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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机秘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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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树蹲在张爷爷家的储藏室里,鼻尖绕着一股旧木头混着樟脑球的味道。八月的阳光从气窗斜切进来,照得空中的灰尘像小萤火虫似的飞,他手里攥着的抹布都快拧出水了——暑假刚过一半,社区居委会组织“红领巾帮老人”活动,他被分到了独居的张爷爷家,今天的任务是收拾这间堆了十年杂物的储藏室。
“小树啊,不用太仔细,把能走路的地儿腾出来就行。”张爷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喘。老人今年七十多了,背有点驼,手里端着一杯晾好的绿豆汤,杯沿还沾着两粒没擦干净的糖渣。
小树接过杯子一口闷了,绿豆汤的甜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刚冒出来的汗瞬间缩了回去。他抹了把嘴,指着角落里一个盖着蓝布的大箱子:“张爷爷,那箱子里装的啥呀?我能挪开不?”
张爷爷的脚步顿了顿,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蜡烛。“那是……老东西了,别动它。”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伸手把挂在墙上的旧日历又往下扯了扯——那日历还停在去年冬天,封面的雪人早就褪成了淡粉色。
小树心里犯了嘀咕。张爷爷平时挺随和的,上次他帮老人修好了漏水的水龙头,老人还翻出珍藏的牛皮糖给他吃,怎么一提到这个箱子,就变得怪怪的?他偷偷瞄了眼箱子,蓝布的边角都磨白了,上面绣着的一朵小梅花也掉了一半线,看起来比他的年龄都大。
“爷爷,我就看看,不动里面的东西。”小树放软了语气,他知道老人都念旧,说不定箱子里藏着什么宝贝。果然,张爷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只是脚步没挪开,眼睛紧紧盯着箱子,像在看一个随时会醒的老梦。
小树小心地掀开蓝布,箱子上积的灰扬起来,呛得他直咳嗽。箱子是木头做的,表面的红漆掉得一块一块的,锁扣上都长了淡绿色的铜锈。他试着掰了掰锁扣,没想到“咔嗒”一声,没锁死的锁头居然开了——看来张爷爷虽然不让动,却没真把它锁牢。
箱子里铺着一层旧棉絮,棉絮中间躺着个巴掌大的东西,黑棕色的外壳,上面有个圆圆的表盘,表盘旁边还凸着两个银色的旋钮,底下垂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黑色电线。
“这是……收音机?”小树眼睛都亮了。他只在历史课的图片上见过这种老式收音机,没想到能见到真的。他小心翼翼地把收音机抱出来,外壳有点沉,边缘还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金属底色,摸起来凉丝丝的。
“别碰那个!”张爷爷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吓得小树手一抖,收音机差点摔在地上。老人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抢,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手指蜷了蜷,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收音机的表盘,像在摸一片易碎的玻璃。
“这收音机……有年头了。”张爷爷的声音发颤,眼神飘远了,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啊,社区里就这一台收音机,每天傍晚都放新闻,街坊邻居都搬着小板凳来我家听……”
小树没听过这种热闹,好奇地问:“爷爷,那它还能用吗?”他指了指收音机的插头,“要不咱们试试?”
张爷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早坏了,扔了可惜,就一直放着。”可他的眼睛却盯着插头,藏不住的期待。
小树心里有了主意。他趁着张爷爷转身去擦桌子的功夫,飞快地把收音机的插头插进了旁边的插座里。“啪嗒”一声,他按下了收音机上的电源开关——表盘里的小灯居然亮了,发出淡淡的橘黄色光!
“爷爷!亮了!”小树兴奋地喊。
张爷爷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在这时,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沙沙声,紧接着,一个带着点沙哑的女声飘了出来:“各位居民请注意,各位居民请注意,明天上午九点,社区粮站将发放救济粮,请困难家庭携带户口本到粮站排队……”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劈在张爷爷身上。老人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凳子,凳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指着收音机,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它……它怎么还能响……”张爷爷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这是1998年的广播……早该消失了……”
小树愣住了。他不知道这广播有什么特别,却能感觉到张爷爷的难过——那不是普通的伤心,是藏了很多年的、不敢碰的疼。他赶紧按下了关机键,收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子里只剩下张爷爷粗重的呼吸声。
“爷爷,您没事吧?”小树递过去一张纸巾。
张爷爷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却怎么也擦不完眼泪。他把收音机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声音低低的:“没事……爷爷没事,就是想起点老事儿。”他顿了顿,又说,“这收音机,你帮爷爷放回去吧,以后别再碰了。”
小树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老人不想说,再问也没用。他帮张爷爷把收音机放回箱子里,盖好蓝布,又把散落的杂物归拢好,直到储藏室里能容两个人并排走。
傍晚的时候,小树要回家了。张爷爷送他到楼下,手里还攥着一把牛皮糖,硬塞到他口袋里。“明天还来吗?”老人问,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来!”小树爽快地答应,“明天我帮您擦窗户。”
张爷爷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晒了太阳的花。“好,好,爷爷给你煮绿豆汤。”
小树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楼道。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张爷爷又抬头看了看自家的窗户,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像蒙了雾的玻璃。
回到家,小树把张爷爷的事跟妈妈说了。妈妈听完,叹了口气:“1998年啊,那年下了特大暴雨,咱们社区的粮站漏了雨,好多救济粮都潮了,张爷爷那时候是粮站的管理员,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小树这才明白,为什么张爷爷听到广播会那么难过。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牛皮糖,甜丝丝的味道却没了刚才的好吃。
第二天一早,小树揣着抹布,早早地来到了张爷爷家。可他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动静。邻居王奶奶路过,看到他,皱着眉说:“小树啊,别敲了,张爷爷昨晚发烧了,居委会的人已经送他去社区医院了。”
“发烧?”小树心里一紧,“是昨天收拾储藏室累着了吗?”
“不知道啊,”王奶奶摇摇头,“凌晨的时候,我还听到张爷爷家有动静,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后来就没声了。今天早上居委会来敲门,才发现他烧得厉害。”
小树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昨天那台收音机——张爷爷会不会是因为收音机的事才发烧的?他拔腿就往张爷爷家跑,王奶奶在后面喊:“哎,你去哪啊?张爷爷不在家!”
小树没回头,他跑到张爷爷家门口,从门缝里看进去,屋子里乱糟糟的,好像被人翻过。他想起张爷爷昨天把收音机放在储藏室的箱子里,心里一急,绕到楼后,爬上了储藏室的气窗——他昨天收拾的时候,发现气窗没锁。
气窗不高,小树踮着脚就能爬进去。他跳进储藏室,一眼就看到那个盖着蓝布的箱子——蓝布被掀开了,箱子敞开着,里面的棉絮散落在地上,而那台旧收音机,不见了!
“收音机呢?”小树的心怦怦直跳。他翻遍了储藏室的每个角落,都没找到收音机的影子。难道是被人偷了?可谁会偷一台旧收音机呢?
就在他着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台上的一个东西。他走过去一看,是一枚铜钥匙,大概有他的拇指那么长,上面刻着一个“桐”字,钥匙柄上还缠着一圈红绳,红绳都褪色了。
这不是上周他在社区老梧桐树下捡到的钥匙吗?当时他觉得是别人丢的废钥匙,就随手放在了口袋里,昨天收拾储藏室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这里。可现在,钥匙怎么会出现在窗台上?难道是张爷爷昨晚找东西的时候,把它捡起来放在这儿的?
小树拿起钥匙,钥匙上还带着点温度,像是刚被人摸过。他突然想起张爷爷昨天说的话——“这是1998年的广播,早该消失了”,还有王奶奶说的“张爷爷在找东西”。
难道张爷爷在找这把钥匙?还是在找收音机?
小树攥着钥匙,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又紧张又兴奋。他隐隐觉得,这把钥匙、这台收音机,还有张爷爷的眼泪,藏着一个关于1998年的秘密——一个他想知道,也想帮张爷爷解开的秘密。
他把钥匙放进兜里,轻轻爬出了气窗。阳光正好,照在社区的老梧桐树上,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小树抬头看着梧桐树,树洞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明天,我一定要去问问张爷爷。”小树握紧了拳头,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他有种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一件能让张爷爷不再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