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饲养员》谓风试

9、窃火者

　　γ-9区域的空气灼热，充满了臭氧和金属烧灼的味道。巨大的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发出沉闷的轰鸣。废弃的服务器机柜像一座座金属墓碑，堆积在阴影里。红色的警告灯无声闪烁，提醒着此处的危险。

　　我按照W提示的路径，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避开几个还在运作的监控探头。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几乎要盖过环境的噪音。每一步都像是在雷区行走。

　　终于，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我找到了那个标记着“γ-9”的旧式数据接口阵列。大部分接口已经报废，但其中一个，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能量信号。我迅速将携带的便携式解密终端接入上去。

　　绕过几层早已过时的防火墙，终端屏幕亮起，开始快速刷过一片片杂乱无章的代码和数据碎片。这些都是系统自动清理时残留的、未被完全覆盖的旧数据。我在其中艰难地搜寻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终端外壳上。这里的辐射警告不是开玩笑的，我感觉有些头晕恶心。

　　突然，一段相对完整的数据包被解析出来。标签是：【VIP-████连接日志 - S-01 - 片段】。后面是一串无法识别的加密代号，但“S-01”清晰可见！

　　我屏住呼吸，点开。

　　日志并非视频或音频，而是文字记录，夹杂着一些生物神经信号读数。

　　【连接日期：████-██-██】
　　“接入S-01‘背叛’信道。品质极佳……这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弃的痛楚，混合着自身无法辩白的绝望……真是无上的享受。比‘贪婪’的餍足空虚，‘暴怒’的狂躁毁灭，更加……深邃。”

　　【连接日期：████-██-██】
　　“例行聆听。‘记忆回响’刺激强度提升至B级。寄主精神耐受接近极限？注意维持，勿使资产过早损毁。这种纯粹的‘背叛之痛’难以复制。”

　　【连接日期：████-██-██】
　　“美妙！今日的‘共鸣哀嚎’带有强烈的自我憎恨成分……是因为饲养员K-73的刺激恰到好处吗？记录，考虑给K-73适度奖励，以维持其工作效率。工具需要保养。”

　　我看到自己的编号，K-73，像一条冰冷的蛇爬过脊椎。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需要“保养”的、用来榨取痛苦的工具！

　　我继续往下翻，手指因为愤怒和寒意而颤抖。后面的内容，更加触目惊心。

　　“……研究表明，长期汲取‘罪兽哀嚎’，可有效延缓上层议员们的‘情感钝化’综合征，维持决策活力……代价？些许流民的性命？必要的消耗而已。”
　　“‘罪兽’项目，不仅是快感来源，更是社会稳定的基石。将底层定义为‘罪孽容器’，可有效转移矛盾，强化阶层认同……他们忙于承受痛苦，便无暇思考反抗。”
　　“S-01原型体‘莉亚’的案例尤其成功。其‘背叛’罪兽纯度，或与当年‘净化’其家族、并让她亲手签署部分文件的操作有关……极致痛苦，源于极致的荒谬。”

　　原来如此！
　　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精神纯净！是为了延缓他们自己的情感衰竭！是为了巩固统治，将罪恶感转嫁到底层，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痛苦的容器！而莉亚，她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被陷害的，她的“罪孽”，是被精心设计出来的！她的痛苦，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冰冷残酷的骗局！

　　无边的愤怒和恶心感淹没了我。我差点将终端砸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解除保险的“咔哒”声！还有低沉的、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命令：

　　“γ-9区域检测到非法接入！里面的人，立刻放弃抵抗！”

　　他们发现了！比我预想的更快！

　　我猛地拔下数据线，将终端死死攥在手里。里面存储的日志碎片，是唯一的证据！是我能抓住的、揭穿这巨大谎言的唯一火种！

　　我环顾四周，没有退路。只有纵横的管道和废弃的机器。

　　脚步声越来越近，刺眼的光束已经扫了进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猛地将终端塞进一个布满油污的管道缝隙深处，用旁边的杂物粗略掩盖。然后，我深吸了一口灼热而肮脏的空气，主动从藏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高高举起了双手。

　　几束强光立刻聚焦在我身上，晃得我睁不开眼。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冲上来，粗暴地将我按倒在地，反铐起来。

　　上司那张刻板的脸出现在光晕后面，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和……一丝如愿以偿。

　　“K-73，果然是你。”他蹲下身，捡起我掉在地上的临时通行卡，又扫了一眼我空空如也的双手，“在找什么？或者说，你把找到的东西，藏在哪里了？”

　　我抬起头，脸上可能还沾着γ-9的油污，但我知道，我的眼神不再麻木，不再犹豫。那里面燃烧着刚刚窃取到的、关于真相的火焰。

　　“我在找……”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可能是嘲讽，也可能是解脱的笑，“……除锈剂。”

　　上司的脸色阴沉下去。他挥了挥手。

　　“带下去！彻底搜查！撬开他的嘴！”

　　我被粗暴地拖拽起来。身体承受着拳脚和电击棍的痛楚，但精神却有一种奇异的清明。

　　我知道，我可能很快会“消失”，像“回声之所”论坛上说的那个人一样。

　　但那个藏在γ-9区域肮脏管道里的终端，那些记载着血淋淋真相的日志碎片，就像一颗埋藏在第七区心脏地带的炸弹。

　　火种已经窃取。
　　即使我这颗微弱的火星即将熄灭。
　　但总有人，会再次找到它。
　　然后，点燃这片建立在痛苦之上的、虚伪的乐园。

　　在被拖入更深的黑暗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第七区那永恒惨白的长廊方向。

　　莉亚，对不起，我可能无法用更温和的方式帮你了。
　　但或许，这彻底的崩塌，才是我们唯一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