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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黑白色-逝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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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奇溃散的如同被风吹散的残雾，在梦境深处留下扭曲的残影。画境核心陷入一种比战斗更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浅云力竭地跪伏在地，青丝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脸颊旁，胸腔因剧烈的喘息而灼痛难当。方才与伯奇的噩梦能量的殊死对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灵力，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当她勉强抬起头，准备迎接短暂喘息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的呼吸彻底停滞——
色彩，正在消失。
不是那种被黑暗吞噬的湮灭，而是一种更为彻底、更为本质的褪色。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正执着一块巨大的、可以吸掉所有颜色的海绵，缓慢而无可抗拒地擦拭着这片梦境。这个过程安静得可怕，没有声响，没有预兆，只有色彩在无声地消逝。
远处，那片曾灼灼盛放的桃林记忆碎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绯红。花瓣的粉艳、枝叶的翠绿、天空的湛蓝……所有鲜活的色彩一丝丝被抽离，褪变成单调的、冰冷的黑白灰。不是水墨画般的写意，而是像陈年照片般，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枯槁与死气。那些曾经在风中摇曳的桃枝，此刻如同枯骨般僵硬地定格在灰白的背景中。
不仅仅是桃林。
目光所及之处，纸鸢记忆里孩童欢笑的红润脸颊变得苍白如纸，月墟古城的银辉沉入死灰，琵琶梦灵的迷离紫光黯淡成浅淡的阴影……所有承载着情感与记忆的色彩，都在无声无息地流逝，被剥离，被漂白。就连空气中流动的梦境能量，也失去了往日七彩的流光，变得浑浊而灰暗。
连声音也在消失。原本梦境中细微的、诸如风声、水声、隐约笑语声的背景音，此刻都沉寂下去，被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静默所取代。浅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耳膜上撞击，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孤独。
整个世界，正在变成一部失声的、不断褪色的老旧默片。
浅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手中的梦核，如同一片从她眼前飘落的的花瓣，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色彩，化为没有重量、没有温度的灰色尘埃，悄然散逸。那触感冰冷而虚无，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
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和微弱。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不是简单的梦境崩塌！这是岚烟梦境本源的衰竭！是构成他存在根基的"鲜活"正在被"遗忘"与"终结"所取代！那些色彩，代表着他的情感、他的记忆、他生命的痕迹。色彩的流逝，意味着他正在从"存在"滑向"虚无"！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看向胸前的梦灵玉，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玉中的梦灵依旧在缓缓流转，但它们的光芒，在这片席卷而来的黑白色的潮水中，也显得岌岌可危。桃林梦灵的粉色光晕边缘开始模糊，纸鸢梦灵的银芒仿佛蒙上了尘埃……它们像是暴风雨中最后的烛火，摇曳着，随时可能被这无处不在的"褪色"法则一同同化。
必须阻止！
浅云挣扎着起身，不顾身体的虚软，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疯狂注入梦灵玉。她试图引导出一道梦灵的光芒，去"点燃"一片正在灰败的草地。
一道微弱的、带着沉香记忆的金色光晕射出，落在灰白的草叶上。光芒触及之处，几根草叶短暂地恢复了片刻的油绿，甚至仿佛能闻到一丝虚幻的暖香。然而，这抹绿色如同幻觉般一闪而逝，光芒散去后，那片草地以更快的速度彻底化为毫无生气的死灰，仿佛刚才的挣扎反而加速了它的消亡。
绝望，如同这蔓延的黑白色，浸染了她的心。
连梦灵的力量都无法逆转吗？
是因为梦灵尚未集齐，力量不足？还是因为……失去了岚烟主动维持梦境的心念，那枚已消散的梦核，这些承载着过去记忆的梦灵，就像失去了土壤的种子，无法在这片正在死去的梦境中重新生根发芽？
她环顾四周。黑白色的领域如同潮水，无情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色彩孤岛。视野的边缘已经开始模糊，细节正在消失，一切都趋向于单调的、没有差别的黑白。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整个岚烟的梦境都将化为一片绝对的、没有任何情感与记忆色彩的灰域。
到那时，沉眠于此的岚烟，将不再是沉睡，而是永恒的、连意识痕迹都将抹去的消散。
年华逝去，色彩凋零。她正在眼睁睁看着岚烟"存在"的痕迹一点点被抹除。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压倒了悲伤。收集梦灵，不再仅仅是为了唤醒，而是为了与这席卷一切的"黑白消亡"赛跑！她必须在岚烟的梦境彻底化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灰白之前，找到逆转这可怕趋势的关键！
时间，成了最残酷的敌人。
就在这时，梦灵玉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牵引的方向，不再是任何具体的、尚存色彩的梦境碎片，而是径直指向这片黑白色领域的最深处——那连"褪色"都尚未完全覆盖的、梦境最初始的、也是最核心的黑暗。
那里，或许是回梦阵最终的核心，是这一切的起点与终点，也可能是……阻止这"逝去年华"的最后希望。
浅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满心的悲怆与无力死死压下，转化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正在被黑白色吞噬的、曾属于她和岚烟的斑斓记忆，毅然转身。
她迈开脚步，向着那唯一的指引，奔跑起来。
身影在飞速褪色的世界中穿行，如同一个逆流而上的孤独剪影。身后，是不断扩张的、吞噬一切色彩与声音的黑白死寂，是正在逝去的、无法挽回的年华。身前，是深不见底的、未知的黑暗。
而她怀中，梦灵玉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如同在这部即将完全变成黑白的默片里，最后一抹挣扎的、悲怆的彩色笔触，义无反顾地投向那决定命运的方向。
浅云在褪色的世界中奔跑，每一步都踏在消逝的记忆之上。她看见曾经流光溢彩的梦境之河干涸成灰白的沟壑，河床上散落着失去光泽的珍珠；她看见昔日欢声笑语的亭台楼阁化作苍白的剪影，在灰暗中静静伫立。就连空气中飘浮的梦境尘埃，也失去了往日的晶莹，变得灰蒙蒙的。
她不敢停下脚步，生怕稍一迟疑，就会永远迷失在这片正在死去的梦境里。胸前的梦灵玉持续传来微弱的指引，像黑暗中唯一的明灯。她能感觉到玉中的梦灵正在与这片褪色的世界产生某种共鸣，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仿佛在回应着梦境本源的哀鸣。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片巨大的灰色荒漠出现在眼前，荒漠的尽头，隐约可见回梦阵的核心轮廓。那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所有的色彩都如百川归海般向着那个方向流逝。浅云能清晰地感知到，岚烟的气息正是从那里传来，虽然微弱，却依然顽强地存在着。
"岚烟......"她轻声呼唤，加快了脚步。
越是靠近回梦阵的核心，褪色的速度就越是惊人。她看见那些色彩在流入核心后，如同水滴落入干涸的土地，瞬间就被吸收殆尽。整个回梦阵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所有鲜活的色彩。
当她终于来到回梦阵的核心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岚烟安静地沉睡在阵眼中央，周身被淡淡的流光环绕。那些流光本该是七彩的梦境能量，此刻却只剩下微弱的灰白。更令人心痛的是，浅云能清晰地看见，从岚烟身上正不断逸出细小的光点，那些都是他珍贵的记忆与情感，正在被回梦阵无情地吸收。
"这就是真相吗......"浅云喃喃自语，"回梦阵在崩溃的同时，也在反噬着维系它的主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岚烟的梦境在褪色，为什么那些珍贵的记忆在消失。因为回梦阵本身就是一个以梦境本源为食的阵法，当它濒临崩溃时，就会本能地吸取维系者的生命力来保全自身。
浅云快步上前，却在距离阵眼数步之遥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她将手贴在屏障上，能感受到其中流转的复杂符文。这是回梦阵最后的自我保护机制，阻止任何人干扰阵眼的运转。
"岚烟，醒醒！"她用力拍打着屏障，声音中带着哭腔，"你再不醒来，就要被这个阵法彻底吞噬了！"
沉睡中的岚烟毫无反应，只有那些代表着他生命力的光点还在不断逸散。浅云注意到，他的脸色比记忆中苍白了许多，就连那头总是流光溢彩的银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她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屏障！
浅云后退几步，将全身灵力注入驭梦铃。清脆的铃音在死寂的空间中回荡，化作一道锐利的音波撞向屏障。然而，这道凝聚了她全部力量的一击，只在屏障上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很快就消散无踪。
"怎么会......"浅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屏障。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没用的。回梦阵的屏障与岚烟的性命相连，强行破开屏障，只会加速他的消亡。"
浅云猛地转身，看见伯奇残存的意志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在与梦核的对决中遭受重创，但这头噩梦之神显然还没有被彻底消灭。
"伯奇！"浅云立即摆出防御姿态，驭梦铃在她手中发出警惕的嗡鸣。
"放松，小姑娘。"伯奇的影子发出低沉的笑声，"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与你为敌的力气了。我只是......来看一场好戏。"
它飘到屏障前，用虚幻的手指轻点着那道无形的墙壁："多讽刺啊。他为了守护回梦阵而沉睡于此，最终却要被自己守护的东西吞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牺牲？"
浅云咬紧下唇，没有回答。她知道伯奇在试图动摇她的心神，但对方说的话却是不争的事实。回梦阵确实在一点点吞噬着岚烟的存在。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伯奇继续说着，声音中带着恶毒的愉悦，"就算你集齐了所有梦灵，也无法打破这个局面。因为回梦阵的崩溃已经不可逆转，岚烟的命运早已注定。"
"你胡说！"浅云厉声反驳，"一定还有办法！"
"办法？"伯奇冷笑一声，"当然有。但你真的敢用吗？"
它飘到浅云面前，虚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办法就是......用你收集的所有梦灵，加上你自身的梦境本源，来替代岚烟成为回梦阵的养料。这样，他就能醒过来。但是你呢？你会代替他，永远沉睡在这个逐渐崩溃的阵法中。"
浅云愣住了。这个选择太过残酷，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伯奇似乎很享受她的犹豫，绕着她又转了一圈："怎么？不敢了？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救他吗？原来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浅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目光中已经没有了犹豫："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这次轮到伯奇愣住了。它显然没有料到浅云会如此干脆地做出决定。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它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这意味着你将永远失去自由，甚至可能随着阵法的崩溃而魂飞魄散。"
浅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屏障后沉睡的岚烟，眼神温柔而坚定："他为了守护众生可以牺牲自己，我为什么不能为他做同样的事？"
她取出梦灵玉，玉中的梦灵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决心，纷纷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七彩的光华在她手中流转，照亮了她坚定的面容。
伯奇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将梦灵玉贴在屏障上，然后引导你全部的梦境本源注入其中。阵法会自动将你识别为新的维系者，届时岚烟就能从束缚中解脱。"
浅云点点头，按照伯奇的指示将梦灵玉贴在屏障上。当她的灵力开始流动时，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伯奇的指示太过详细，太过顺畅，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
她猛地收回手，转身盯住伯奇："你在骗我。"
伯奇的影子明显晃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浅云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骗你？"它强作镇定地反问。
"因为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不仅救不了岚烟，反而会加速回梦阵的崩溃。"浅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梦灵玉中蕴含着岚烟最重要的记忆碎片，如果我强行将它们与我的本源一起注入阵法，只会造成能量冲突，导致阵法彻底瓦解。"
她举起驭梦铃，铃音中带着凛然的杀气："你真正的目的，是借我之手彻底破坏回梦阵，这样你就能完全摆脱束缚，重新为祸梦境！"
伯奇的影子剧烈地扭曲起来，发出愤怒的嘶吼："聪明的小姑娘！但就算你识破了我的计划，又能如何？回梦阵仍在崩溃，岚烟仍在消散！你救不了他，救不了任何人！"
浅云没有理会它的叫嚣，而是将注意力转回屏障内的岚烟。既然伯奇的话不可信，那么她必须找到真正的方法。
她屏息凝神，晃动驭梦铃，感应着屏障的构造，发现那些流转的符文中，有一些特别明亮的节点。这些节点与岚烟逸散光点的轨迹有着微妙的联系。浅云突然想到，也许这些节点就是突破口。
她再次将梦灵玉贴在屏障上，但这次不是盲目地注入灵力，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梦灵的力量，让它们与那些明亮的节点产生共鸣。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梦灵的力量与节点接触时，屏障上浮现出更加复杂的符文图案。这些图案与浅云在瀛洲见过的古老铭文十分相似，显然蕴含着梦境本源的奥秘。
浅云集中精神，尝试解读这些符文。随着她的理解加深，一个惊人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回梦阵并非在吞噬岚烟，而是在与他深度融合。这种融合原本是缓慢而稳定的过程，但因为伯奇的破坏和梦灵玉的缺失，导致融合过程出现了紊乱。
岚烟不是在消失，而是在与回梦阵同化！
这个认知让浅云既惊且喜。惊的是同化的过程不可逆转，喜的是岚烟并没有真正消亡，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存在形式。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如果岚烟已经与回梦阵同化，那么唤醒他是否意味着要摧毁回梦阵？而回梦阵的崩溃，又会对整个梦境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
浅云陷入深深的沉思。她看着屏障内安睡的岚烟，又看向手中的梦灵玉。所有的答案，似乎都隐藏在这些古老的符文之中。
她决定冒险一试。既然岚烟与回梦阵已经同化，那么也许通过梦灵玉，她能够与这种同化的意识建立联系。
浅云将全部心神沉入梦灵玉，任由那些珍贵的记忆将自己淹没。她不再抗拒，而是完全敞开心扉，让岚烟留在梦灵中的意识碎片与自己的心灵交融。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感受到岚烟的喜悦与悲伤，理解了他的选择与牺牲。那些曾经模糊的情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她看见他独自承受的重担，看见他深藏心底的温柔，看见他从未说出口的情意......
"我明白了......"浅云轻声呢喃，泪水悄然滑落。
原来岚烟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他选择与回梦阵同化，不仅是为了守护梦境，更是为了给她留下一条生路。只要回梦阵还在运转，她就能通过梦灵玉与他保持联系，而不是永远地失去他。
但是这样的联系，代价实在太大了。
浅云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她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不会让岚烟永远困在阵法之中。即使前路再艰难，她也要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将梦灵玉举到胸前，开始吟唱一段古老的咒文。这是她在瀛洲时，从那些古老铭文中领悟的秘法，能够暂时稳定梦境的本质。
随着咒文的吟唱，梦灵玉中的光芒越来越盛。那些流逝的色彩开始减缓速度，黑白色的侵蚀也被暂时遏制。整个回梦阵核心区域，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浅云知道，她必须尽快找到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而这一切的关键，很可能就藏在尚未找到的梦灵之中。
她望向屏障内的岚烟，轻声许下承诺："等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真正地醒来。"
在稳定了回梦阵后，浅云转身离开。她必须继续前行，找到最后的梦灵，解开所有的谜团。
身后，岚烟依然在沉睡，但那些逸散的光点已经停止。在梦灵玉的力量庇护下，他暂时安全了。
但浅云知道，这场与时间的赛跑，还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