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灵劫之回梦织玉录》惜尘知雪

14、第 14 章

　　暮色四合，沉梦谷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浅云正在调息，忽然被一阵凄婉的琵琶声惊醒。

　　那乐声如泣如诉，时断时续，仿佛一个伤心人在暗夜里独自啜泣，每一个音符都浸透着化不开的哀愁。

　　她坐起身，发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雨，雨丝轻柔地敲打着窗棂，与远处的琵琶声交织成一首哀婉的夜曲。沉梦谷的光晕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朦胧，那些发光植物的光芒被雨水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雾。

　　浅云听了竟心口阵阵发疼。

　　"这是......"她按住悸动不已的梦灵玉，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共鸣。这次的感应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仿佛一颗破碎的心在雨中哭泣。这感觉与以往任何一次指引都不同，不是急切的召唤，也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一种深沉的、浸透着岁月沧桑的哀怨。

　　莫厯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是'断肠引'。传说这是天界最伤感的曲调，能奏出此曲者，必是心碎之人。"

　　浅云凝神细听，那琵琶声凄婉动人，弦弦掩抑，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圆满的故事。更让她在意的是，这乐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熟悉的韵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岚烟抚琴时的模样。

　　浅云循着乐声走向庭院，发现莫慼已在廊下等候。他手中托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一座荒废的宫殿，殿中隐约可见一个抚琴的身影。

　　"这是岚烟仙君的'听雨阁'。"莫慼沉声道，"此曲中蕴含的执念太过深沉，恐怕与仙君的心事有关。你要当心，伯奇最擅长利用这种强烈的执念制造噩梦。而且..."他顿了顿，"我感觉到那里的空间衔在很不稳定，恐怕伯奇已经布下了陷阱。"

　　浅云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要去。"

　　浅云撑起一把青竹油纸伞步入雨中。雨水冰冷刺骨，带着说不出的哀伤，每一滴都仿佛承载着未了的心愿。琵琶声断断续续，那哀婉的旋律如泣如诉，让人心碎。道路两旁的草木在雨中低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化不开的愁绪。

　　这一次的梦境穿梭格外艰难。琵琶声越来越清晰，每一个音符都像利刃般刺入心扉。当她抵达听雨阁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住了——

　　听雨阁前，整片荷塘笼罩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昔日接天莲叶早已枯萎，残破的荷叶低垂着头，像是在为谁默哀。

　　池塘水色暗沉，水面上漂浮着零落的残荷，偶尔有雨滴落下，漾开一圈圈涟漪，很快又归于沉寂。荷塘中央，一座精巧的听雨阁静静矗立，飞檐翘角上挂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与阁中传来的琵琶声相和。

　　阁中抚琴的并非岚烟，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仙子。她身着淡青色衣裙，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雨中。

　　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眉目如画，清冷哀怨的脸庞泪痕未干，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带着化不开的哀愁。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袖，她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弹奏着，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深深的思念，奏出的正是那曲令人心碎的"断肠引"。

　　"你终于来了。"仙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就为了将这首曲子，弹给该听的人听。"

　　浅云警惕地握紧驭梦铃："你是谁？"

　　"我是泠音，岚烟的故人。"仙子凄然一笑，"或者说，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心结。"

　　随着她的讲述，一段被尘封的往事缓缓展开——

　　原来泠音曾是岚烟的未婚妻，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直到那场仙魔大战，泠音为救岚烟而重伤，性命垂危之际，岚烟为救她性命，不得不斩断情丝，以绝情之道为她续命。

　　"他以为这样就能救我，"泠音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一道悲音，"却不知断情之后，我虽活了下来，却永远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这首'断肠引'，就是我当时心碎之下所作。"

　　浅云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她终于明白，为何岚烟总是那样克制，为何他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

　　"可是......"她艰难地开口，"这与我何干？"

　　泠音深深地看着她："因为你，就是那个让他想要重新拾起真情的人。"

　　话音未落，伯奇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好一个感人的故事！可惜，今天你们都要成为噩梦的养料！"

　　伯奇阴冷的声音突然在雨中回荡，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话音未落，无数黑色触须从雨水中钻出，疯狂地扑向水阁。听雨阁瞬间被噩梦能量笼罩。

　　那些触须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女子手中的琵琶发出悲鸣，弦音开始变得杂乱，护着她的淡淡金光剧烈晃动，眼看就要破碎。

　　浅云立即摇动驭梦铃，清越的铃音化作一道银色的波纹，将最先扑到的黑色触须尽数震碎。铃音在雨中回荡，暂时驱散了部分噩梦能量。

　　"没用的。"泠音轻叹一声，"这些噩梦是由岚烟深藏的痛苦所化，除非解开他的心结，否则永远无法驱散。"

　　浅云咬紧牙关，将全部灵力注入驭梦铃。铃音与琵琶声交织，在黑暗中开辟出一条通路。沿着这条通路，她看到了更多被深藏的记忆——

　　她看见岚烟独自站在听雨阁中，一遍遍地弹奏着"断肠引"，每一遍都比前一遍更加哀婉；
　　看见他在每个雨夜独坐至天明，手中握着一支白玉簪，那是他本想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看见他在她每次靠近时，眼中闪过的挣扎与痛苦......

　　原来，他一直在爱与不敢爱之间煎熬。

　　"现在你明白了吗？"泠音的声音在雨中飘荡，"他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每一次动心，都会让他想起当年断情时的痛苦。"

　　浅云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那些看似冷漠的疏离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爱意与挣扎。

　　伯奇的狂笑在雨中回荡："多么感人的故事！可惜，今天就要在这里终结了！这三百年的执念，正好作为我噩梦军团最好的养料！"

　　更多的黑色触须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一次它们不再攻击听雨阁，而是直接缠向浅云。浅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恶意顺着雨水渗入灵体，眼前开始浮现各种恐怖的幻象——她看见岚烟在噩梦中痛苦挣扎，看见回梦阵彻底崩塌，看见自己被永远困在破碎的梦境中...

　　她咬紧牙关，全力催动驭梦铃。铃音与琵琶声交织，在雨中形成一道音律的屏障。但伯奇的攻势太过猛烈，屏障开始出现裂痕，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让我来帮你。"泠音突然说道，她的指尖在琵琶上划过，《破阵乐》的激昂旋律突然响彻雨夜。那旋律铿锵有力，带着沙场的豪迈与热血，与先前哀婉的曲调形成鲜明对比。

　　浅云福至心灵，立即改变铃音的韵律与之相和。铃音清越，琵琶激昂，两种乐声完美融合，竟在雨中开辟出一条金光大道。那些黑色触须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化作黑烟消散。

　　"没用的！"伯奇怒吼着，更多的噩梦能量如海啸般涌来。这一次，整个听雨阁的空间都开始扭曲，雨水倒流，残荷飞旋，连听雨阁都开始摇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浅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全部灵力注入驭梦铃，铃音突然变得空灵悠远，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与此同时，她回忆起在月墟古城中找到的一段记忆，轻声吟唱起一首古老的安魂曲。那曲调悠远苍凉，带着安抚灵魂的力量。

　　铃音与歌声交织，泠音的琵琶声渐渐变得平和。那些黑色触须在纯净的音律中开始消散，伯奇发出不甘的嘶吼："不！这不可能！"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泠音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对着浅云露出释然的微笑，那笑容纯净如初雪，洗尽了三百年的哀愁："谢谢你，我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这三百年，我等的或许不是他归来，而是一个懂得这份等待的人。"

　　就在这时，一颗晶莹的梦灵从泠音手中升起。这颗梦灵与其他梦灵都不同，它通透如清晨的露珠，又如离人的泪滴，其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释然，就像是岚烟所有未说出口的深情。梦灵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光，内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缓旋转，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被岁月尘封的记忆。

　　当梦灵融入梦灵玉时，浅云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不是□□上的痛苦，而是感同身受的心碎。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突然涌入她的脑海，来得如此汹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见岚烟独自站在九天之上的云端，白衣胜雪，银发如瀑，总是清冷的眼眸望着凡间某个方向出神，那眼神中藏着说不尽的牵挂；

　　看见在她每次下凡历练时，他都会化作清风相随，在她遇到危险时暗中相助，却从不现身；

　　看见她在瑶池边不慎落水时，他第一个赶到，用法力托住她下落的身形，自己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看见她在修炼出错时，他"恰巧"路过，随手点拨，助她渡过难关，却在她道谢时只是淡淡颔首；

　　看见无数个深夜，他独自坐在仙宫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抚，奏出的却是与她白日里哼唱过的小调相似的旋律...

　　这些记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每一次守护都历历在目。

　　浅云跪倒在地，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岚烟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那份深情藏在克制的表象下，藏在恰到好处的距离里，却从未稍减。

　　雨渐渐停了，朝阳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荷塘上，为残破的景象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浅云独自站在听雨阁中，手中捧着泠音留下的紫檀琵琶。琵琶的琴身温润，弦上还残留着未尽的余音，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与守护的永恒故事。

　　她轻轻拨动一根琴弦，发出一个清越的音符，那声音在晨光中回荡，带着新的决心。

　　"等我，岚烟。"她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当浅云抱着琵琶从梦境中归来时，莫厯震惊地发现她周身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不再是从前那个带着几分迷茫的浅云，而是一个眼神坚定、气息沉静的守护者。她的灵力运转更加圆融自如，仿佛经历过一场心灵的蜕变。
　　莫厯震惊地发现，她的眼中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

　　"你......都知道了？"莫慼轻声问道，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琵琶上。

　　浅云抚过胸前的梦灵玉，其中新融入的梦灵正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那光芒与其他梦灵交融，让整块梦灵玉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我想起的，是那些被遗忘的守护。"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还有那份深藏在克制之下的深情。"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知道了他的痛苦，知道了他的挣扎，也知道了......"

　　她抬头望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落在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岚烟，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一定会唤醒你，亲口告诉他，我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你的克制，明白你的守护，明白你那份从未说出口，却用行动证明千遍万遍的深情。

　　晨曦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影。怀中的琵琶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弦上的余音似乎还在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