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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永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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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托的醒来是一个奇迹,而且他不仅仅是醒来,他身体的各项机能居然在缓慢地恢复,足以让他离开重症病房去住普通病房。
这样的情况令医生也费解。
但总归维克托是好转了,尤里安给他开了一间单人豪华病房。
尤里安下班后才来到医院,这时已经有点晚了。
在医院门口,尤里安碰到艾德里希,有些意外:“艾德,你怎么在这?你生病了吗?”
艾德里希摸摸他的脑袋:“送一个部下来复查,他上次在战场上被虫族咬断了小腿。”
“天呐!他还好吗?”
“活着。装了一条机械腿。”
“你呢?你也还好吗?”尤里安不由得上手摸了摸艾德里希的胳膊,肌肉很硬。
艾德里希勾唇:“我很好。”
所有的致命伤都藏得很好。
Enigma的身体素质强悍,恢复速度很快,但艾德里希还是动用了最昂贵的医疗舱,不管内脏如何,至少要保证他的皮肤没有破损。
在尤里安面前,艾德里希要保持完美的形象,偶像包袱特别重。
尤里安没办法从他外表看出什么来,便说:“没事就好。我一直不够关心你。战场那么凶险,就算你是Enigma也要保护好自己。”
“嗯。”艾德里希亲了亲他的脸颊。
“对了,维克托今天醒了。我去看看他。”
艾德里希在听到维克托的名字从尤里安嘴里吐出来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但他很快又整理好表情,从腰侧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到尤里安的口袋里。
尤里安摸了摸,意识到这是一把微型手枪。
“艾德……?”
艾德里希捧起他的小脸,认真地叮嘱:“我知道你想单独跟他说话,但是必须要保障自己的安全。还记得怎么用吗?”
尤里安乖乖点头。
Enigma吻了吻他的额头:“去吧宝贝。”
豪华病房里百合的清香盖住了消毒水的味道,泛着淡淡的馨香。
维克托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形销骨立,呼吸起伏都很微弱,要不是心电监护还没有报警,简直跟一具尸体没有区别。
尤里安看着他,觉得恍若隔世。
一个月前,维克托还跟他眉飞色舞地骂那些讨厌的Alpha。
维克托还说他以后要做个不婚主义,准备组建一支Omega护卫队,专门保护受到欺负的Omega,而且他要研制出一种药剂,可以让Omega不受Alpha信息素影响。
维克托的理想,尤里安如数家珍。
仅仅只是一个月而已。
时间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东西,它无需做任何,只需要向前流动,就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尤里安在每一个独处的夜晚,都在痛苦地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维克托远离我。
而我,却分毫没有察觉。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用“命运”这么宏大且缥缈的词语,去感慨维克托的人生。
那样太残忍了。
轻飘飘地抹杀了维克托付出的所有努力。
尤里安站在维克托的床前,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在血淋淋的历史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维克托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吃力地掀开了眼皮,与尤里安对视。
“维克托。”尤里安呼唤他。
维克托的眼里平静无波——不如说是死寂。
“抱歉,我忘了,医生说你现在说不了话,你的手指上有一个按键,你按住它,可以操控机器说话。”
“……”
良久,旁边的机子才一字一句地冒出声音来:“不、该、救、我。”
尤里安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波光粼粼,像含着泪:“我对你不可能见死不救。”
维克托的呼吸重了一些,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按那个按键了。
“我、恨、你!”
尤里安滞了一瞬,旋即温柔地看着维克托:“维克托,你是一个,骗、子。”
维克托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尤里安,我憎恨你洞穿人心的本事。
憎恨你永远热爱生活。
憎恨你离我太远太远,像一轮高悬的明月。
最恨你爱我。
你的爱让我太痛了。
痛不欲生。
“靠、过、来,我、有、话、说。”
维克托盯着尤里安。
如果艾德里希也在这里,他绝不可能让尤里安再靠近维克托一步,毕竟维克托还没有真的死。
尤里安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依然走了过去,并坐在了维克托的床边,背对着他。
毫无防备。
变故就在一瞬间。
维克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背后搂住了尤里安,并将一把手术刀抵在尤里安的脖子上。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像粗粝的石头磨过了他的喉咙:“让我走。”
尤里安被手术刀刺痛,维克托的手很稳,没有流血。
“尤里安,让你父亲派一辆小型星舰,放我离开这个星球。”
“维克托,你坐上星舰就会被抓的。”
“哼,我会带上你。”维克托阴测测的,“等我离得足够远,会把你丢下的,到时候让他们去太空里捞你吧。”
“……我会窒息的。”尤里安说,“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请务必一刀致命,我怕疼。”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尤里安!”维克托提高了音量,但那样太伤身体了,他呛了一口空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尤里安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肋骨在震颤。
等维克托咳完,尤里安的脖子也被染湿了——都是维克托的血。
“维克托,你咳血了!我去叫医生好吗?”尤里安有些焦急。
维克托却把头靠在了尤里安的肩上:“不要再假装你关心我了,尤里安。”
“我没有装……”
“如果不是假装,你的手为什么放在口袋里。”维克托淡淡地说,“如果不是假装,你为什么带着枪来见我?”
尤里安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维克托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狰狞地笑了起来:“尤里安啊尤里安!你什么都瞒不住我!你怕我了对不对?你开始防着我了对不对?你没有再把我当成朋友了……对不对?”
手术刀稍微偏移了一点,划破了尤里安的皮肤,流了一点点血。
维克托觉得那点血格外刺眼。
然后,维克托感觉自己的手上多了一点重量——竟然是尤里安把手枪放在了维克托手上。
哦!这世上竟有这样的蠢货。
愿意把生命放在别人的屠刀之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
单纯的、天然的、毫无保留的。
赤子之心呢?
“不要哭,维克托。”
——我没有哭。
“维克托,你随时可以向我开枪。”
——我永远不会向你开枪。
“不要再难过了,维克托。”
——我没有难过。
月光下维克托的脸已经彻底被泪水淌湿,他好像要把过去二十多年所有的泪都流干了。
以至于尤里安轻轻挪开他的手时,他仍然在哭泣。
尤里安抱住了他。
“维克托,我一直在。”
维克托不由得加深这个拥抱,哭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那天是想杀了你的尤里安!我原本是真的想杀了你的尤里安!我真的……”
我真的罪不可赦。
但是尤里安听了也只是说:“我知道。”
“尤里安,你不知道。我和你做朋友是有预谋的,我想踩着你走上高位,你明白吗?我想利用你!”
尤里安轻柔地安抚他的情绪:“我知道。维克托,我愿意被你利用。”
我愿意被所有为了Omega的未来而努力的人利用,我希望所有的Omega今后可以不用再被性别牵制,我希望我的同胞从此不再经历伤痛和离别。
为此,踩着我往上爬没关系。
拿我做文章没关系。
恨我也没关系。
只要结局是好的,什么都没关系。
维克托的泪要流干了、流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也要竭尽了:“……尤里安,对不起,我把我的人生过得太糟糕了。”
他背负着沉重的恨意走了太久,脚上的镣铐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再也摘不掉了。
过往的一切,只留下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尤里安也抽泣起来。
“很抱歉,把你也惹哭了。”维克托想拂去他的泪水,但是又怕手上的血弄脏尤里安的脸,“尤里安,我的人生被Alpha弄得一团糟。我的理想没有办法实现了。”
“有办法的,有办法的,我可以帮你。”尤里安哽咽着,“我已经知道了基因匹配的真相,我会想办法告诉全世界Omega有多么重要,我,我会尽我所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维克托。站在我身边,不要走,不要死……”
维克托看着他,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你知道了基因匹配的真相,这很好。但是来不及了尤里安。”
“来不及了尤里安。”
——又是这句话。
尤里安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一句话。
“我的那位生理学父亲,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出狱了,还找到了我。”
几乎是一瞬间,尤里安就想明白了所有关窍。
维克托突然给自己注射Alpha信息素,发疯了一般不顾后果改造身体,还绑架了尤里安。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本该终生监禁却突然出狱Alpha。
维克托继续说:“他出狱了,但是与社会脱节太久,现在也不是暴力可以解决问题的年代了。他没有钱,就向我要。我不给,他就威胁我——他发现了我在偷拍你,他说他要向你揭露我的真面目。”
“哈——真好笑。我根本不怕。”
维克托顿了顿,说:“好吧,我还是怕的。以前我真的讨厌你,你也看到了,我在你脸上画叉,因为你看上去太无忧无虑了。我嫉妒你。”
“……总之我这么费劲心思地接近你,不能让该死的Alpha毁掉我的计划。”
“我只能,只能加快我的身体改造计划,不仅是为了研究Omega如何能摆脱生理本能,更是为了能够在面对我的Alpha父亲时能有抗衡之力。”
“但是我失败了,准确来说是失控了。我太着急了,用力过猛,变成了一个怪物。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维克托自嘲一笑:“原本Alpha揭穿我的真面目,没想到我自己揭穿了,这下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我了。”
“你会怕我吗?尤里安。”
尤里安已经哭得稀里哗啦,说不出一个字了。
“亲爱的公主殿下,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惹哭你。”维克托克制地握了握尤里安的手臂,“我只是想告诉你,Alpha都是不可信的疯子。当我是Omega的时候,我爱你,但是这种爱是平和的,是让我觉得充满希望的。但被Alpha信息素影响的时候,我对你产生了欲望,深深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说实话,这是一种玷污。”
“我的尤里安,不要相信你身边任何一个Alpha。”维克托伸手碰了碰尤里安的腺体贴,“我是一个对腺体研究已经走火入魔的人,那天我撕开你的腺体贴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请你务必要小心身边人。”
“我真的没有时间了。以后的日子,我不能陪你了。”
尤里安泪眼婆娑地看着维克托,摇头:“维克托,我需要你。”
面前的Omega却只是笑,紧接着举起了手术刀对准尤里安的心脏——
尤里安的本能促使他拿起枪,但拿起来的瞬间他就发现重量不对劲——所有的子弹不知什么时候被维克托卸掉了。
“维克……”
“尤里安,我不会再给你救我的机会了。”
说罢,维克托反手一捅,手术刀没入他的皮肉,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血流如注。
“维克托!”尤里安抱住维克托倒下的身体,连忙按响呼救键,捂着维克托伤口的手都在抖。
但是根本止不住,血几乎是喷出来的,一瞬间就把病床染湿了,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鲜红。
“尤里……安。”维克托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摸索着想最后摸一摸尤里安的手,尤里安一把抓住他,握得很紧,但维克托没有力气回握了。
“维克托,我在,我在,你不要睡,不要睡。”
一滴滴泪落在维克托脸上。
维克托却笑了:“尤里安……妈妈,晚安。”
他的手从尤里安手中滑落,再也不会抬起来了。
这几秒仿佛过去很久很久。
尤里安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一般跪在维克托身边,连血液都变得冰凉,仿佛成了死水,不会流动了。
良久,这位柔软的、坚强的Omega,才含着泪俯身,在维克托的额头上亲亲一吻。
“晚安,维克托。”
这一晚医院兵荒马乱。
但是医院是除了战场以外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这里的人对死亡早已司空见惯。
于是乎,在维克托死后没多久,他的尸体经鉴定和记录之后,就被拉进了太平间。
这间豪华病房又变得干干净净,光洁如初。
尤里安仍坐在病床上,他身上还染着维克托的血,但这张病床上的床单被套全都换了,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当艾德里希匆匆赶到病房门口时,只看到尤里安坐在那里,面无表情,那把被卸了子弹的枪就在他身旁,而尤里安的手上拿着一张薄薄的腺体贴。
尤里安居然撕下了自己的腺体贴!
艾德里希的呼吸都暂停了。
“过来,艾德里希。”尤里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
艾德里希镇定地走了几步,但在看见尤里安另一只手中那微小的只有几毫米大小的定位器时——艾德里希膝盖一软,在尤里安面前跪下了。
沐浴在尤里安审视的目光之中,艾德里希如坐针毡,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他恨不能求天降神罚,劈死他。
而不是让他在这种时候——疑似情敌死了可能成为白月光的时候,被自己的小妻子发现不堪入目的真面目!
艾德里希仰头,试图辩解:“尤里安,请听我说……”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他那总是悲天悯人的小妻子,厌烦地蹙起了眉头,一脚踩在了艾德里希的脸上,把人踩的不由得偏了偏头。
“艾德里希,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从Enigma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尤里安目如寒冰,透着一股杀气——这是他从未在尤里安脸上见过的表情,实在是太稀有,把艾德里希看呆了。
“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Alpha永远地消失?我是说,让他去死?”
尤里安的脚稍微松了松,透过那白袜子和裤管的空隙,艾德里希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尤里安的皮肉的幽香。
该死。
他几乎瞬间就硬/了。
他大爷的。
艾德里希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妻子,心想,等下就算尤里安说要干掉的Alpha就是他,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马上抹自己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