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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蚕丝袜暖佳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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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菱花窗,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时,慕南音便醒了。窗外传来槐树叶沙沙的声响,混着江南清晨特有的湿润气息,却没能驱散她心底的滞涩 —— 昨夜陈慕迟那句 “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留在我身边” 还萦绕在耳畔,而她那句绝情的拒绝,此刻想起来,竟像针一样扎着心口。
门轴 “吱呀” 一声轻响,陈慕迟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墨发用木簪简单束着,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血丝,想来是昨夜没睡好。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前日的急切,也没有委屈,只像往常一样,端着铜盆和素帕,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姑姑醒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递过温水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 慕南音看在眼里,心又沉了沉。
她点了点头,没敢说话。昨夜她把话说得那样绝,此刻面对他这副故作如常的模样,竟有些手足无措。陈慕迟却像是没察觉她的局促,放下铜盆后,先将软枕垫在她背后,又弯腰轻轻托起她的膝弯,动作熟稔得让人心酸。
“还是老样子,慢些就好。” 他轻声提醒,指尖隔着薄毯,也能精准避开她腿上那些容易酸痛的穴位。这些年照料她,他早已摸清了她身体的每一处不适,连侍女们都要照着他画的图来调整她的姿势,生怕哪里照顾不周。
铜盆里的水是温的,帕子也拧得干湿适中。陈慕迟解开她腰间的束带时,动作放得极慢,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她的衣角,那触感让慕南音的脚趾猛地蜷缩起来。她慌忙偏过头,看向床顶的帐幔,耳尖却控制不住地发烫 —— 明明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他的照料,可经了昨夜的事,再这样亲近,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窘迫。
“别怕,不凉。” 陈慕迟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声音放得更低,像在哄受惊的孩童。他用帕子轻轻擦拭时,力度轻得像拂过花瓣,连最敏感的腰侧都没让她觉得不适。慕南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腰腹,带着暖意,却又刻意保持着分寸,没有丝毫逾矩。
待照料完,他将帕子放进铜盆,又仔细为她系好束带,动作一丝不苟。“我去让翠莲送早膳来。” 他说完,便端着铜盆转身,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 —— 慕南音望着他的背影,分明看到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那瞬间的疲惫,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这一天,陈慕迟再也没露面。
翠莲端来早膳时,是一碗温热的莲子粥,还配着她喜欢的酱菜。可慕南音没什么胃口,舀了两勺便放下了,目光总忍不住往门口瞟。“王君呢?” 她终于还是问了,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王君一早就出去了,只说傍晚回来。” 翠莲收拾着碗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临走前还特意吩咐,让奴婢多给您添件衣裳,说江南的风凉。”
慕南音没再说话,只是让翠莲把她抱到轮椅上,推到门口的回廊下。廊外的槐树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她的裙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就那样坐着,从晨光熹微等到日头西斜,连翠莲来请她回屋歇会儿,都被她婉拒了。
风渐渐凉了,带着傍晚的湿气,吹得她的指尖发僵。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里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 是不是她昨天的话太伤他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还是…… 他想通了,要从此和她保持距离?越想,心口越闷,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直到天边染起橘红色的晚霞,远处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慕南音猛地抬眼,就看到陈慕迟的身影从巷口走来 —— 他的衣摆沾了些尘土,发梢也乱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青布包,脚步匆匆,像是在赶什么急事。
他抬眼看到回廊下的慕南音时,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平静的眼神里,瞬间涌满了急切,脚步也陡然加快,几乎是朝着她 “飞” 过来,连鞋尖蹭到青石板的声响都变得急促。“姑姑!你怎么坐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走到她面前时,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这么凉的风,怎么不回屋?” 他没等慕南音回答,便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这次的动作比平时急了些,却依旧稳当 —— 左手托着她的膝弯,右手护着她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披风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暖。“跟你说过多少次,你的身子不能吹风,怎么就是不听?” 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却更多的是心疼,连脚步都放得更快,几乎是快步走进了屋里。
进屋后,他先把她放在铺着软垫的软榻上,又转身将门窗关好,还顺手把地龙的火拨得更旺了些。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她身边坐下,脸色依旧绷着,不苟言笑的模样,让慕南音到了嘴边的担忧和责备,全都咽了回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陈慕迟才缓缓打开手里的青布包。里面是一双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袜子,雪白的颜色,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一看便知材质不凡。他拿起袜子,递到慕南音面前,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太医上次说,你腿上血液循环差,久了容易生褥疮,得穿弹性好的袜子护住。我问了好几家铺子,才知道江南的蚕丝袜最合适用。”
慕南音看着那双袜子,指尖轻轻碰了碰 —— 蚕丝的触感细腻得像云朵,贴在皮肤上,带着一丝微凉的顺滑。她没想到,他一整天不见踪影,竟是为了给她找这样一双袜子。心口的滞涩瞬间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暖流,眼眶也忍不住有些发潮。
陈慕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小心翼翼地展开袜子。袜子比寻常的长,能一直裹到臀部,袜口处缝着细细的橡筋,既不会勒得慌,又能牢牢护住腿。他先将慕南音的右腿轻轻抬起,放在自己的膝上,动作轻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可能会有点紧,忍忍就好。” 他轻声提醒,然后拿着袜子的袜尖,慢慢套在她的脚上。蚕丝很滑,套的时候几乎没什么阻力,他的指尖轻轻捏着袜边,一点点往上拉 —— 先过脚踝,再到小腿,每拉一寸,都会停下来轻轻抚平褶皱,生怕哪里硌到她。
慕南音的腿因为常年不动,有些僵硬,他拉到膝盖处时,特意放慢了速度,另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膝盖,帮她放松肌肉。“疼吗?” 他抬头问,眼神里满是关切,见她摇头,才继续往上拉。
袜边过了大腿,快到臀部时,他的动作更轻了。左手托着她的腰,帮她稍微抬起一点身子,右手小心翼翼地将袜边拉到合适的位置,然后轻轻按了按袜面,检查有没有褶皱。“这样就好了,既暖和,又能护住腿。” 他说着,又拿起另一只袜子,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慕南音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 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隔着细腻的蚕丝,也能让她觉得温暖。心底的那些担忧、不安,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酸涩和感动。
“迟儿……” 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陈慕迟抬眼看她,眼神里的紧绷终于松了些,嘴角也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怎么了?是不是太紧了?我再松松。”
“不用。” 慕南音轻轻摇头,眼眶终于还是红了,“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像从前那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跟姑姑说什么谢?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灯光下,雪白的蚕丝袜贴在慕南音的腿上,泛着柔和的光泽。陈慕迟坐在她身边,正低头检查着袜口的松紧,而慕南音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并非无法逾越 —— 至少此刻,这份藏在细节里的深情,足以温暖她往后所有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