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熊熊燃烧的□□教主

14、第 14 章

　　14

　　【状态更新：塞西莉亚 - 苏醒确认。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水平：安全阈值内。】

　　海因里希个人终端上那个被设置为唯一最高优先级的、沉寂了近半个月的特殊提示音，终于在一片待处理军务通知的底部，以一种不容忽视的频率，平静地闪烁起来。

　　几乎是在个人终端跳出提示的同一时刻，靠近办公桌的最右手边那面被大门分割出来的小小的墙壁上，那个属于塞西莉亚的独立加密区便自动切入了实验室的监控画面。

　　提早了一小时三十六分钟。
　　不算误差。

　　海因里希的脸上带着一种‘事项按预定计划推进’的冷静，在有条不紊的保存了手头的工作进度后，视线才转向那个深藏于基地中的实验室监控画面。

　　舱盖已经打开，冰凉的营养液早已在数小时前预设的程序下被排空回收，温和干燥的气流从舱壁细微的孔洞均匀溢出，轻柔的拂过舱内每一个角落，特制的休眠袍在这循环的暖风烘拂中变得的干燥而柔软。

　　海因里希看见她在那个棺椁般的透明舱体内支起身体，动作里带着一点不紧不慢，长发如童话般波荡开柔美的弧度，又在她坐直的姿势中顺从的跌落至腰间。

　　她甚至没有着急离开那个禁锢了她十余日的维生舱，只是在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稍稍改变成一个更为松弛的姿势。

　　柔软的衣袍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她的双腿交叠斜斜的坐着，雪白的脚尖伏在那儿，无端的就产生了一些叫人怜惜的乖巧错觉。

　　细柳一般柔软的手臂懒懒的拨弄开那几个用于采集生命体征数据的探头，就像拂开几缕不合时宜的藤蔓一般，配套的成像屏幕也随之被她切换了模式，复杂的数据流瞬间隐去，屏幕黯淡了下去，成为一个临时的梳妆镜。

　　就着这方并不算清晰的梳妆镜，她以指作梳，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那头光泽流丽的长发，尾指轻巧的探入后颈的衣领内，勾出几缕压在衣袍内的发丝，姿态行云流水到近乎赏心悦目。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根从未被使用过的、细长的取药勺上。

　　长发被拢在一侧后信手盘起，银色的取药勺在她手中彷佛变成一支名贵的发簪，以一种巧妙的角度稳稳的固定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落在耳旁，反而添了些随性的风致。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将视线落向一旁早已备好的衣物。

　　熨烫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皱褶，甚至连她休眠前那对玛瑙的红坠子也出现在小小的丝绒盒子里，就安置在衣物的最上方。

　　海因里希看到对方捻起耳坠，侧脸对着那个并不清晰的镜面，轻轻的将红色的玛瑙带回纤薄柔软的耳垂上。

　　红色的坠子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微小而摇曳的光影像无声点燃的两簇冷火。

　　她的目光从镜面上移开，精准的落在监控器上，红润的唇瓣弯起一个海因里希极为熟悉的弧度，以及熟悉的..浸润着春水的调调。

　　“日安。”

　　耳畔的坠着折射着实验室的冷光，在这间绝对理性和冰冷的空间里摇曳着它鲜艳而不安分的色彩。

　　“参谋长先生。”

　　海因里希没有立刻回应。

　　他像是一个冷静的观测站，沉默的记录着休眠重启后的最初运行状态，他的目光扫过她恢复红润的唇瓣，掠过她平稳起伏的胸口，最终落在由手链回传的数据上。

　　所有数据都在告诉他，她恢复得很好，甚至比模型预测的还要好。

　　不再是维生舱里数据勾勒的虚弱曲线，而是活生生的、会拿实验室器材给自己盘好头发，会胡乱关掉数据屏当镜子带耳坠的..天灾。

　　他的武器已经就位。

　　海因里希倾身，按下了通讯键，“生命体征已稳定。”

　　“你需要听取过去357小时的关键时间数据分析。”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所以..”你拨弄着耳旁的坠子，有些倦懒轻缓的语调穿过通讯器，“您才这样着急要给我补课。”

　　海因里希没有对这习以为常的调侃有所反应，他没有多余描述，仅仅是客观的陈述，“20分钟后，06号简报室。”

　　“20分钟？”你从维生舱中下来，轻盈的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指尖抚过那叠熨烫平整的衣物，摇摇头提出了你的意见，“这点时间可不够。”

　　“我为您节约了一小时三十六分钟的等待时间，它不值得为我换来一段40分钟的梳洗吗，先生？”

　　重新苏醒的女郎声音如初冬的雪有着叫人心动的绵软，海因里希的大脑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权衡——

　　额外增加20分钟时间，整体时间表仍比原计划提前约76分钟，且基于过往日志分析，68.3%概率强求时间会导致情绪波动与后续效率报复性调低。

　　“可以。”没有过多的讨价还价，通讯里传来的声音依旧平稳，就像在处理一项日常资源申请一般，“40分钟。”

　　你毫不意外这个申请会被通过，眼睛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我会妥善使用您的慷慨，不叫它有丝毫被浪费。”

　　暗下去的通讯表明另一端的人已经不再关注，你的指尖轻轻一勾，在那套准备妥善的文书官制服落在臂弯里后，轻车熟路的走向实验室角落那扇不起眼的、通向私人休息室的门。

　　40分钟..现在是39分12秒。

　　海因里希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着待处理事项的红色条目正以稳定的速度递减，被归类、批复或转交。

　　他在清扫他的战场，为即将到来的、更高优先级的这场数据分析腾出绝对的时间。

　　...

　　【事项：B7区哨站能量读数波动 - 已批复：按预案‘灰鹰-3’执行，增派侦察小队。】

　　【事项：第四季度合金原料配额争议 - 已转交：资源评估部，附处理建议框架。】

　　【事项：新型基因稳定剂初步适应性报告 - 已归档：标记为‘监测中’，同步医疗部。】

　　...

　　他的决策精准而迅速，没有丝毫的冗余，如同一台精密的机械在流水线上作业。这些在常人看来足以焦头烂额的紧急军务，对他而言只是维持08战区这台庞大机器基础运转的日常维护程序。

　　当最后一条红色条目被清除，屏幕主界面恢复短暂的纯净。

　　海因里希的视线划过被缩小在最下方的倒计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指尖轻滑，调出08战区过去357小时的关键事件日志、资源流动数据、以及外部通讯摘要报告。

　　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筛选和归纳这些信息，将接近15天内整个战区的庞杂数据流，压缩提炼成一份剔除了所有不必要细节与情感色彩的，只保留最核心因果链与决策点的要点清单。

　　为塞西莉亚准备简报，是一项比处理军务更需要精密度的工作，他需要确保其信息密度足以让她在短时间内掌握全局的同时，又不会因为信息过载而引发计划外的探索行为。

　　不同于海因里希的争分夺秒，对你而言，四十分钟是一个相当舒适的时间段。

　　40分钟。
　　足以让你慢条斯理的洗净身上营养液与药液的味道，也足以让你将海因里希预设输入的那些潜意识信息整理成有趣的图景。

　　资源入库。
　　03战区的殷勤。
　　艾丝特拉夫人的含蓄。
　　埃尔温关于记忆方舟的进度问题，以及帕尔马的短暂联络。

　　你甚至看到了爱丽丝那个小姑娘腼腆的来信，像是一朵羞怯的花开在了这个钢铁的世界里。

　　温热的水冲刷着你的皮肤，你哼着不记得是从哪听来的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在弥漫的水汽里缓慢的浸润出一些软和与多情。

　　当休息室的大门滑开时，你已经换上了合身的衣服，略带卷曲的发稍还泛着些许潮湿的水汽，你看了眼被远程设置成倒计时的屏幕。

　　00:02:19

　　“看来，时间刚刚好。”鞋跟敲击在金属地板，发出清脆的回响，你停在计时的屏幕前，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笑容，“简报室见，计时器先生。”

　　门无声的在你面前滑开，在等待电梯上升的时间里，你拨弄着手上那条被装入更苛刻协议的手链，手指纤纤，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那串流动着暗芒的宝石细链，就像在拨弄这个因为你的短暂离场又积蓄了新变量的世界。

　　简报室的光线已经被调整到一种适合长时间数据审阅的柔和状态，巨大的主光屏已经启动，待机光芒映照着参谋长那张由极致智力与绝对意志雕琢出的、充满压迫性的冷峻面庞。

　　你步履轻快的踏入他的秩序领域，迎着他审视的视线，从容的落座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手肘随意的支在扶手上，半边坠子摇摇晃晃的，“看来今日的课堂，您约了不止我一名学生。”

　　海因里希的背脊如同雪松一般挺直，视线在你仍有些湿润的发梢上掠过，无声的判断这个微小的变量是否会对资产产生负面的影响。

　　“指挥官将在三分钟后抵达。”他语气听不出等待的不耐，低下头指尖飞快的调出一份压缩提炼好的要点清单。

　　你面前嵌入式的屏幕升起到了一个正合适阅读的高度，一份结构及其精简、条目清晰到冷酷的文档自动展开。

　　【过去357小时关键事件及资源流动摘要】

　　在标题下方是分门别类，同样毫无冗余的要点，每一行要点后都标注着海因里希式的处理意见或状态标记。

　　例如艾丝特拉夫人的通讯后面跟着的是【已回复：休假静养】，而埃尔温研究员的求救后面跟着的则是【已搁置，低优先级】。

　　近15天的简报海因里希做得井井有条，像是一道精心摆盘的菜肴，以最有序的方式让人接纳并补充357个小时的空白。

　　但在他专注的操作完这一切时，他的余光窥到那多情的目光并不曾被桌面的数据分去丝毫，流淌着脉脉情愫的红河始终像摒弃了全世界一般，只专注的缠绕在他身上。

　　衣料摩擦，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海因里希瞥见嫣红的唇瓣划出一道甜蜜的弧度，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抱歉，来迟了。”

　　萨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脸上带着匆忙的神色，金色的发丝被简单的束在脑后，漂亮的眼睛快速的扫过整个简报室后落在海因里希身上，“C12小队已抵达S-08-C-1031细微裂缝外围，已开始进行深入清扫。”

　　这是自建立裂缝能量检测后，08战区检测到并记录在案的第1031个C级细微裂缝，按过往的能量波动强度来看，C级的细微裂缝并不会伴随出现同化菌毯，只需要普通的哨兵小队带着同等级的现实稳定锚便可以处理。

　　萨迦并没有过多的叙述，在简单的提了一句后，她视线像是遇到强磁力吸引一般，垂落在自己身前三两步的那张椅子上，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彷佛是为了回应她那属于哨兵的、略带重量与攻击性的注视，阔别十数日的文书官从扶手椅上款款起身，

　　也许是因为刚刚苏醒，又或者是因为刚刚洗漱过的残留，萨迦在那双弥漫着薄雾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水光，轻缓的、招人喜欢的调调带着熟悉的情意在空气中漫开，最后抵达哨兵的耳中。

　　“我等了您好久，几乎以为您要抛弃我了呢。”

　　柔软的水色毫无攻击性的缠绕在指挥官敏锐的五感上，她在那些显露的缱绻中不知所措的僵在那儿，看起来像是一块落入蛛网的小点心。

　　可爱。
　　你眨了眨眼睛。

　　“指挥官在执行战区公务。”严苛的参谋长打断了你即将出口的下一句话，他平静的扫过瞳孔地震的萨迦，又落在你身上，声音里听不出波澜，“你的等待时间为2分47秒，在可接受误差范围内。”

　　等待的时间被精准量化，那项带着撒娇意味的指控在瞬间里解构成一组客观可视的数据，而正要顺着自家参谋长递出的数据梯子下来的指挥官看见一片漫开的春光。

　　她听见对方用一种比之前更轻更软的嗓音，没有丝毫被拆穿的窘迫，甚至是有些理直气壮的问道——

　　“只有2分47秒不能算很久吗？”

　　萨迦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极佳的视力让她轻易的在那片澄净的红宝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甚至看到了一丝近乎孩子气般的困惑和错觉一般的委屈。

　　彷佛在这2分47秒的时间里她真的独自一个人经过了漫长的兵荒马乱，而等待的人——自己，自己没能怜惜和回应她的这些辛苦。

　　萨迦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的神经被绞成无数根紧绷的弦，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她甚至绝望的在想，也许是时间流速不一样，06号简报室里的2分47秒也许真的很久，久到她应该去..怜惜和回应她？

　　“塞西莉亚，你节约的时间正在被消耗。”海因里希最终还是出声解救了可怜的指挥官，他并不等你的回应，目光直接转向萨迦，“指挥官。”

　　他抬手指向长桌另一侧的，已经亮起光屏的、且距离塞西莉亚最远的一个位置，“您的位置在这里。”

　　简报室在参谋长的绝对秩序下，终于回归了它应有的、高效而冰冷的功能性。

　　光屏上瞬间被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占据，详细罗列了从03战区移交的那批装备的最终清单、性能参数、以及05战区调剂而来的那批工程机械与合金原料的详细分类和当前安排。

　　“基于现有库存及预估损耗，新装备可支持前线哨站轮换效率提升17.3%，工程机械已分配至B7、C2用于加固哨站能源核心防护罩..”

　　他就这样一条一条的陈述，声音平稳清晰，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误的嵌入08战区复杂的局势中，每一个通讯都被剥离成冰冷的数字、潜在的风险与机遇，最终只剩下最本质的意图和代价被陈列出来。

　　当提到中央塔的时候，海因里希听到一个极其轻微的，气音般的笑声，“研究员先生还在纠结这个呀..”

　　他看向发出这句感慨的天灾，并不意外的在她脸上看到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那是一种看到自己随手搭建的积木被人郑重其事的拿去研究一般的玩味。

　　“不过..”你伸手点了点旁边‘低优先级’的标注，“关于记忆方舟的项目..建议您稍稍提高一些优先级。”

　　“理由？”锐利的视线落在你脸上，像是要剖析出这句话的真正罗辑与风险。

　　“S-08次级裂缝再过一年多要迎来第三次沸腾了。”手指在桌面轻敲了下，你轻巧的划过那个优先级标注，“如果针对S-02的记忆方舟项目能得到突破的话，那么S-08的沸腾也许能够被阻止呢？”

　　S-08的沸腾..被阻止？

　　二十年一次的能量潮汐像是悬在每个战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刻在每个人类骨髓里的恐惧周期。

　　每一次的沸腾都意味着战区前线的巨大压力，意味着能量乱流的爆发，意味着次级裂缝的疯狂扩张，意味着资源被加速消耗，意味着..无数的士兵和哨兵需要用命去镇守防线。

　　新纪元元年到现在新纪元108年，几乎除了比较晚出现的S-08和S-09以外，其他的01-07战区都已经经历了三次沸腾，而S-08第三次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而现在——
　　她轻飘飘的说，也许能够阻止S-08的沸腾。

　　萨迦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冲上大脑的轰鸣声，哨兵的气场不受控制的弥漫开一瞬，空气不再是传递信息的介质，瞬间变得凝滞、粘稠。

　　但她很快的收敛住自己的精神压迫，她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来的，“你说，阻止S-08的沸腾？”

　　“我提议收养S-02，他们同意尝试了。”你漫不经心的说道，“想来到时候收养S-08应该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吧。”

　　海因里希整个人像是被瞬间冻结了。

　　他捏着电子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尽管表面上没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但他周身那种永远稳定、精确运转的气场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重新聚焦在那张彷佛在谈论下午茶点心一般轻松的脸上。

　　大脑中所有正在运行的线程似乎都被强行暂停，所有的算力都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只为处理这句轻飘飘的话中所蕴含的、足以颠覆一切的信息量。

　　阻止裂缝沸腾。
　　这个概念本身，就超出了他所有战略推演数据库的范畴。他的模型建立在如何应对、如何防御、如何减少损失之上，从未有过阻止这个选项。

　　这就像是在物理定律中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修改的常数。

　　他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但声音出口时，依旧是那种强行压制了所有波澜的，近乎金属一般的冷静：

　　“我需要重新了解你在中央塔的所有一切——包括记忆方舟项目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