物品在快速老化,纸箱变黄变脆,金属器械生锈,连煤油灯的玻璃罩都开始出现细密裂纹。

      就在这时,挂钟的秒针突然停住了。

      停在数字12的位置。

      所有影子同时僵住,然后开始溶解,像墨汁滴入水中一样消散在空气中。几秒钟后,储藏室里除了他们和一片狼藉,再无其他异常。

      但挂钟的变化没有停止。时针和分针开始移动,不是平稳的滑动,而是跳跃式的,一格,两格,最后停在了新的位置。

      四点整。

      就在指针停住的瞬间,走廊里响起了铃声。

      不是刺耳的警报,而是柔和的门铃声,像高档酒店前台的提示音。铃声来自护士站方向,持续了大约五秒,然后停止。

      紧随其后的是脚步声——这次是正常的脚步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节奏均匀,从容不迫。还有轮子滚动的声音,像是推车或行李箱。

      一个身影出现在煤油灯光芒的边缘。

      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四十岁左右,戴着金边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他的面容和蔼,笑容专业,完全符合人们对精神科医生的想象。他推着一辆不锈钢推车,车上放着各种医疗仪器和药品。

      “晚上好。”医生微笑着说,声音温和悦耳,“查房时间到了。请配合检查。”

      岑笙和卫其昀对视一眼。规则第四条:医生查房时间为上午9点和下午3点,其他时间出现的“医生”请勿理会。

      但现在挂钟显示四点——虽然他们知道不能相信这个时间,但医生声称是查房时间。

      更重要的是,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他们完全失去了时间感。煤油灯的光芒制造了一个永恒黄昏的错觉,走廊的黑暗又像是深夜。窗外原本应该是庭院的地方现在是一片虚无,无法通过外界光线判断时间。

      “查房时间不是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吗?”岑笙谨慎地问。

      医生笑容不变:“那是普通病房的时间。特殊观察区有不同安排。你们在406病房,属于特殊观察区,查房时间是凌晨四点。”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规则明确警告要警惕其他时间出现的医生。而且“凌晨四点”这个时间本身就很可疑——哪家医院会在凌晨四点进行常规查房?

      “我们需要查看您的证件。”卫其昀说,手仍然握着剪刀,虽然知道这可能对医生无效。

      医生点点头,从白大褂口袋掏出工作证,递过来。工作证看起来完全正规:照片、姓名(李维民)、职务(副主任医师)、科室(特殊观察科)、医院公章,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防伪标志和条形码。

      “现在,请配合检查。”医生收回工作证,从推车上拿起一个听诊器,“我需要检查你们的心率和呼吸。最近有报告称这一区域出现了异常生理反应,为了你们的安全,请配合。”

      他向前走了一步。

      岑笙和卫其昀同时后退。

      “有什么问题吗?”医生仍然微笑着,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不配合治疗的病人,我们需要采取必要措施。”

      推车上,一把注射器在灯光下反射着寒光。针筒里已经装满了某种无色液体。

      “我们想先回病房。”岑笙说,“检查可以在病房进行。”

      “病房?”医生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那么人类了,“406病房已经封闭了。管道破裂,水渍问题严重,需要维修。你们被暂时安置在临时观察区,就是这个储藏室和相邻区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合乎逻辑,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人不寒而栗。封闭病房,临时安置,凌晨四点查房——这一切都太巧合,太符合他们目前的处境,反而显得刻意。

      “请伸出手臂。”医生又向前一步,这次他的脚步落在地面上时,发出了一种粘腻的声音,不像皮鞋该有的声音。

      煤油灯的火焰猛地一窜,光芒大盛,照亮了医生的脚下。

      他的鞋子...在融化。

      不是高温融化,而是像蜡烛一样缓慢流淌,与地面融合在一起。而且流淌的不是蜡,是某种暗红色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质。这些物质正沿着地面向他们蔓延。

      “不要动。”医生仍然微笑着,但他的嘴角开始向两侧拉伸,超出了人类可能的范围,“配合治疗,就不会痛苦。”

      胶状物质加快了蔓延速度,像有生命一样分成数股,从不同方向包围他们。卫其昀举起煤油灯,火焰接触到胶状物质时,发出嘶嘶的声音,物质退缩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前进。

      “光可以抑制它,但不能阻止。”岑笙判断,同时用已经半焦的绷带抽打最近的一股胶状物。绷带接触处冒起白烟,胶状物退缩,但绷带也更快地碳化,终于断裂成几截。

      医生——或者说这个伪装成医生的东西——开始变形。白大褂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撑起布料形成不规则的凸起。他的脸仍然保持微笑,但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

      “违规病人,需要特殊处理。”它的声音也开始变化,多了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胶状物已经蔓延到他们脚下。岑笙感到鞋底传来轻微的吸力,像是踩在了刚铺的沥青上。他试图抬脚,但需要用力才能挣脱。

      卫其昀将煤油灯猛地砸向地面,玻璃罩破碎,煤油泼洒出来,遇到火焰瞬间爆燃。一道火墙在他们和医生之间升起,胶状物在火焰中收缩、焦黑,发出刺耳的尖啸。

      医生——怪物——在火焰中后退,但仍然站着,白大褂开始燃烧,露出下面不是人类躯体的东西:一团不断变化的黑暗,表面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

      “快走!”卫其昀喊道,从火焰缺口冲了出去。

      岑笙紧随其后。两人冲出储藏室,回到护士站区域。身后的火焰在蔓延,点燃了纸张和布料,但奇怪的是,火焰只在储藏室门口燃烧,不向走廊扩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医生怪物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融化成一大滩胶状物,与地面上原有的物质混合,不再具有明确形态。

      但危机没有结束。

      挂钟的秒针又开始跳动了。

      这次是正常的顺时针,每一声“咔”都清脆响亮。随着秒针的跳动,走廊开始变化。

      墙壁上的门牌号在旋转、重组。406变成了604,413变成了314,不存在的“444”和“00”变成了“999”和“-1”。走廊本身在延伸和收缩,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波动。光线从墙壁中渗出,不是电灯的光,而是墙壁本身在发光,一种冷冽的、非自然的荧光。

      最令人不安的是,墙壁上开始浮现图像。

      不是字迹,而是完整的场景:一间病房的内部,两个病人坐在床边交谈;护士站,护士在记录什么;庭院,病人在散步。这些图像像是老电影的画面,黑白,略带噪点,而且...在动。

      图像中的人物在重复简单的动作:交谈的病人一遍遍说着同样的话(从口型判断),护士一遍遍写着同样的字,散步的病人一遍遍走着同样的路线。

      这是记忆的碎片,被困在时间里不断重播。

      “看那里。”卫其昀指着一段墙壁,上面显示的是406病房的图像。

      图像中,两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床上交谈。一个人影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条红色手绳——正是他们之前从“00”房间门缝看到的那只手戴的手绳。

      然后图像变化,显示同一个病房,但现在是夜晚。一个人影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另一个人影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接着,站在窗边的人影转身,走向熟睡的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反光。

      图像在这里定格,然后淡出。

      下一段图像:空荡荡的病房,床上没有人,但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从床边延伸到门口。痕迹在门口消失。

      然后图像又回到了最初的场景:两个病人坐在床边交谈。循环重新开始。

      “这是过去发生的事。”岑笙低声说,“那个戴红色手绳的病人...他对室友做了什么?”

      “或者,室友对他做了什么。”卫其昀补充。

      新的字迹在图像旁边的空白墙壁上浮现:

      第五个碎片:历史在不断重演。

      第六个碎片:红色是警告,也是标记。

      字迹停留了大约十秒,然后消失。但在消失前,最后又浮现了一行小字: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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