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匹配》住藏刃

12、真相

　　星际历1576年，这一年是ABO历史的转折点。
　　Omega强制婚配制度在各界人士的努力下被彻底废除，此后，Omega可以自主选择是否与相匹配的Alpha步入婚姻的殿堂，也拥有了离婚的权力。
　　越来越多Omega不再受困于家庭。最高议会不再是Alpha的一言堂，Beta和Omega也慢慢走上了政治舞台。
　　Alpha的绝对强权时代已经翻篇了。
　　在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其中，让后世Omega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便是“直播政变”以及传遍全星系的“维克托宣言”发布。
　　一切还要从弗兰克死了以后说起。
　　弗兰克的血样被送进匹配度检测的机器里，与Omega研究员现存的所有血样作比对。
　　结果显示没有Omega和他的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五十，这是预料之内的结果。
　　于是研究院启用了还未公布于世的基因序列匹配机器。
　　Omega研究院保存了全星系所有Omega的基因序列，此刻派上了用场。
　　令人震惊的是，弗兰克的基因被Omega们全面厌弃，显示屏上大量触目惊心的“0”、“0”、“0”、“0”……
　　无穷无尽的0。
　　无一例外。
　　如果ABO是一个族群，那么弗兰克显然已经被种族所抛弃。
　　大量的红色“0”当中冒出了一个比较特别的数字，50%。
　　这让研究员有些惊奇，于是单独拎出了这一条序列。这条序列与其它Omega不一样。正常来说，Omega的序列会像母系氏族里的族长，围绕着Alpha的序列一个个比对，觉得合适才会圈住Alpha的基因，做好标记。
　　而这一条序列不作任何动作，静静地漂浮着，反而是Alpha的序列在围着它打转，但又不敢靠近，靠得太近会出现乱码。
　　结果是50%的匹配度。
　　研究员互相讨论，决定再把这条序列重新单独和弗兰克的基因作比对。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弗兰克的基因序列在经过这条安静的序列时被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消灭了。
　　“弗兰克”来不及哀嚎，消失得无影无踪。
　　研究员们目瞪口呆。
　　这下别说测他们的匹配度了，其中一位都死翘翘了。
　　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基因？前所未闻！
　　在之前的研究中，所有Omega基因序列都很温和，没有出现过攻击性。
　　“快查一下这一条基因序列是谁的！”
　　“查到了！这条基因序列来自呃……尤里安·米卡埃利？？？”
　　今夜的主星很热闹，帝国太子殿下埃卢卡成年，殿下是一名高级Alpha，成年后便可以在众多名贵世族的适龄未婚Omega中挑选一名心仪的对象，这名Omega将会成为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也会尊为王后。
　　因此太子的成年生日宴一直以来都是举国上下欢庆的日子，生日宴的请柬像纷飞的雪花，飞入所有世家贵族的家中。
　　不出意外的，尤里安也收到了请柬。
　　尤里安对这位埃卢卡殿下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小时候尤里安跟着父亲入宫觐见王上时，这位小殿下当时还是一个小布丁，人还没椅子高，但是很傲气，明明是他一直盯着尤里安看，但当尤里安对他微笑的时候他立刻就冷哼转头了。
　　尤里安没有跟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殿下计较，觐见完以后就去找艾德里希玩了。
　　后来他们没有什么交集，生日和节日的时候尤里安的私信会收到埃卢卡的祝福，尤里安礼貌回复几句。仅此而已。
　　左右没什么事情，尤里安随便挑了一套礼服赴宴去了。
　　路上收到了艾德里希的私信：今夜会下雨，记得带伞。
　　尤里安：艾德，你怎么知道我出门了？而且天气预报显示今夜很晴。
　　艾德里希：别误会，我没有监视你。今夜太子生日，他肯定会邀请你。天气预报没有我准。
　　尤里安：我没有怀疑你。好吧艾德，你很聪明，我确实收到了邀请。但是我已经出门了哦，没有带伞。
　　艾德里希：我可以去接你。我的意思是，让别人把伞给你。我会站得很远。
　　尤里安：不用这样艾德……这样吧，要是下雨了，我们就一起撑伞在雨中漫步！如何？
　　艾德里希：好，我开始祈祷了。
　　尤里安：祈祷什么？
　　艾德里希：祈祷今夜下雨。
　　看着通讯器上的消息，尤里安不由得勾起嘴唇。
　　这时，悬浮车停下，皇宫到了。
　　阿尔法主宫的入口是一个由四座星塔环绕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尊帝国首任国王的雕像，正值盛年的她英俊伟岸，左手握着剑，右手提着虫族的脑袋，稀有星矿雕刻的宝蓝色眼珠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子民。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国王是一名女性。
　　三千年前，在帝国建立之初，人类还未进化出ABO三种鲜明的性别，只分男女。
　　等到ABO三种性别成为显性性别，男女不再有别。
　　过去的女人身强体壮，掌权者多数，历史上第一位Alpha便是女性。
　　最开始的Alpha继承了女性强大且温柔的灵魂，保家卫国，爱护子民。只是经过不停地进化和斗争，Alpha早已不是原先的样子。
　　每次尤里安来到皇宫，都会默默地注视着这尊来自三千年前的初任国王雕像，为人类的历史就站在他面前这个事实而震动不已。
　　“尤里安？”一道有些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尤里安看过去，一位穿着华贵礼服的金发青年正向他走来，青年有一双宝蓝色的眼睛——他的面孔——活脱脱就是尤里安刚刚还在注视的首任国王的翻版！
　　尤里安的瞳孔轻缩，那名男子已经到了他面前：“尤里安！我刚刚远远地好像看见了你的悬浮车，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尤里安后退一步微俯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哦不不不，”埃卢卡连忙来扶他，“我亲爱的尤里安，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不用行礼。”
　　Alpha的身上还有朗姆酒味，尤里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埃卢卡的手：“该有的礼节不能少。殿下，现在这个时候宴会该开始了。”
　　埃卢卡的手没能碰到尤里安一片衣角也不尴尬，表情丝毫未变，仍是那副爽朗的样子：“你说的是，走吧尤里安，我们一起进去。”
　　走向宴会厅的路上，埃卢卡一直在和尤里安对话——准确来说，是埃卢卡单方面在输出，尤里安礼貌地点头附和。
　　尤里安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热情的金毛和小时候对他冷眼相对的小布丁连起来，当埃卢卡开始细数尤里安星网上发的每一条动态时，尤里安有点困惑了——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对自己好像特别了解的样子。
　　“尤里安，你上次被绑架，我还留言了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就消失了。”
　　嗯……应该是艾德的手笔。
　　但艾德删的都是比较过分的留言，所以这位太子殿下留的……应该不是什么正经言论。
　　尤里安走在埃卢卡身边，脑子里却不着边际地想着艾德里希，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外面的夜空——月明星稀。
　　“尤里安，你在看什么？”埃卢卡打断了尤里安的思绪，“天上有什么？”
　　艾德里希的身影在脑海里散去。
　　“没什么。”尤里安收回视线，“我只是在想今夜会不会下雨。”
　　埃卢卡侧过脸，轻笑出声：“今晚月色这么美，肯定不会下雨啦！”
　　“是吗？有点可惜了。”尤里安淡淡地说。
　　“诶？尤里安你原来喜欢下雨的吗？我知道有一个星球常年下着连绵的雨，坐在屋檐下赏雨很有趣，下次我带你去好不好。”
　　“谢谢殿下。尤里安没有很喜欢下雨。”
　　生日宴很热闹，各家的Omega们齐聚一堂，为了避免出现信息素泄漏的问题，Omega们用皇宫专门发的抑制环代替了腺体贴，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香甜的气息，大约是香水。
　　埃卢卡与尤里安一同出现在宴会厅，霎时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两人肩并肩，埃卢卡时不时倾身与尤里安说些悄悄话，尤里安偶尔回应，太子殿下一得到尤里安的回应就开心得不行，如果他身后有尾巴，应该已经摇成螺旋桨了。不管怎么说——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不管是外貌还是家世。
　　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貌似已经陷入爱河了。
　　只可惜尤里安是一个和无法和Alpha匹配的Omega——“小人妻”爆了这么大的冷门，在场哪位没吃过尤里安的瓜。太子殿下必然心知肚明。
　　皇家最注重子嗣，看来这对“鸳鸯”成不了，太子殿下大概要心碎了。
　　但埃卢卡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一直到他要上台讲话之前都呆在尤里安身边说话。
　　——该死的Alpha！就算你是太子！能不能不要离我的小妈妈那么近！
　　附件的Omega们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尤里安——他们也好想和尤里安讲话啊……
　　没有一点眼力见的埃卢卡，他甚至还对尤里安说：“我亲爱的尤里安，待会儿开场舞我想和你一起，请务必答应我好吗？”
　　“埃卢卡，首相家的莉莉安小姐跳舞比我更好，你可以邀请她。”
　　“不嘛！尤里安，我只想跟你一起跳！”
　　尤里安还没回话，埃卢卡便火烧屁股般站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尤里安！不说了，我要上台了。”
　　紧接着太子殿下迈着大长腿到幕后去了，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尤里安拒绝。
　　埃卢卡一上台就没有那副外放的劲儿了，他看起来沉稳内敛，有着皇家一贯的优雅，脸上的微笑是经过礼仪师调教过的最完美的弧度，礼貌而疏远：“大家好，我是埃卢卡·安布罗斯，这是我初次与大家见面，非常感谢各位参加我的生日宴……”
　　“轰隆——”
　　是雷声。
　　宫殿隔音不错，在里面听起来闷闷的。
　　尤里安朝窗外看去，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外面漆黑一片，偶然的闪电会擦亮整片天空，消失后留下更深的夜色。
　　看来艾德里希真的比天气预报准。
　　尤里安不由得有些出神。
　　轻缓的弦乐开始在舞池里流动——埃卢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言完了，他迫不及待地来到尤里安身边，弯腰俯身，向尤里安伸手：“尤里安，诚挚地邀请你与我共舞。”
　　罢了，一支舞而已。
　　“轰隆隆——”雷声更大了一点。
　　窗外的闪电把尤里安的侧脸照亮，他伸出右手搭了上去。
　　埃卢卡强势地将手指卡进了尤里安的指缝中，顺势搂过尤里安的腰，带着他旋转，翩翩流入舞池。
　　尤里安在埃卢卡的怀中跟着他的脚步舞动，却想到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第一支舞是和艾德里希一起跳的。
　　那个时候开始要学交际舞，但是Omega朋友们都不是引导位，艾德里希说他可以，于是尤里安便跟他约好了一起练。
　　其实艾德里希也跳得一般，十二岁的艾德里希拆枪械已经炉火纯青，但是跳舞的时候像个机器人。当然尤里安也是纯新手，眼睛看会了，手脚还没学会，跳起来的时候手不认识脚，脚也不认识手。
　　于是两个机器人磕磕绊绊地跳起舞来，左脚踩右脚，他的脚踩他的脚，舞没学会，脚背受伤惨重，尤里安的疼痛神经很敏感，当时被艾德里希踩得眼泪汪汪，吓得艾德连连说不跳了。
　　也没有真的不跳。
　　后来艾德里希拿机器人苦练了舞技。
　　现在的艾德里希交际舞已经非常出色了，只不过他只和尤里安一起过重要节日的夜晚就着月色起舞。
　　说起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共进晚餐了。
　　腰间一紧，一双宝蓝色的眼睛闯入尤里安的视线，埃卢卡在尤里安的耳边轻语：“亲爱的尤里安，请不要在我的怀里走神，我会很难过。”
　　尤里安镇定自若，随着舞步旋转：“向你道歉，殿下。”
　　一曲舞毕，大家纷纷滑入舞池。
　　尤里安婉拒了埃卢卡下一支舞曲的邀请，说想休息一会儿，把埃卢卡推向了一位没有舞伴的Omega。
　　尤里安走到阳台，外面仍在打雷，并没有下雨，晚风习习，倒是十分凉爽。
　　通讯器突然响起，尤里安一看，是赫拉，他接起来。
　　“宝贝，今晚的宴会怎么样？开心吗？”
　　“还不错，这里的夜色很美。”
　　“除了夜色，没有其他吗？”赫拉有些无奈，“人呢？太子殿下怎么样？我上次见他还是他八岁的时候——尤里安，他现在是否有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尤里安靠在阳台上看向舞池里忙忙碌碌的太子殿下，向母亲报告：“嗯，他确实长大了，外表成熟了很多。只不过心灵还有一点幼稚。”
　　“看来你不喜欢。”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他不是任人挑选的商品。”
　　“好吧宝贝，没关系，今晚你只是去散散心，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只想你能接触多一些人，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闻言，尤里安笑得温柔：“妈妈，我的心情很好。”
　　“哎呀——妈妈关心则乱。”赫拉女士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语调犹豫起来，“尤里安我的宝贝，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但是我又怕伤了你的心。”
　　“这件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必须要知道吗？”
　　“必须。”
　　“那就不必怕伤我的心，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尤里安站直了身体。
　　宴会厅里的交际舞貌似已经结束了，大家举着酒杯开始互相交谈起来。
　　没过一会儿，又纷纷看向同一个方向——国王上台了。
　　宴会进入了高潮——太子选妃。
　　尤里安之前并不知道这个环节是怎么进行的，直到帝国的统治者，太子殿下的父亲指了指Omega们的抑制环——这个在入场前每个Omega都领到的抑制环。
　　国王陛下说：“这个抑制环会提取各位的信息素信息，发送到匹配机器，与埃卢卡的信息素进行匹配。”
　　信息素匹配，这不新鲜。
　　结果呈现与血清匹配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信息素提取更难一点，皇家果然大手笔。
　　尤里安摸了摸脖子上的黑色抑制环，莫名有些不舒服。
　　通讯器里赫拉女士正在跟尤里安说着弗兰克基因序列匹配的事情，刚好讲到弗兰克的序列被一条匹配度50%的基因序列干掉。
　　国王讲完信息素匹配的原理后，表示一会儿信息素匹配结果就会公布给大家，无论匹配度如何，各位Omega都可以在这里尽情玩乐。
　　宴会厅里埃卢卡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人。
　　赫拉女士的声音与国王交错在一起。
　　“……原本我们只是想用弗兰克的基因序列找到一个可以与他相匹配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匹配度，测试匹配度是否会变化。但没想到他的基因序列被消灭了。”
　　“——各位，信息素匹配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请看台上的线性屏幕。”
　　“尤里安，我们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90%的匹配度！莉莉安小姐，你是目前最高的。”
　　埃卢卡终于看到站在阳台边的尤里安，抬脚走过来。
　　“……那条基因序列的名字居然是你！可那条序列，那条序列太奇怪了，Omega的基因序列从不具备攻击性。所以我们重新进行了检测……”
　　“95%！哦不，这个数字还在跳，稍等，各位请稍等……97、98、99……100%！！！老天，百分之百的匹配度！”
　　全场哗然。埃卢卡似乎也愣住了，呆呆地看向台上的数字。
　　但尤里安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全世界只剩下通讯器里母亲的声音：“……尤里安，那不是你的基因序列！那根本不是你的基因序列！匹配库里的血清也不是你的血清！”
　　“让我看看这是来自哪位——老天！尤里安·米卡埃利！”
　　埃卢卡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几乎马上就扭头看向尤里安，嘴里叫着：“尤里安，尤里安，你看到了吗？”
　　尤里安有些耳鸣。
　　“尤里安，那条基因序列来自Enigma，那一管血清也属于Enigma！”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带来了连绵不绝的雷声。
　　天旋地转。
　　暴雨落下了。
　　尤里安转身，看到阳台下站着一个人。
　　不知道站了多久。
　　埃卢卡兴奋的声音冲进雨幕之中：“尤里安！我跟你是百分之百的匹配度！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灵魂伴侣！”
　　暴雨如注，把那人彻底淋透了，金色的头发萎靡地贴着他的脸，雨水滑过他冰蓝色的眼眸，像一滴滴泪。
　　被风吹斜的雨扑到尤里安的脸上，蒙住了他的视线。
　　骗子。
　　艾德里希。
　　你根本没有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