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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巷余温,镜中异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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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外的老槐树被风掀起枝叶,阳光透过缝隙落在苏砚发顶,染出细碎的金芒。
他攥着陆叙言的手,掌心还残留着窖底泥土的微凉,背包里那张绣娘留下的纸条被折得整齐,边角却因指尖反复摩挲,泛出淡淡的毛边。
“先送孩子去警局做登记。”陆叙言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惯有的沉稳。
他黑色夹克的袖口沾了些艾草灰,小臂上的黑纹路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在转动手腕时,能瞥见皮肤下若隐若现的墨色痕迹。
那是他身为“半人半鬼”特质平息后的模样,像藏在夜色里的星,不张扬却始终存在。
苏砚点头时,怀里的小男孩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脖子上的引魂玉。
玉身还带着余温,藤蔓纹在阳光下泛着浅红,像刚睡醒的藤蔓。
“叔叔,这个玉好暖。”孩子的声音软乎乎的,手里还攥着那颗皱巴巴的粉色水果糖,糖纸被捏得发皱,却没舍得拆开。
警车旁的警察正忙着记录,张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看到苏砚没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她的裤脚还沾着泥点,是早上报警时摔跤蹭的,手里却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从菜场买的青菜。
“小砚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买了你爱吃的青菜,等会儿去奶奶家,奶奶给你做青菜面。”
苏砚心里一暖,刚想答应,手腕上的机械表突然“滴答”响了两声。
表盖里的朱砂粉原本安静地铺在底层,此刻却像被风吹动般,轻轻晃了晃,红光也暗了暗,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动静。
他低头盯着表盘,内侧的“砚”字泛着淡蓝微光,和引魂玉的红光交叠在一起。
苏砚忽然想起,这表是爷爷临终前留的,当时爷爷含糊地说过“表芯嵌了民国戏院的铜片,能认同类阴气”,现在看来,这“同类阴气”指的就是镜中世界的气息。
陆叙言也注意到了异常,伸手覆在苏砚的手腕上。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碰到表盘时,机械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快,朱砂粉晃得更厉害,甚至有几粒粘在了表盖内侧的玻璃上。
“是‘归零游戏’的信号。”陆叙言的声音沉了些,“下一个副本要开启了,表在提醒我们。”
苏砚心里一紧,刚想说话,怀里的小男孩突然指着古宅的方向,小声说:“叔叔,那个镜子里……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古宅绣房的窗户敞开着,里面的梨花镜正对着外面,镜面反射着阳光,却在光里映出个模糊的黑影,既不是树影,也不是人的轮廓,像团扭曲的墨,贴在镜面上慢慢蠕动。
陆叙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拉起苏砚的手就往古宅跑:“镜子有问题!”
张奶奶想跟上,却被警察拦住,只能在后面喊:“小砚,小心点啊!”
苏砚回头挥了挥手,脚步却没停,他知道,梨花镜是绣娘生前的嫁妆,刚才绣娘消散时明明恢复了平静,现在突然出现黑影,一定和“归零游戏”的下一个副本有关。
两人冲回绣房时,梨花镜的镜面已经变得浑浊,像蒙了层厚厚的雾。
之前贴在镜旁的魂引图不见了,只剩下镜面上那团黑影,正慢慢扩大,边缘还渗出淡淡的黑气,落在地上时,竟在青砖上腐蚀出细小的坑。
“这不是普通的阴邪。”陆叙言从腰间拔出短刀,刀鞘上的铜丝符文在光下泛着冷光,“黑气有‘归零游戏’的印记,是下一个副本的‘门’。”
他刚想靠近,指尖突然泛凉,小臂上的黑纹路顺着血管爬到手背,作为“半人半鬼”,他能“闻”到黑气里混杂的特殊气息,不是阴邪的“死寂”,而是带着戏班人临死前的“唱腔残留”,像无数细碎的戏词在空气里打转。
镜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黑影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想找‘活祭’的真相?来‘镜中戏院’。”
声音消失的瞬间,镜面“哗啦”一声裂开,碎片溅落在地上,却在落地时变成了一张张泛黄的戏票,票面上印着“镜中戏院·今夜子时开演”,右下角还画着个小小的梨花图案,和绣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苏砚弯腰去捡戏票,指尖刚碰到纸面,就感觉有冰凉的“东西”蹭过指腹,竟是黑影的“手”,带着实体的触感。
他猛地抬头,黑影已经开始消散,却悄悄往他口袋里塞了片干枯的梨花花瓣。
苏砚捏紧花瓣,发现边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不像绣娘消散时留下的干净花瓣,倒像是干涸的血。
“‘活祭’的真相?”苏砚把花瓣和戏票一起放进背包,抬头看向陆叙言,“管控局抓孩子养怨核,难道和‘镜中戏院’有关?”
陆叙言蹲下身,捡起另一张戏票,指尖划过票面上的梨花图案:“之前的‘活人献祭’只是铺垫,‘归零游戏’真正的目标,可能藏在戏院里。”
他的黑纹路慢慢淡去,“而且这戏院的名字,我在《老城巷陌记》里见过,民国时期就有了,后来因为一场大火,烧死了整个戏班,从此就成了凶宅。”
苏砚心里一沉,低头看了眼机械表,表盖里的朱砂粉已经恢复平静,红光却比之前亮了些,表芯里嵌的民国铜片似乎还在发烫,像是在为下一个副本蓄力。
“我们什么时候去?”他问,声音里没有犹豫,从进入“归零游戏”开始,他就知道,只有找到所有真相,才能彻底结束这场无休止的闯关。
“今夜子时。”陆叙言站起身,帮苏砚拂去肩上的灰尘,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耳垂,带着淡淡的凉意,“还有时间,先去张奶奶家吃碗面,再准备些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戏院是‘镜中世界’,普通的艾草和朱砂可能不够,得找些能‘破镜’的东西,《老城巷陌记》里说,民国时的戏班都用‘铜镜碎片’辟邪,我们去老巷的古董店看看。”
两人走出古宅时,警察已经把孩子交给了赶来的亲属,张奶奶还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出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里面没事吧?”
苏砚摇了摇头,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张奶奶听完,脸色变了变:“镜中戏院?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那地方邪门得很,晚上路过都能听到唱戏的声音,却看不到人!”
“奶奶,我们今夜要去那里。”苏砚说,“您知道老巷里有卖古董的店吗?我们需要铜镜碎片。”
张奶奶想了想,点头道:“有!巷尾的‘老林古董店’,老板是个老物件迷,说不定有那东西。不过你们可得小心,那店也有些古怪,下午四点后就关门,现在去还来得及。”
三人往老巷走,张奶奶拄着拐杖走在中间,苏砚和陆叙言走在两侧,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三道紧紧靠在一起的光。
路过小面馆时,老板正收拾桌子,看到他们,笑着喊:“小砚,刚才没吃完的牛肉面,我给你留着呢!”
苏砚挥了挥手,说下次再来,脚步却没停,他知道,现在不是停留的时候,镜中戏院的子时之约,像根悬在头顶的线,提醒着他们时间紧迫。
老巷的古董店藏在拐角处,门面很小,木质招牌上写着“老林古董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推开门时,店里传来股淡淡的檀香,货架上摆满了旧物件:铜制的香炉、泛黄的字画、还有各种形状的瓷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物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人吗?”苏砚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店里的柜台后挂着个布帘,帘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掀帘走出来,他穿着件灰色的对襟衫,手里拿着个放大镜,眼神却很亮,像能看透人心。
“要买什么?”老人的声音很沙哑,目光落在陆叙言小臂上,停顿了一下,又移到苏砚脖子上的引魂玉,“是为‘镜中戏院’来的吧?”
苏砚和陆叙言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陆叙言往前走了一步,说:“我们需要铜镜碎片,民国时期的。”
老人听到“铜镜碎片”,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目光飘向柜台后的木盒。
二十年前的雨夜,他爹临终前攥着同样的碎片,咳着血从枕下摸出张泛黄的纸。
“这是戏班的‘献祭名单’,末尾写着‘管控局·继任者’,我也是去年看到穿黑制服的人拿着同款册子,才知道这伙人没断过根。”
当时他不懂,直到看到册子上的“活祭计划”,才明白爹当年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把碎片藏起来。
老人回过神,转身从柜台下拿出木盒,打开后,几片青铜碎片躺在里面,边缘氧化泛着绿,却能看清上面刻的“平安纹”,是当年戏班班主的随身铜镜。
“这是镜中戏院戏班的遗物,不要钱。”他把木盒递给陆叙言,又从口袋里掏出个褐色香囊,塞进苏砚手里。
“里面有镇魂木粉末,是班主生前用来镇阴邪的,混着你的引魂玉光用,能破镜灵的幻术。要是机械表的阳气弱了,就把铜镜碎片贴在表盘上,铜镜聚阳,能补表芯铜片的力。”
苏砚捏紧香囊,刚想道谢,老人又补充道:“进去后别碰戏台上的红绸,那是‘勾魂绸’,沾了会被镜灵缠上;也别接里面人的水,是‘迷魂水’,喝了会分不清现实和镜中世界。”
“你们……一定要活着把真相带出来,老巷不能再有人被‘活祭’了。”
陆叙言接过木盒,郑重点头:“我们会的。”
两人告别老人,刚走出古董店,就看到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
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觉得有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们背上,待他们回头时,车已经缓缓驶远。
回到民宿,陆叙言把铜镜碎片放在桌上,又从背包里掏出《老城巷陌记》,翻到关于镜中戏院的那一页。
书页上画着戏院的布局:正门对着戏台,两侧是包厢,后台通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口井,书上说,那口井是“镜眼”,戏院的阴气都从井里来。
“晚上进去后,我们先去后台,找到那口井,确认‘镜眼’的位置。”
陆叙言指着图纸,“你带着引魂玉和机械表,铜镜碎片我来拿,遇到危险就用香囊里的镇魂木粉末,按老林说的,和玉光配合用。”
苏砚坐在他身边,把机械表摘下来,打开表盖,往里面加了些朱砂粉。
表盖内侧的“砚”字泛着淡蓝微光,和朱砂的红光映在一起,像两簇小小的火焰,表芯的铜片也跟着亮了亮。
“我知道,我们配合着来,不会有事的。”他把表戴回手腕,抬头看向陆叙言,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陆叙言的眼神很软,像把夜色里的星光都揉在了里面,让他心里的不安,慢慢散了。
晚饭是苏砚做的青菜面,简单却温暖。
两人坐在桌边,慢慢吃着,没人说话,却很安心。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层薄薄的纱。
吃完面,苏砚收拾碗筷,陆叙言则把铜镜碎片、香囊、艾草和朱砂都装进背包,又检查了遍短刀,确保刀鞘上的符文完好。
他知道,镜中戏院的危险,可能比绣娘古宅更甚,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夜里十一点半,两人背着背包往镜中戏院走。
老巷里很安静,只有灯笼的晃动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却很快又恢复平静。
戏院藏在老巷的尽头,门面很旧,红色的木门上漆皮已经掉了大半,门楣上挂着个残破的匾额,上面写着“镜中戏院”,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此时,老巷另一头的黑色轿车里,后座男人捏着枚银色怀表,表盘内侧贴着张泛黄的戏班照片,照片里的班主眉眼,和他有七分相似。
“他们进去了?”男人声音冷得像冰,指尖划过怀表上的梨花纹,和戏票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副驾的执行者点头:“头,镜灵已经准备好,就等他们送‘引魂玉’和‘半人半鬼’的血来了。”
男人轻笑一声,把怀表盖合上,遮住照片中班主惊恐的脸:“告诉镜灵,别玩脱了。等拿到玉和血,就把老林处理掉,他留着,早晚是个麻烦。”
执行者应下,男人又看向戏院的方向,目光阴鸷:“‘归零游戏’的第二关,该开始了。”
这边,苏砚和陆叙言走到戏院门口,机械表突然“滴答”响了一声,表盖里的朱砂粉亮了起来,表芯的铜片也跟着发烫,红光透过表盘,在门上投下光斑。
门环“咔嗒”转了半圈,门慢慢打开,里面传来缥缈的戏腔,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诡异又勾人。
陆叙言握紧苏砚的手,轻声说:“进去吧,记住老林的话,别碰红绸,别接水。”
苏砚点头,深吸一口气,和他一起走进戏院,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像一道界限,将老巷的温暖隔绝在外,只留下满院的阴寒,和即将到来的未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