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知音亦不迟》嫣然依儿

6、选妃的念头

　　陈慕迟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门外，听竹院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阳光从雕花窗棂里斜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竹影随风摇曳，落在拔步床的纱幔上，晃得人眼发涩。慕南音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屋顶那方描金的藻井图案上 —— 那是当年陈北绍登基时特意翻新的，纹样繁复精美，如今却蒙了层淡淡的灰尘，像极了她此刻沉甸甸的心。
　　她抬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陈慕迟抱着时的暖意，可这份暖意背后，却是密密麻麻的刺痛。刚才屏风后的窘迫、他掌心的温度、那句 “傻姑姑，跟我说什么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打转，每想一次，心口的悸动就更甚一分。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清醒 —— 这份心思不能留，也留不得。
　　她是陈慕迟的姑姑，是辅佐他坐稳江山的摄政王，不是能陪他共度余生的女子。他是陈禄国的君王，未来需要的是能为他开枝散叶、稳固朝堂的王后，不是一个身有残疾、年过三十五的 “姑姑”。与其让这份不该有的情愫在心底疯长，最终酿成无法收拾的局面，不如主动斩断念想，为他铺好最稳妥的路。
　　“选妃……” 慕南音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下的锦被，那上面绣着的缠枝莲纹样，还是当年她亲手挑的线。这个念头其实在陈慕迟十六岁那年就曾闪过，只是那时他还年幼，朝堂未稳，她没敢分心。如今他已成年，能独当一面，选妃之事，确实到了该提上日程的时候。一来，能让她彻底打消那些荒谬的念头，断了自己的念想；二来，陈禄国需要皇室子嗣延续血脉，更需要通过联姻稳固各方势力，这是她作为姑姑，作为曾经的摄政者，必须为他做好的安排。
　　思绪渐渐沉下去，那些早已在她心里盘桓许久的人选，一个个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第一个便是云南慕府的慕寒青 —— 她堂兄慕南岳的女儿。慕南岳是慕府的仅此于自己弟弟的实权人物，当年她北上辅佐陈慕迟时，是慕南岳留在云南镇守，不仅稳住了西南边境，还多次暗中调运粮草支援陈禄国，忠心耿耿无需置疑。寒青这孩子她见过，去年回云南祭祖时，那姑娘才十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性子沉稳，不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娇弱，反而带着几分慕家女子特有的英气，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倒有几分她年轻时的模样。
　　若让寒青嫁给陈慕迟，不仅能让云南慕府与陈禄国皇室彻底绑定，形成 “亲上加亲” 的稳固关系，更重要的是，即便将来她身子垮了，无力再插手朝堂之事，慕府也会因为这层姻亲关系，永远站在陈慕迟这边。西南边境是陈禄国的屏障，有慕府在，陈慕迟就能少一分后顾之忧。她仿佛能想到寒青穿着嫁衣，跟在陈慕迟身边的模样，那姑娘定会是个贤内助，既能帮他打理后宫，也能在关键时刻，替他联系慕府的力量。
　　第二个人选，是北骑侯的女儿陈霜言。北骑侯陈烈是开国功臣之后，手握北境十万铁骑，虽不如慕府根基深厚，却是陈禄国境内仅次于慕府的强大军事力量。当年陈北绍被害，蛮族趁机南下，是陈烈带着北骑军死守雁门关，才挡住了蛮族的攻势，为她北上驰援争取了时间。这些年，张权一直想拉拢陈烈，却都被陈烈以 “忠于皇室” 为由拒绝，可见其心向正统。
　　陈霜言比陈慕迟小一岁，据说从小跟着陈烈在军营里长大，性格爽朗，颇有见识，不仅能识文断字，还能看懂简单的兵法图册。若陈慕迟娶了陈霜言，便能彻底争取到北骑侯的支持，将北境的军事力量牢牢握在手中。如此一来，朝堂上以张权为首的文官集团便不敢再肆意妄为 —— 张权虽身居丞相之位，背后有文官势力支撑，可终究没有兵权，有慕府和北骑军的双重制衡，他再想搞小动作，也得掂量掂量。慕南音甚至能想象到，将来陈慕迟亲征，陈霜言或许还能在后方帮他协调粮草、传递军情，成为他在北境的重要助力。
　　最后一个人选，是林尚书的女儿林依宁。林尚书林文彦是文官集团中仅次于张权的存在，却与张权政见不合，一直主张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在朝野上下声望颇高，尤其受寒门士子的拥戴。林文彦为人正直，当年她摄政时，林文彦多次在朝堂上支持她的政策，帮她挡下了不少张权的刁难。
　　林依宁与陈慕迟同岁，据说自幼饱读诗书，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精通音律，性子温婉贤淑，与陈霜言的爽朗形成鲜明对比。更重要的是，林依宁小时候曾与陈慕迟在宫宴上见过几面，两人虽没说过几句话，却也不算陌生。若陈慕迟娶了林依宁，便能争取到林文彦背后的文官势力，与张权形成制衡，同时也能弥补 “重武轻文” 的短板，实现 “文武合璧” 的朝堂格局。后宫之中，有沉稳的慕寒青、爽朗的陈霜言、温婉的林依宁，既能平衡各方势力，也能让陈慕迟在忙碌的朝政之余，有个能安心休憩的港湾。
　　这三个人选，涵盖了军事、文官、外戚三大势力，既能稳固陈慕迟的君权，又能为他的后宫撑起局面，甚至能在她离开后，继续为他保驾护航。这是她思来想去，能为他想到的最好、最稳妥的方式了。
　　想到这里，慕南音轻轻叹了口气，胸口又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缓缓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她。为了这三个人选，她暗中调查了整整两年，从她们的家世、性格，到背后势力的动向，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生怕有半点疏漏。她甚至设想过她们嫁给陈慕迟后的种种可能，如何让她们和睦相处，如何让她们的家族更好地为陈禄国效力…… 却唯独没敢想，当陈慕迟真的大婚那天，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窗外的翠竹还在沙沙作响，阳光渐渐西斜，将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很长。慕南音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眉头依旧微蹙，像是在睡梦中，也在为陈慕迟的未来操心。她不知道的是，她为陈慕迟铺好的这条 “稳妥” 的路，是否真的能让他幸福；也不知道，当她亲手将他推向别人身边时，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此刻，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为了陈慕迟，为了陈禄国，她必须斩断自己的念想，把所有的情感都藏在心底，做那个永远站在他身后，为他筹谋一切的 “姑姑”。至于她自己的委屈与不甘，或许，就只能随着岁月，慢慢沉淀在听竹院的竹香里，再也无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