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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回 小厮私语泄机锋 钱公巧布连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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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前诗
墙根私语漏春光,宦海沉浮暗度仓。
不费兵戈施巧计,一缕丝线系齐王。
钱为业刚走到大院门口,就听见几个小厮正聚在墙角私语,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几句断断续续飘进他耳中。
“……你说大人这三天假放得蹊跷,还给每人发十两银子,到底是为啥啊?”一个略显年轻的小厮声音里满是疑惑。
冯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得意:“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们说,这可是我同乡好友透露的——朝堂上出了大事!赵乃林被罢黜了,周宝奎虽说保住性命却失了权势,还有谢世之、岑春,因得罪了太后,都被贬官流放了!”
“真的假的?”另一个小厮惊得声音都拔高了些,又连忙压低,“这种事你都能知道?”
“嗨,我那同乡在齐王府当差,王府里消息灵通,这些官员起落的动静,他听得多了自然清楚。”冯德的语气里满是炫耀,“你们想啊,这几人一倒,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咱们大人!大人心里高兴,才给咱们放假发赏钱呢!”
钱为业听到这儿,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他给下人放假发赏,本是因扳倒政敌心情畅快,顺带收拢人心,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厮从齐王府那边探知了缘由!他眼神沉了沉,放轻脚步,悄悄往墙角靠近了些,想听听这些小厮还知道些什么。
钱为业听到这儿,脸色沉了沉,没当场发作,只是转身对身旁的管家低声吩咐:“去,把那个叫冯德的小厮带到我书房来,我有事问他。”
管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声:“是,大人。”说罢,快步走向墙角,拍了拍冯德的肩膀。冯德正说得兴起,被打断后有些茫然,见是管家,忙收敛神色,跟着管家往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冯德心里七上八下,低着头不敢看钱为业。谁知钱为业却一改往日的严肃,脸上带着几分和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不用拘谨。”
冯德受宠若惊,迟疑着坐下,双手还紧张地攥着衣角。钱为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方才你们在墙角说的悄悄话,我都听见了。”
冯德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刚想起身请罪,却被钱为业抬手拦住。只听钱为业笑着说:“不错,你说的都对。赵乃林被罢黜、周宝奎失势,还有谢世之他们被贬流放,这些事确实不假。”
冯德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为何这般态度,只呆呆地看着钱为业。
钱为业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些,又问道:“你说这消息是从齐王府的同乡那里听来的?”
钱为业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不过我倒有个疑问。”
冯德心里刚松下去的弦又猛地绷紧,连忙坐直身子,屏息听着。
“按说这些朝堂变动,皆是上头的机密要事,便是府里的管事都未必能知晓详情,你这位齐王府的同乡,不过是个小厮,怎么会清楚得如此透彻?”钱为业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冯德身上,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齐王素来行事谨慎,府中规矩森严,怎会让一个小厮得知这些核心动静?”
冯德这才明白大人的用意,原来不是要问罪,而是好奇消息的来源。他暗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脸上连忙露出恭敬的神色,欠了欠身回道:“大人明察,这事儿说起来也巧。”
他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解释道:“我那同乡叫高玉明,在齐王府待了三年,平日里做事勤谨,嘴也严实,颇得管事信任。王府里虽规矩严,但下人们凑在一起时,总爱传些上头的零碎动静——比如哪位大人来拜访过王爷,王爷议事时脸色如何,或是府里采购的物件有什么异常。”
“高玉明心思细,听得多了,就爱琢磨。前几日他听说赵大人、周大人他们接连出事,又瞧见王府里几位管事私下说话时面带忧色,还提到了‘太后’‘党争’之类的字眼,便把这些零碎信息凑到一起,再结合京城里传的流言,慢慢猜出了大概。”冯德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也不是知道什么核心机密,就是凭着零碎消息拼出来的,今日跟我喝酒时一时得意,就把自己的猜测当实情说了,其实未必全是真的。”
钱为业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钱为业指尖停在桌面,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这同乡高玉明,在齐王府待了三年,待遇如何?可受齐王重用?”
冯德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羡慕,连忙回道:“回大人,我那兄弟虽说只是个仆役,待遇却不算差。齐王待人宽厚,每月月钱有四两,逢年过节还有赏钱。他进府三年,从最底下的小杂役升到中等仆役,虽说不算特别受重用,可府里管事也常夸他办事勤谨,平日里也能跟着沾些王府的体面。”
他顿了顿,又想起高玉明席间的抱怨,忍不住补充道:“不过他前几日跟我喝酒时,倒也念叨过几句,说跟他一同进府的人,有的已经升到上等仆役了,他却一直没再往上走,心里多少有点憋屈。”
钱为业听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钱为业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他既在齐王身边当差,具体是做什么的?常能接触到齐王的核心事务吗?”
冯德想了想,如实回道:“回大人,我那兄弟主要是在齐王书房外伺候。平日里王爷在书房看书、议事,他就守在门口,端茶送水、传递物件,偶尔也帮着整理书房的零碎文书。”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虽说他进不去书房内间,可王爷议事时,门偶尔会留条缝,他耳朵尖,总能断断续续听到些里头的动静。加上他心思细,爱琢磨,往往能从只言片语里猜出不少事儿来——就像这次朝堂变动的消息,他也是这么拼出来的。”
钱为业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冯德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转身对管家吩咐道:“去账房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再拟个文书,把冯德升任为上等仆役,负责打理前院的杂务。”
管家愣了一下,虽不解大人为何突然对一个普通小厮如此厚待,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办。”
片刻后,管家拿着银票和拟好的文书回来。钱为业接过银票,走到刚要出门的冯德面前,将银票递了过去,语气和悦:“冯德,方才听你说要回老家娶媳妇,这点银子你拿着,算是本大人给你的贺礼。”
冯德看着眼前的银票,眼睛都直了,连忙摆手推辞:“大人,这……这太多了,奴才万万不敢收!”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钱为业故作不悦地皱了皱眉,又指了指管家手里的文书,“另外,本大人看你心思活络,做事也机灵,特升你为上等仆役,往后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冯德这才反应过来,大人不仅给赏钱,还给他升职!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钱为业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恩典!奴才往后必定死心塌地跟着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钱为业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扶起他:“起来吧,好好做事就行。对了,你那个同乡高玉明,往后多跟他走动走动,要是他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跟本大人说。”
冯德连忙点头:“奴才明白!奴才一定跟高兄弟多亲近,大人您放心!”
钱为业将冯德打发走后,指尖在案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沉凝。片刻后,他抬眸看向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查查冯德这小子的性子,府里老人对他评价如何,都给我问清楚。”
管家躬身应道:“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办。”
当天下午,日头渐斜,书房里的光线柔和了几分。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钱为业正靠在椅上闭目养神,便放缓脚步,在案前站定。
“查得怎么样了?”钱为业没睁眼,声音平淡。
管家连忙回话:“回大人,都问清楚了。这冯德在府里待了半年,嘴甜得很,见谁都客客气气的,不管是管事还是底下的杂役,他都能处得热络,平日里也总爱帮着搭把手,府里人大多说他机灵懂事。”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他做事还算本分,交代的差事虽不算做得多出色,却也从没偷奸耍滑,更没出过什么差错。不过……”
“不过什么?”钱为业睁开眼,目光落在管家身上。
“不过他性子有点藏不住事,是个典型的‘大嘴巴’。”管家压低声音,“府里不管有什么新鲜事,他只要知道了,不出半日就能传遍半个府。但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心里存不住话,嘴上没个把门的。”
钱为业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缓缓点头:“嗯,是个可用之人。”
钱为业听完管家的回话,手指在案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对管家吩咐道:“往后你多跟冯德走动走动,平日里常找他聊聊天,熟悉熟悉。另外,去给他安排一间单独的住处,别再让他跟其他小厮挤通铺了。”
管家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应道:“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安排。”
“还有,”钱为业叫住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深意,“今夜你就去他新住处找他聊聊,聊什么都好,家常里短、府里琐事都行,关键是要聊得让他上心。”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聊天时,你不经意间提提那一百两银票,说说他升任上等仆役的事,再夸夸他运气好,得了大人赏识。不用刻意引导,就当是随口一提。”
说到这儿,钱为业眼中精光一闪,着重补充道:“记住,最重要的是捧着他。多夸他机灵、有福气,说他年纪轻轻就得了大人赏识,不仅升职还拿重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把他哄得晕头转向,让他觉得这份荣耀是天大的体面,不跟同乡显摆一番都心里痒痒。”
“你越捧他,他就越忍不住想把这些好处说给高玉明听——毕竟同是从老家出来,他如今过得风光,自然想让同乡知道。这样一来,不用我们动手,高玉明自会听闻他的境遇,那份不甘也就更甚了。”
管家瞬间领会了意思,连忙点头:“奴才明白!今晚定当把冯德捧得高高的,让他主动去跟高玉明炫耀。”
钱为业听完管家的应承,指尖在案面上轻轻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府里的月钱规矩,你清楚,我平日里也不怎么细问——上等小厮一个月是几两银子来着?”
管家连忙回话:“回大人,按府里的规矩,上等小厮每月是六两银钱。”
“六两?”钱为业皱了皱眉,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少了,给冯德凑个整吧,往后他的月钱就按十两算。”
管家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应道:“是,大人!奴才这就去账房交代清楚,从这个月起,冯德的月钱就改成十两。”
钱为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记住,这事不用特意张扬,就按正常升职调薪的流程来。但你跟冯德聊天时,得把这‘十两月钱’的事透给他,让他知道这是本大人特意为他破例的恩典。”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这样一来,他只会更感激我,也更想在同乡面前显摆这份特殊待遇。高玉明那边听到了,心里的落差只会更大,咱们的目的也就更容易达成了。”
管家连忙点头:“奴才明白!今晚跟他聊天时,定把这话巧妙地透给他,让他知道大人对他的格外看重。”
管家离开书房后,立刻寻到冯德,脸上带着几分和善的笑意:“冯德,跟我来,大人有新安排。”
冯德正跟着杂役们收拾杂物,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忐忑又好奇地跟着管家往后院走。穿过两道月亮门,绕过一片青竹丛,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小巧的一进院——院墙是青砖砌成的,墙头爬着几株嫩绿色的藤蔓,院门口挂着两盏崭新的红灯笼。
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内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东侧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四只石凳;西侧搭着一个小小的葡萄架,翠绿的藤蔓已经开始攀爬。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正房,门窗都漆着鲜亮的朱红色,窗纸上贴着精致的剪纸。走进屋内,只见靠窗摆着一张雕花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旁边是一张铺着蓝布褥子的床榻,墙角立着一个木质衣柜,连墙角的铜盆架都擦得锃亮。
更让冯德惊喜的是,院门口还站着两个身着青布衫的仆役,见他进来,连忙躬身行礼:“冯管事好!”
冯德惊得眼睛都直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乡下出来的小厮,竟能住上这样体面的院子,还有人专门伺候!之前在通铺里挤着,夜里连翻身都费劲,如今这院子宽敞明亮,屋里摆设齐全,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这……这是给我的?”冯德声音发颤,不敢相信地看向管家。
管家笑着点头:“自然是给你的。大人看你机灵懂事,特意吩咐给你安排的单独住处,往后这院子就归你用,这两个仆役也归你调遣。”
冯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管家连连磕头,眼眶都红了:“谢大人!谢管家!奴才……奴才真是受宠若惊!往后奴才一定肝脑涂地,报答大人的恩典!”
管家连忙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越发和善:“起来吧,这都是你应得的。大人不仅给你安排了住处,还特意把你的月钱从六两改成了十两,往后好好干,好处还在后头呢。”
“十两?!”冯德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管家,您说的是真的?上等小厮才六两,大人竟给我十两?”
“当然是真的,”管家笑着说,“这是大人特意为你破例的。你想想,你刚进府半年就升了上等仆役,还住上了单独的院子,月钱又是府里最高的,这份荣耀,整个洛京城的小厮里也没几个能比的。”
他顿了顿,故意叹了口气:“说起来,你这运气真是太好了。像你那个在齐王府的同乡高玉明,待了三年也才是中等仆役,每月四两月钱,哪有你这般风光?”
冯德听到“高玉明”三个字,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那兄弟确实不容易,等过几日我得空,定要去看看他,跟他说说我如今的境遇,让他也替我高兴高兴。”
管家见他上了套,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笑着:“理当如此。好了,你先收拾收拾住处,我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你了。”
冯德连忙躬身送管家出门,直到管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兴奋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石桌,一会儿看看床榻,嘴里不停地念叨:“发达了!我真是发达了!”
管家拍了拍冯德的肩膀,笑着说:“行了,你先熟悉熟悉住处,我还有些琐事要忙,晚上再来恭贺你乔迁之喜。”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老爷特意吩咐了,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要是想出去逛逛也行,在院子里歇着也行,干什么都随你。”
冯德闻言,感激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忙又要下跪,被管家一把拦住。他红着眼圈,声音哽咽道:“大人对我真是太好了!不仅给我升职、涨月钱、安排住处,还特意给我放假……奴才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恩典,往后一定死心塌心跟着大人,绝无二心!”
管家看着他这副激动的模样,心里暗笑,脸上却依旧和善:“起来吧,好好干就是对大人最好的报答。我先走了,晚上见。”
说罢,管家笑着转身离开了院子。
冯德站在原地,望着管家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精致的小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现在有单独的院子、有仆役伺候、月钱更是涨到了十两,还有一天的假期可以自由安排。
冯德出了自己的小院,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刚走到前院,就见两个洒扫的仆役远远望见他,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躬身行礼:“冯管事好!”
他心里一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客气地摆了摆手:“哎,都好,都好,不用多礼。”
往前走了没几步,又遇上几个端着物件的杂役,他们也纷纷停下脚步,齐声喊道:“冯管事好!”
这一声声“冯管事”听得冯德心花怒放,胸口都挺得更高了。他强压着心里的得意,故意放缓语气,笑着回道:“辛苦各位了,忙着呢?”
就连平日里跟他平级的几个小厮,见了他也都恭恭敬敬地问好。冯德嘴上虽客气地应着,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这就是体面!这就是大人赏识的好处!
他越走越兴奋,心里盘算着: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得让高玉明知道!让他也看看,自己如今过得有多风光!
钱为业出了书房,阔步迈向前厅,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下人们此起彼伏地喊着“冯管事好”,声音里满是恭敬。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中暗叹:“不错,就这样,这‘体面’的滋味,冯德只会越尝越上瘾。”
他没有停留,径直穿过庭院,对身旁候着的管家吩咐道:“去叫冯德来,让他备一辆车马,我要去桂宁侯府。”
管家连忙躬身应道:“是,大人,奴才这就去传冯德。”
不多时,冯德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雀跃,躬身行礼:“大人,您叫我?”
钱为业淡淡点头:“去备辆稳妥的车马,随我去桂宁侯府一趟。”
“是!奴才这就去办!”冯德连忙应道,转身快步往马厩方向跑去,心里越发激动——刚升职就跟着大人出门办事,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钱为业看着他轻快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迈步向府外走去。
车马一路疾驰,到了桂宁侯府门前。钱为业掀开车帘下车,对身后的冯德吩咐道:“冯德,你随我进来。”
冯德连忙应了声“是”,紧随着钱为业走进侯府大门。穿过雕梁画栋的前厅,钱为业看向廊下候着的仆役,淡淡道:“你先在这等我,我自会叫你。”
冯德躬身应诺,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侯府的气派。
钱为业迈步走进正堂,只见桂宁侯正坐在椅上,眉头拧成一团,眉心那道浅浅的纹路因愁绪更显清晰,连平日里的精气神都弱了几分。
钱为业走上前,故作惊讶地笑道:“侯爷,今日怎么一脸苦相?莫不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桂宁侯抬眼看见他,叹了口气,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吧,别提了,还不是朝堂上的事。”
桂宁侯放下茶碗,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看向钱为业,眉宇间满是焦灼:“齐王这般‘不审不判’,反倒比直接定罪更让人难受!张翠喜、周启元、杜之贵虽暂时脱了身,可那些签字画押的供词,全是他攥在手里的把柄,往后咱们动一动,他就能拿这个说事。”
钱为业看着一脸焦急的桂宁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语气笃定地说道:“侯爷别急,我这儿倒有个好消息,保管能让您舒展些眉头。”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府里有个叫冯德的小厮,您或许没留意过。这小子有个同乡好友,名叫高玉明,正好在齐王府当差——而且巧得很,高玉明平日里就在齐王书房外伺候,端茶送水、整理文书,虽说进不去内间,可王爷议事时门偶尔留缝,他耳朵尖,总能断断续续听到些里头的动静。”
“前几日我见冯德机灵,又得知他和高玉明这层关系,便特意提拔了他,升成上等仆役,月钱给到十两,还给他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和仆役伺候。”钱为业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冯德这小子受宠若惊,如今对我死心塌地。我已让他多跟高玉明走动,把自己的风光境遇添油加醋地说给高玉明听——那高玉明在齐王府待了三年还是中等仆役,每月才四两月钱,心里本就憋着委屈,这么一对比,难保不动心。”
“等冯德把他那点不甘勾得更甚,再时不时透点我这儿的‘好处’,只要高玉明肯松口,齐王书房里的动静、他下一步想查什么,咱们不就能提前知晓了?到时候,他想拿把柄压咱们,咱们反倒能先一步应对。”
桂宁侯眼睛一亮,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的焦灼一扫而空,连忙往前探了探身子,语气急切地对钱为业说:“哦?竟有这等巧事!这冯德当真是个关键的要紧人,有他这层关系,咱们就能占尽先机了!”
钱为业见他情绪缓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冯德如今就在府上门房候着,我特意让他跟着来的,就是怕侯爷您想当面问问情况。”
“快!赶紧把他叫过来!”桂宁侯没等他说完,便急切地摆了摆手,眼神里满是期待,“我倒要亲自问问他,那高玉明在齐王府到底能接触到多少要紧事,两人平日里来往得有多近!”
钱为业应了声“好”,当即转身对门外候着的管家吩咐道:“去门房把冯德带过来,侯爷有话要问他。”
管家连忙躬身应诺,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就见冯德跟着管家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紧张和忐忑,进门后便连忙对着桂宁侯和钱为业躬身行礼:“奴才冯德,叩见侯爷,叩见大人。”
桂宁侯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开口道:“冯德,本侯听说你有个同乡叫高玉明,在齐王府当差?你且细细说说,他在王府里具体做什么,平日里能听到些什么动静?”
冯德连忙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拘谨:“回禀侯爷,具体的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前几日跟高玉明喝酒时听他念叨过。他在齐王府待了三年,至今还是个中等小厮,每月月钱就四两,平日里就在书房外伺候,端茶送水、整理些零碎文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说王府规矩严,议事时大多关着门,也就偶尔门留条缝,能断断续续听到些‘查账’‘城阳郡’之类的字眼,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敢多问,更不敢瞎猜。”
桂宁侯听完,脸上的期待淡了些,眉头又微微蹙起。一旁的钱为业却神色平静,指尖轻轻叩着案面,忽然开口问道:“冯德,你跟高玉明喝酒时,他除了抱怨月钱少,还提过别的烦心事吗?比如跟他一同进府的人有没有升职,或是齐王待下如何?”
冯德想了想,连忙道:“提过!他说跟他一起进府的两个同乡,一个去年升了上等小厮,月钱涨到六两,还有一个被调到了前院当差,能跟着王爷出门,就他一直原地不动,心里挺憋屈的,还说齐王看着宽厚,实则赏罚分明,没点‘门路’很难往上走。”
钱为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头对桂宁侯笑道:“侯爷您看,这便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