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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回 饵香诱得痴儿醉 巧语织成网罗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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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前诗
金樽玉食捧痴奴,艳婢娇声意自殊。
莫道机关深似海,人心早已被人驱。
说完此事,钱为业便对桂宁侯微微躬身:“侯爷,事已妥帖,下官先告退了。”
桂宁侯连忙起身,亲自送他至正堂门口,脸上满是舒展的笑意:“钱大人妙计,此番全仰仗你了!路上慢走。”
钱为业颔首应下,转身走向候在廊下的冯德,淡淡道:“走吧,回家。”
冯德连忙躬身应诺,亦步亦趋地跟着钱为业出了桂宁侯府,上了等候在外的车马。一路车马疾驰,不多时便抵达吏部尚书府。
刚进府门,钱为业便对冯德摆了摆手:“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日也折腾了半天。”他顿了顿,又特意叮嘱,“晚上管家会来找你,好好等着,别乱跑。”
冯德连忙躬身行礼,脸上满是感激与恭敬:“奴才知道了!谢大人关心,奴才这就回住处候着,绝不敢误事!”说罢,才转身快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心里还暗自琢磨着晚上管家会带来什么吩咐,只觉得浑身都透着被器重的欢喜。
自钱为业走后,管家便在书房外候着,手里捧着刚整理好的府中杂事记册,时不时抬头望向庭院外,等得十分耐心。
不多时,见钱为业的身影从府外进来,管家连忙迎上前躬身行礼:“大人,您回来了。”
钱为业点点头,迈步走进书房,随手将外袍递给一旁的仆役,对管家道:“进来吧。”
管家应了声“是”,捧着记册走进书房,规规矩矩地站在案旁。
钱为业在椅上坐下,端起仆役刚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吧,先喝口茶缓一缓。”
管家谢过大人,小心翼翼地坐下,将记册放在膝上,双手端起茶杯,静待吩咐。
钱为业放下茶碗,指尖轻轻叩着案面,神色沉凝地开口:“今晚上你去找冯德,说话得讲究些分寸。”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先跟他聊些家常,问问他老家娶媳妇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再提提这院子他住得习不习惯,仆役伺候得周不周道,先把气氛聊热络了。”
“等他说起感激大人的话,你再顺势捧他几句,说他年纪轻轻就得了大人赏识,不仅升职加薪,还能跟着大人去侯府办事,这份体面在整个洛京城的小厮里都是少有的。”
钱为业眼神锐利了些,加重语气:“关键是要提他那十两月钱——特意点明这是大人破例给的恩典,比府里寻常上等仆役还多四两,再对比着提一句他那同乡高玉明,说高玉明待了三年才四两月钱,连个单独住处都没有,衬得他如今的境遇有多风光。”
“另外,你再不经意透个话,说大人看他机灵,往后府里有重要差事,第一个就想着他,要是办得好,将来还能再提拔,让他觉得跟着大人前途无量。”
他停了停,又道:“聊的时候别太刻意,就像随口说的一样,让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份荣耀是靠大人的赏识得来的,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感激。等他主动提起要跟高玉明显摆,你就顺着他的话说,夸他重情义,惦记同乡,让他更坚定要去跟高玉明说的心思。”
“记住,全程别露半点算计的痕迹,就是跟他聊家常、捧他、让他感念大人的好,把他的虚荣心和感恩心都勾起来,这样他去跟高玉明说的时候,才会更真诚,更有说服力。”
管家听完,连忙点头应道:“奴才明白!今晚定按大人的吩咐,跟冯德好好聊,把这些话都巧妙地透给他,让他主动去跟高玉明炫耀。”
钱为业满意地点点头:“嗯,去吧,别误了时辰。”
管家特意迈步来到厨房,此时厨子正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见管家进来,连忙擦了擦手迎上前:“管家,您怎么来了?有什么吩咐?”
管家站在灶台旁,语气沉稳地吩咐道:“今晚要添六道好菜,你记好了——一道清蒸鲈鱼,要选今早刚捞的活鱼,蒸得鲜嫩些;一盘红烧肘子,炖到脱骨入味,酱汁要浓稠;再来个松鼠鳜鱼,刀工细致些,浇上甜酸卤汁;清炒时蔬选当季的翠绿青菜,少油少盐;加一道一品豆腐,用嫩豆腐炖得绵软,撒上虾仁和香菇提鲜;最后来个酱爆鸡丁,鸡丁要滑嫩,酱香要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去酒窖拿一坛上等的黄酒,温透了备好,稍后送到冯管事的小院去。”
厨子连忙点头应道:“您老吩咐就是!这些菜都拿手,保证做得地道!那黄酒我这就去酒窖取,温好后准时送过去。”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记下菜名,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问——管家向来行事有分寸,既然特意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底下人照着办就是。
管家见他应得干脆,微微点头:“嗯,手脚麻利些,别误了时辰。”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厨房,往冯德的小院方向走去,心里盘算着晚上要怎么跟冯德把话说透。
半个时辰后,厨房内热气腾腾,六道好菜已全部做好,整齐地摆在蒸笼里保温,怕稍凉了失了口感。
管家刚好走进来查看,见厨子正掀开蒸笼盖检查温度,便开口问道:“菜都备妥了?”
厨子连忙应道:“回管家,都做好了,一直在蒸笼里温着,热乎着呢!”
管家点点头,抬眼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桌上的漏刻,沉声道:“再等一刻钟,到戌时初刻,你就带着人把菜和温好的黄酒送到冯管事的小院去。”
他顿了顿,特意叮嘱:“送过去的时候态度恭敬些,就说这是大人特意吩咐给冯管事准备的,让他好好用晚膳。别多嘴问别的,放下东西就回来。”
厨子连忙躬身应道:“奴才记住了!戌时初刻准时送过去,绝不多言!”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心里盘算着:时辰刚好,等冯德吃上这顿“恩典宴”,再聊起那些话,他心里的得意劲儿只会更足。
管家刚要迈出门槛,脚步忽然一顿,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对厨子道:“啊,不,不用你们送了。”
厨子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诺。”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管家转身出了厨房,在回廊上唤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去,把张柔叫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淡绿罗裙的婢女款款走来。这张柔生得极是标志,眉如远黛含烟,眼似秋水横波,琼鼻挺翘,唇若含丹。肌肤莹白胜雪,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行走间,罗裙轻扬,身姿窈窕,步履轻盈,自带一股温婉娴静的气质,端的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她走到管家面前,屈膝行礼,声音柔婉如莺啼:“奴婢张柔,见过管家。不知管家唤奴婢有何吩咐?”
管家点点头,语气平和地说道:“你去厨房一趟,让厨子把备好的六道好菜和那坛温好的黄酒,小心送到冯管事的小院去。记住,送到后便回来,无需多言。”
张柔应道:“奴婢明白。”说罢,便转身往厨房走去,身影在廊下的暮色中,宛如一支出水的芙蓉,清雅动人。
张柔将六道佳肴小心装入食盒,提着食盒刚出厨房门,便见管家在廊下等候。
管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她细细吩咐:“你到了冯管事住处,言语间要多捧着他些。见了面先道贺,说‘冯管事如今得大人这般器重,升职又得赏,真是可喜可贺’,再提一句‘这是大人特意吩咐给您备的晚膳,足见大人对您的看重’。”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他若跟你说话,你便好好应着,既不可显得卑微,也别失了礼数,要拿捏好不卑不亢的分寸。若是他言语间有搭讪之意,你顺着话头接几句也无妨,不必刻意冷淡。”
最后,管家神色严肃了些,着重强调:“但有一样,他若是想动手碰你,你务必避开,绝不能让他碰着分毫。记住了?”
张柔微微颔首,柔声应道:“奴婢都记住了,定按管家的吩咐去做。”说罢,便提着食盒,稳步往冯德的小院走去。
张柔提着食盒,穿过几处回廊,绕过一片青竹丛,很快便到了冯德的小院门口。她轻轻叩了叩门,声音柔婉如春日莺啼:“冯管事,奴婢张柔,奉管家之命前来送晚膳。”
院内,冯德正斜倚在床榻上,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往后每月十两月钱,住着单独小院,还有仆役伺候,过几日再去齐王府跟高玉明显摆一番,让他也瞧瞧自己的风光……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温柔的女声,他猛地坐起身,心里纳闷:“这是谁?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柔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冯德抬眼一看,瞬间愣住了——只见她身着淡绿罗裙,身姿窈窕,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正是府里那个容貌出众的婢女张柔。
冯德早年还是普通小厮时,虽在府里见过张柔几次,也偶尔远远打过照面,可那时身份悬殊,他连跟她多说一句话的底气都没有。如今竟见她亲自上门,还这般客气地称呼自己“冯管事”,冯德只觉得心头一热,连忙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和局促:“是张柔姑娘啊!你……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张柔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柔声回道:“回冯管事,这是大人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备的晚膳,管家让奴婢送来,给您尝尝鲜。”说罢,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开始一一取出里面的菜肴,“有清蒸鲈鱼、红烧肘子、松鼠鳜鱼,还有清炒时蔬、一品豆腐和酱爆鸡丁,都是您爱吃的。另外,还有一坛温好的上等黄酒。”
冯德看着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又看了看眼前温婉动人的张柔,只觉得浑身都飘了起来——这可是大人特意吩咐的晚膳,还是府里最出众的婢女亲自送来的!这份体面,真是连做梦都不敢想!
他搓了搓手,脸上的得意和欢喜藏都藏不住,连忙道:“哎呀,太客气了!张柔姑娘,快坐快坐!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张柔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含笑道:“冯管事说笑了,能为您送晚膳是奴婢的本分。您如今得大人这般器重,往后前程定然远大,奴婢们能为您效力,也是福气呢。”她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却又不失亲切。
冯德被她这番话说得骨头都轻了几分,连忙在石凳上坐下,目光总忍不住在她脸上打转,嘴里不停念叨:“张柔姑娘,你可真是个贴心人!想当初我刚进府时,在马厩喂马,远远见你端着茶盘走过,就觉得你跟府里其他丫鬟不一样,生得好看,性子又温婉。”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意:“那时候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杂役,哪敢跟你搭话啊?没想到如今……竟能让你亲自来给我送膳,还跟我说这么多话。”
张柔刚摆好最后一双筷子,闻言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柔和:“冯管事说笑了,您如今是大人跟前的红人,办事机灵,又得大人赏识,奴婢们敬重您也是应当的。”
冯德听着这话,心里更乐了,连忙拿起酒壶给张柔倒了杯黄酒,又给自己满上,笑道:“张柔姑娘,你陪我喝一杯?这可是大人赏的上等黄酒,温得正好。”
张柔微微欠身,婉拒道:“多谢冯管事美意,只是奴婢还要回去复命,不便饮酒。您慢用,这些菜肴还热着呢。”她语气委婉,既没扫了冯德的兴,又守住了分寸。
冯德也不勉强,自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咂咂嘴道:“好酒!张柔姑娘,你说我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半年前还在御史府喂马,如今不仅升了上等仆役,月钱涨到十两,还有自己的院子,连大人都特意给我备晚膳……”他越说越得意,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从老家的事聊到在京里的遭遇,又说起高玉明在齐王府的境遇,言语间满是炫耀。
张柔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几句:“冯管事真是有本事,才能得大人这般看重。”“高小哥没您这般机遇,也确实可惜了。”每句话都说到冯德心坎里,让他觉得眼前的姑娘不仅好看,还特别懂自己。
两人聊了一会儿,冯德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张柔姑娘,你在府里待了多久了?平日里都负责些什么?”
张柔柔声回道:“奴婢来府里两年了,平日里就在内院伺候夫人,偶尔也帮着管家传些话。”
冯德眼睛一亮,连忙道:“那往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可就多了!张柔姑娘,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在这府里,我冯德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他拍着胸脯,语气里满是得意,却始终没说过一句荤话,也没敢有半分逾矩的举动,只是看着张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欢喜和亲近。
冯德看着张柔温婉的模样,心头越发燥热,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发颤,借着酒意壮胆,眼神灼灼地问道:“张柔姑娘,瞧你这般模样,想必还没许人家吧?”
张柔端着食盒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语气却淡了几分:“冯管事说笑了,奴婢只是府里的下人,哪敢多想这些。”她心里暗自嫌恶——冯德生得獐头鼠目,满脸的市侩气,若不是奉了管家之命,她连半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可冯德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反倒觉得有戏,连忙放下酒杯,凑得更近了些,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姑娘这般容貌才情,怎甘心只做个婢女?你要是肯……”
话没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转身从屋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银子,快步走回来,不由分说就往张柔手里塞:“张柔姑娘,这一百两银子你先拿着!你每月才六两月钱,这点银子够你用好几年了!往后跟着我,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受旁人的气!”
张柔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冯管事,奴婢不敢收您的银子。奴婢只是奉命来送晚膳,如今膳已送到,奴婢该回去复命了。”
冯德见她不肯收,急了,伸手就想去拉她的手腕,嘴里念叨着:“姑娘你就收下吧,我是真心想……”
他的指尖刚触到张柔的衣袖,张柔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侧身躲开,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冯管事,请自重!”
冯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和急切僵住了,看着张柔冰冷的眼神,心里莫名一慌,酒意也醒了大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逾矩,讪讪地收回手,捏着那一百两银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柔也没再看他,对着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转身提起空食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
张柔刚出小院没几步,就见管家阔步走来。管家一眼瞥见她提着空食盒,脚步匆匆,神色间带着几分慌乱,当即沉声唤道:“张柔,站住!你这是怎么了?”
张柔停下脚步,转过身时,眼眶已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管家……冯管事他……”她咬了咬唇,似是难以启齿,“他问奴婢是否待字闺中,还拿出一百两银子要给奴婢,奴婢不肯收,他就伸手想来拉奴婢……”
话未说完,冯德也追了出来,脸上还带着酒气,头发有些凌乱,见管家在,连忙停下脚步,讪讪地站在原地,眼神躲闪。
管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冯德满脸通红,酒气熏天,显然是喝多了;张柔则眼圈微红,神色委屈,显然是受了惊吓。
他心里当即了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暗自道:“好,就这样,冯德,你这性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表面上却故意沉下脸,看向冯德,语气严厉:“冯德!你好大的胆子!张柔是府里的婢女,你竟敢对她无礼?!”
冯德酒气瞬间消了大半,脸颊涨得通红,手脚都有些发僵,对着管家连连躬身:“管家!您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又慌忙转头看向张柔,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尴尬:“张柔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刚才喝多了酒,脑子一热就说了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那一百两银子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就是……就是觉得你人好,想帮衬你一把,绝没有别的意思!”
他搓着手,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声音也有些发颤:“我真的没恶意,就是今天太高兴了——大人赏识我,升职加薪还赐了院子,又喝了点酒,就……就有点忘形了。你千万别误会,更别在大人面前说什么,我……我给你赔罪了!”
说罢,他竟真的要往地上蹲,被管家一把拦住。管家看着他这副慌乱失措的模样,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依旧板着脸:“行了,既然是酒后失言,就赶紧收住!张柔是府里的老人,不会乱说话,但你往后可得注意分寸,别坏了大人的规矩!”
冯德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管家教训得是!我往后再也不敢了!多谢张柔姑娘宽宏大量,多谢管家给我机会!”
张柔见状,也顺着台阶下,对着管家微微躬身:“管家,奴婢知道冯管事是无心之失,不会放在心上的。既然话已说清,奴婢先回去复命了。”
管家摆摆手让她退下,转头看向冯德,语气稍缓:“行了,进去吧,好好反省反省。大人对你期望甚高,别因这点小事误了前程。”
冯德如蒙大赦,连忙应着“是”,灰溜溜地转身回了小院,心里又悔又怕,却没察觉到管家眼底那抹算计的笑意。
管家看着冯德慌乱的模样,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冯管事,我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冯德这才如梦初醒,一拍脑门,脸上满是歉意:“哎哟!瞧我这糊涂劲儿!管家大人,实在失礼了,快请进,快请进!”说着,连忙侧身让出道路,引着管家往院子里走。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冯德刚要去倒酒,就被管家抬手拦住。管家瞥了眼桌上没动多少的菜肴和酒坛,慢悠悠开口:“方才张柔那姑娘,确实是府里数一数二的标致人物,你小子也算有眼光,能瞧上她,说明你眼光不赖。”
冯德闻言,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管家大人说笑了,我就是……就是一时糊涂。”
“糊涂什么?”管家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算是男人本色嘛。再说了,你如今是大人跟前的红人,有房有势,想找个像样的姑娘,也属正常。”
他顿了顿,又似不经意地补充道:“不过啊,张柔那姑娘性子烈,又是夫人跟前的人,你往后想跟她亲近,可得讲究些方法,别像今天这般急躁,反倒惹了人家不快。”
冯德听管家不仅没训斥他,反而还夸他有眼光,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管家大人说得是!我往后一定注意分寸,多谢您指点!”
管家看着他这副茅塞顿开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嘴上却笑道:“行了,知道就好。大人对你期望高,你可别因这些小事分心,好好做事,将来好处多的是。”
管家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冯德脸上,见他眉梢眼角都带着藏不住的欢喜,心里暗自得意,嘴上却愈发热络:“冯管事,你可别小瞧了今天这事——张柔那姑娘眼高于顶,府里多少上等仆役想跟她搭话都没机会,你如今能让她亲自上门送膳,还跟你聊了这许久,这份体面,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冯德听着,胸口挺得更高了,脸上满是得意:“还是托大人和管家的福!要是没有大人提拔,我哪有今天的风光?”
“这话说得在理,但也离不开你自己机灵懂事。”管家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张柔姑娘性子烈,可越是这样的姑娘,越看重男人的本事。你如今在府里地位不同了,只要好好跟着大人干,将来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
冯德连连点头:“管家说得是!我往后一定好好办事,不辜负大人和您的栽培!”
管家见他被捧得晕头转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话里有话地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对了,你那个同乡高玉明,许久没见了吧?他在齐王府待了三年还只是个中等小厮,每月才四两月钱,连个单独的住处都没有。你如今过得这般风光,要是有空,不妨请他吃顿饭,叙叙旧。”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特意在他面前吹捧自己,毕竟是同乡兄弟,太刻意了反倒生分。你只需像平常一样跟他聊聊近况,他自己心里有数——你这院子、这月钱、还有大人的器重,哪一样不是实打实的体面?以他那性子,说不定还会主动问你,到时候你再随口说说,效果反倒更好。”
冯德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管家的意思,连忙道:“管家大人想得太周到了!我正想找机会跟高玉明说说我如今的境遇呢!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保证既不刻意炫耀,又能让他知道我如今过得不错!”
管家看着他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彻底放下心来,笑道:“你明白就好。行了,我也不打扰你用晚膳了,好好休息,明日还有正事要办。”
管家出了冯德的小院,脚步轻快地迈向吏部尚书书房。此时钱为业正坐在案前翻阅文书,见他进来,头也未抬,淡淡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管家躬身回话,语气平稳却难掩一丝得意:“回大人,一切顺利。冯德已被彻底捧住,不仅对大人的恩典感激涕零,还主动想着要去跟高玉明叙旧。”
他顿了顿,将冯德对张柔的心思、酒后失言以及听闻要请高玉明吃饭时的急切模样一一禀明,末了道:“那冯德性子急躁又好虚荣,如今既得了体面,又被点拨了‘叙旧’的法子,明日定会主动找高玉明。以他的大嘴巴,不用我们多言,自会把府里的恩典添油加醋说给高玉明听,高玉明那点委屈和不甘,怕是要更甚了。”
钱为业放下手中的笔,指尖轻轻叩着案面,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嗯,做得好。这枚棋子算是彻底活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色,“只需等冯德这把火一烧,高玉明那边自然会生隙。到时候,咱们再添一把柴,齐王府的墙,说不定就能裂开一道缝。”
钱为业转过身,目光落在管家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深意:“对了,张柔那孩子,是夫人从小带到大的,夫人向来视她如己出,府里没人敢轻慢。”
管家闻言,心头一动,连忙躬身应道:“奴才明白。”
“你明白就好,”钱为业缓缓道,“接下来这几天,你让张柔照旧去给冯德送菜。但记住,要让张柔拿捏好分寸——对他的示好,既不生硬拒绝,也不轻易应允,得让他感受到几分欲拒还休的意思,吊足他的胃口。”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沉,语气严肃起来:“但有一条,若是他敢再动张柔一个手指头,你就故作姿态,当着冯德的面‘训斥’张柔几句,说她不懂规矩、惹冯管事不快,暗地里却要把这事压下来,别闹到夫人跟前。”
管家心里瞬间通透,连忙拱手道:“在下了然!大人这是要用张柔绊住冯德的心,让他越发感念大人的恩典,同时又能借着这事拿捏住他——既让他看到希望,又不敢轻易逾矩,真是高明!”
钱为业满意地点点头:“嗯,去吧。按我说的办,别出岔子。”
钱为业对管家吩咐道:“去把张柔那孩子叫到书房来,我有话叮嘱她。”
管家躬身应道:“是,大人。”说罢,便转身往后院夫人的住处走去。
到了夫人的院落,管家见张柔正陪着夫人在廊下做针线,便轻步上前躬身行礼:“夫人,大人唤张柔姑娘去书房一趟,有要事吩咐。”
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了眼张柔,眼中带着几分关切:“哦?大人找她何事?”
管家恭敬回道:“具体事宜奴才不知,想来是关于府里的差事。”
夫人点了点头,对张柔温声道:“既如此,你就随管家去一趟吧,好生听大人吩咐,别失了礼数。”
张柔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屈膝行礼:“是,夫人。”说罢,便跟着管家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管家停下脚步,对着张柔微微颔首:“张柔姑娘,请进吧。”
张柔轻轻推开房门,只见钱为业正坐在案前翻看书籍,手指捻着书页,目光专注地落在字里行间,对她的到来仿佛毫无察觉,连头也未曾抬一下。
张柔很懂规矩,轻步走到案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柔婉却清晰:“奴婢张柔,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听到她的声音,钱为业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原本严肃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不少,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不再像刚才那般疏离。他合上书页,放在案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不用拘谨。”
钱为业看着张柔,语气平和地问道:“近来在夫人身边伺候,一切都好?府里上下,有没有人对你不敬?”
张柔连忙起身回话,姿态恭敬却不失从容:“回大人,一切都好。夫人待奴婢向来宽厚,府里的人也都守着规矩,多谢大人关心。”
钱为业微微点头,手指轻轻叩了叩案面,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瞧你做事细致,性子也温婉,倒是个妥帖人。府里的少爷也到了该有人好好伺候的年纪,我想着,把你调去少爷身边,专门伺候他的起居学业,你觉得如何?”
张柔一听“少爷”二字,眼底瞬间泛起光亮,呼吸都不由得轻了几分。这位钱家少爷,年方十八,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梢带着几分书卷气,不仅相貌英俊,更是自幼饱读诗书,下笔成文,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子。府里的婢女们私下里提起他,无不心生倾慕,只是苦于没有亲近的机会。
张柔强压着心头的欢喜,连忙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奴婢……奴婢谢大人抬爱!若能伺候少爷,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钱为业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淡淡道:“你明白就好。少爷是府里的希望,你伺候好了他,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钱为业话锋一转,语气平和地补充道:“不过你也知道,近来少爷正忙着准备考学,课业繁重,最忌分心。这事不急,等他考学结束,你再去少爷身边伺候也不迟。”
张柔心头的欢喜虽被按下几分,但也明白轻重,连忙应道:“奴婢懂,学业为重,奴婢听大人安排。”
钱为业点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话里有话地说道:“这几天,你就先去给冯德送膳食。他如今是府里的管事,大人我看重他,你去送膳,也是给足他体面。”
他抬眼看向张柔,眼神带着几分深意:“你是个通透灵性的姑娘,该知道怎么做——对他不用太冷淡,也别太热络,他说些什么,你听着便是,顺着话头接几句,让他觉得你瞧得起他,可又别让他觉得能轻易拿捏你。”
张柔心里瞬间透亮,大人这是让她继续吊着冯德的心思呢。她连忙屈膝应道:“奴婢明白。既要不卑不亢,又要让冯管事感念大人的恩典,不会误事的。”
钱为业满意地笑了笑:“嗯,你明白就好。这几天好好办,等少爷考学结束,你的去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张柔心中一喜,连忙谢恩:“奴婢谢大人!奴婢定当好好做事,不辜负大人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