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灵劫之回梦织玉录》惜尘知雪

5、第5章 瑶草-牵思梦

　　伯奇侵袭留下的寒意尚未从沉梦谷完全散去，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浅云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似乎比往日黯淡了几分的发光植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梦灵玉。

　　连日的训练、任务的压力、伯奇的威胁，以及那些不断涌现却支离破碎的记忆，像重重迷雾压在她的心头。最沉甸甸的，是那个银发的身影——岚烟。他的温柔，他的决绝，他最后被黑暗吞噬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那场灾难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种种疑问几乎要将她淹没。

　　“还在想昨天的事？”莫厯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她端着一盘新鲜采摘的灵果走进来，看到浅云眉宇间的郁结，轻轻叹了口气。“伯奇的恶意低语最擅搅动人心，别让它种下的疑虑生根发芽。”

　　浅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不全是伯奇…是我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她顿了顿，看向莫厯，“莫厯，你有没有…非常非常想见到一个人，想到心都发痛，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的时候？”

　　莫厯放下果盘，在她身边坐下，眼神变得悠远而哀伤：“有的。在父母刚离去的那段日子，我和哥哥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他们，哪怕只是一面…那种渴望，确实痛彻心扉。”她轻轻握住浅云的手，“你在想念那个…岚烟，对吗？”

　　浅云没有否认，眼眶微微发热：“我记起的越来越多，他的样子，他说过的话…可我记得越清楚，就越害怕…怕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怕我所有的努力最终只是一场空…”

　　这种无力与恐惧，比面对伯奇时更加磨人。

　　莫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或许…有一个方法，可以尝试。”

　　浅云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什么方法？”

　　“沉梦谷深处，生长着一种极为罕见的灵植，名为‘瑶草’。”莫厯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秘密，“传说它是上古时期，一位思念成疾的仙神泪水所化，蕴含着奇异的力量，能超越梦境与现实的界限，短暂连接起深刻羁绊的灵魂。让人得以在梦中，与所思所念之人相遇。”

　　“瑶草…”浅云喃喃重复，仿佛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莫名的悸动。

　　“但它极其脆弱，只会生长在最纯净的梦境能量交汇处，且采摘后需以特殊秘法保存，其效短暂。”莫厯的语气变得严肃，“更重要的是，使用瑶草进入的并非普通的梦，而是‘牵思梦’，极度消耗心神，且存在不可预知的风险。若对方神魂受损或处于特殊境地，连接可能极其不稳定，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谷外的方向，显然指的是伯奇之类的存在。

　　“我要去！”浅云毫不犹豫地回答，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多危险，我都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确认岚烟的安危，甚至只是再“见”他一面，她也愿意付出代价。

　　莫厯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知道劝阻无用，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一处可能生长着瑶草的地方，但在谷中颇为偏僻的‘碎梦渊’附近，那里靠近结界边缘，能量混乱，要格外小心。”

　　两人稍作准备，便悄然出发，避开了正在修复外层结界的莫慼。穿过一片能量湍急、光影扭曲的区域后，她们来到一处断崖边。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其中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梦境碎片，如同镜子的残片，反射着支离破碎的光怪陆离。这就是碎梦渊。

　　而在断崖边缘一处背风的石缝中，一株奇异的植物正散发着极其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微光。它形似兰草，叶片却晶莹剔透，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叶脉中流淌着银色的光液，顶端结着一枚珍珠般的纯白花苞，尚未完全绽放。

　　“就是它！”莫厯惊喜道，却又蹙眉，“可惜还未完全成熟…但看情形，也就在这一两日了。我们需耐心等待，成熟时采摘方能保留最大效力。”

　　接下来的两日，浅云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她完成了又一次梦境任务，引导一个迷路的游魂找到了归家的路，收集的梦华让梦灵玉愈发温润，但她全部的心思，早已系在了那株即将绽放的瑶草之上。

　　终于，在第二个黄昏降临，沉梦谷光晕转为深紫时，那枚珍珠般的花苞开始缓缓舒展。一层层花瓣如同最轻柔的羽纱般打开，露出其中细如星尘的金色花蕊。一股清雅至极、难以形容的香气弥漫开来，吸入一口，便觉神魂轻盈，思念翻涌。

　　“就是现在！”莫厯小心翼翼地用玉刀割下瑶草，迅速将其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刻满了符文的特制玉盒中。“快，回去准备。瑶草之力离株后消散极快，必须在今夜子时前使用。”

　　夜深人静，子时将至。

　　浅云按照莫厯的指导，净手焚香，将瑶草从玉盒中取出，置于额前。那冰凉剔透的触感仿佛直接通达于神魂。她躺下，闭上眼，在心中反复默念岚烟的名字，勾勒他的容颜，凝聚全部思念。

　　瑶草在她额前散发出柔和的月白光晕，渐渐笼罩她的全身。一股强大却温和的牵引力作用在她的意识上，带着她向下沉沦，却并非陷入黑暗，而是坠入一条由无数银色光点汇成的温暖河流。

　　她的意识沿着这条思念之河飞速流淌，穿越了层层迷雾般的维度。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光点骤然变得密集，河流汇入了一片无边无际、静谧而忧伤的银色海洋。

　　这就是…岚烟的识海吗？

　　她“站”在这片意识之海上，举目四望。海面平静无波，却弥漫着一种深沉的寂寥与悲伤。在这里，她感觉不到伯奇的恶意，也感觉不到其他梦境的喧嚣，只有一种纯粹的、庞大的孤独，几乎要将人吞噬。
　　·
　　她的心紧紧揪起。岚烟…你一直都在这样的地方吗？

　　她尝试着向前行走，脚下荡开圈圈银色的涟漪。她集中全部意念，呼唤着他的名字，将那份刻骨的思念如同灯塔般向四周扩散。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无尽的银海和永恒的孤寂。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孤独同化，感到绝望之时——

　　远方，海平面的尽头，一点微弱的、不同于银海颜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那是…一抹极淡的月白，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

　　浅云心中狂喜，不顾一切地向那光芒奔去！越是靠近，那光芒越是清晰，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

　　是岚烟！

　　他悬浮在银海之上，双眼紧闭，长长的银发柔软的铺散开来，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水中月。他周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正在一点点被这片无尽的银海同化、吞噬。

　　“岚烟！”浅云冲到他的身边，试图触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如同幻影般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无法被触碰！他的意识沉沦得太深！

　　“岚烟！醒醒！是我，浅云！”她焦急地呼唤，将所有的思念、担忧、爱意化作最强烈的意念波动，试图传递给他。

　　那蜷缩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眼睫颤抖着，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露出了其下那双浅云魂牵梦萦的、如同蕴藏着万千星辰的眼眸。

　　只是此刻，那双眼中没有了往日清冷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迷茫，以及深可见底的痛苦。他仿佛从一个无比漫长的噩梦中挣扎着苏醒，却仍未完全找回意识。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游移着，最终，缓缓地、艰难地落在了浅云意识体所在的方向。

　　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裂的意念波动，却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梦境壁垒，传递到了浅云的意识中：

　　【……云……？…………幻……象………………好…………痛………………快…………走………………】

　　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希冀？

　　“不是幻象！是我！我真的来了！岚烟，坚持住，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唤醒你！”浅云急切地回应，恨不得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给他。

　　听到她的回应，岚烟眼中那丝微弱的希冀似乎亮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和焦急所覆盖。他仿佛想告诉她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却无力做到。

　　【…………阵………………心………………玉…………………………………………危………………险……………………】

　　他的意念愈发断续模糊，身影也开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即将消散在这片银海之中。维持这短暂的清醒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岚烟！岚烟！”浅云惊恐地呼喊。

　　最后，在她绝望的注视下，岚烟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到令她心碎——有眷恋，有不舍，有担忧，有警告，还有无尽的疲惫。然后，他缓缓地、无力地，再次闭上了眼睛。身影重新被银色的光芒包裹，缓缓沉向海洋深处，变回那个蜷缩的、无声无息的姿态。

　　“不——！”浅云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

　　与此同时，额前的瑶草光芒急速黯淡，最后一丝效力耗尽，化为点点晶莹的尘埃消散。那股强大的牵引力骤然消失，浅云的意识被猛地拉回现实！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泪水早已布满脸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手中，只剩下瑶草消散后残留的、一点点冰冷的、带着淡淡哀伤的余烬。

　　她见到了他。

　　他却仍在在无边的痛苦与孤寂中沉沦。

　　而他最后那句破碎的警告，究竟意味着什么？

　　阵…心…玉…危险…

　　巨大的悲伤与更深的谜团，如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