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渡》随缘的小豆

11、迟到的礼物

　　晚餐在一种算不上融洽但至少维持了表面平和的气氛中结束。莫执尺先将蓝桐桐送回了项目部宿舍楼下。

　　“今天麻烦你了，桐桐。”莫执尺摇下车窗，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莫哥您别客气，小尺挺……挺有个性的。”蓝桐桐努力找了个褒义词，“路上小心。”

　　看着车子尾灯消失在夜色中，蓝桐桐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高难度的外交任务。

　　回到宿舍洗漱完，刚准备休息，手机又响了，还是莫执尺。蓝桐桐有些意外，接起电话：“莫哥，到家了？”

　　电话那头，莫执尺的声音透着罕见的焦虑和懊恼：“桐桐，还没睡吧？有个事……你得帮哥想想办法。”

　　“您说，什么事？”蓝桐桐立刻坐直了身体。

　　“今天……今天是那丫头的生日。”莫执尺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自责，“我光记着接机，把这事给忘了！什么都没准备。刚才到家，她室友从国外寄的礼物到了，她拆开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问她想要什么补偿，她就冷冷地回了句‘不用，习惯了’，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我了。”

　　蓝桐桐恍然大悟。难怪莫小尺晚餐时情绪似乎不太高，偶尔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落空后的失落。原来今天是她生日！而莫执尺，这个能记住所有工程关键节点和数据的总监理工程师，却独独忘记了女儿最重要的日子。

　　“莫哥，您别急。”蓝桐桐赶紧安慰他，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去买礼物，商场也关门了……小尺她平时喜欢什么？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她喜欢的东西……”莫执尺有些语塞，“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什么潮牌、动漫手办……我也不懂。问她，她肯定又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蓝桐桐能想象出莫执尺对着女儿那些新潮爱好束手无策的样子。她想了想，莫小尺性格叛逆独立，用贵重的礼物或许并不能弥补这份心意上的缺失。

　　“莫哥，”蓝桐桐忽然有了个主意，“礼物不一定非要是多贵的东西。重要的是心意，让她感觉到您在乎她，记得她。现在或许来不及准备实物礼物了，但您可以换种方式。”

　　“什么方式？”

　　“比如，您手写一张卡片？就写……写您记得她小时候过生日的样子，写您为她现在的成长感到骄傲，哪怕您不完全理解她的选择。真诚地道歉，并承诺明天一定补上她想要的礼物。把卡片从门缝塞进去。或者……”蓝桐桐顿了顿，“如果您觉得文字不够，可以现在动手做点什么？哪怕是很简单的东西，是您亲手做的，意义也会不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莫执尺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让他写复杂的工程报告易如反掌，但让他写充满感情的家书，或许比爬模板还难。至于亲手做礼物……一个整天和钢筋水泥打交道的工程师，能做什么？

　　“我……我试试吧。”莫执尺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但似乎抓住了一根稻草，“谢谢你，桐桐，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事的，莫哥。您快去试试吧，真诚最重要。”蓝桐桐鼓励道。

　　挂了电话，蓝桐桐躺在床上，心里有些唏嘘。工地上雷厉风行的莫总，在家里却是个连女儿生日都会忘记、需要向“干妹妹”求助的笨拙父亲。这强烈的反差，让她对莫执尺有了更立体的认识。他并非无所不能，他也有他的软肋和无奈。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住宅里，莫执尺可能正对着一张白纸苦思冥想，或者翻箱倒柜地想找点能“亲手做礼物”的材料。蓝桐桐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她希望莫小尺能感受到父亲这份笨拙却真诚的心意。毕竟，尺子能量出毫米的误差，却量不尽父爱的深度与宽度。这份迟到的礼物，或许比任何昂贵的物品都更能触及内心。

　　挂了电话，蓝桐桐却没什么睡意，心里一直惦记着莫执尺那边的情况。以莫哥那种严谨又不太擅长表达感情的性子，那张卡片怕是没那么容易写出来。

　　果然，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熟悉的号码跳跃着。蓝桐桐立刻接起电话，那边传来莫执尺更加疲惫甚至带着点挫败的声音：

　　“桐桐……睡了吗？”他顿了顿，语气几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你说的那个卡片……我……我坐了两个小时，一笔都没动出来。”

　　蓝桐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能想象出莫执尺对着空白的卡片，眉头紧锁如同面对一道无解技术难题的样子。“莫哥，没关系，慢慢想。您是不是不知道开头写什么？”

　　“嗯。”莫执尺老实承认，“写‘女儿，生日快乐’？太普通。写‘爸爸错了’？太生硬。写‘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又怕她更生气。”他叹了口气，“比写工程小结难多了。”

　　蓝桐桐完全理解这种困境。她想了想，用轻柔但坚定的语气说：“莫哥，听我的，第一条规则：卡片里，一句都不许提她未来工作、专业选择或者生活规划的事，一句都别提！”

　　“好，不提。”莫执尺从善如流。

　　“第二条，”蓝桐桐继续引导，“您别把自己当成总监理工程师，就把自己当成……嗯……很多年前，她小时候那个会把她扛在肩膀上的爸爸。用那种语气去写。”

　　“小时候……”莫执尺喃喃道，语气似乎柔和了一些。

　　“对！开头其实很简单。”蓝桐桐启发他，“您就写：‘给小尺：’ 或者 ‘亲爱的宝贝：’ 如果觉得肉麻，就写‘给小寿星：’。然后下一句，就写您刚才想到的她小时候过生日的情景。比如‘还记得你三岁生日，脸上抹满了蛋糕，像只小花猫’或者‘你六岁那年，非要爸爸用木头给你做个小房子当礼物’……”

　　电话那头沉默着，似乎在努力回忆。

　　“还有，”蓝桐桐补充道，决定再加点猛料，“光写字可能还不够。您……会画画吗？不用画得多好，就画个简单的。比如画个生日蛋糕，上面插根蜡烛？或者画个小太阳，代表她是您的小太阳？再不然，就画把尺子，旁边画个小彩虹，代表她？”这个组合的意象让蓝桐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想笑。

　　“画画？”莫执尺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让他画钢筋图没问题，画这种……“我试试吧……”语气十分没底气。

　　“没关系，画得幼稚点更好，显得真诚！”蓝桐桐鼓励道，“关键是心意到了就行。您现在就当完成一个特别的任务，别想太多，想到什么写什么，画什么，写完画完就从门缝塞进去。就算她暂时不理您，她一定会看的。”

　　“……好，我再试试。”莫执尺似乎被说动了，或者说被逼得没办法了，“谢谢你，桐桐，这么晚还……”

　　“莫哥您快去吧！再拖天都要亮了！”蓝桐桐笑着打断他。

　　放下电话，蓝桐桐想象着莫执尺在灯下，抓耳挠腮、笨拙地拿着笔，一边回忆女儿幼年的趣事，一边试图在卡片上画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或太阳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在工地上令人敬畏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份给女儿的生日卡片而如此窘迫可爱。

　　也许，打通这对父女隔阂的，并非多么高深的道理或昂贵的礼物，恰恰是这份放下身段、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尝试。尺子可以度量万物，却难以刻画柔情；而一支最普通的笔，一颗愿意变得“幼稚”的心，或许才是打开心扉的钥匙。

　　今夜，对莫家父女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对蓝桐桐而言，她仿佛参与了一个关于爱与和解的温暖秘密，这份感觉，让她觉得格外踏实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