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逢》纪平川

4、对局

　　从酒店回到自己住所的路上，秦遇一路加速，他需要借助高速行驶带来的疾风让自己清醒过来，他需要一个完完全全清醒的大脑去思考，自己到底怎么露出了破绽。
　　在听到那位从怀絮来的周珮瑜说出“你的秘密，你拼命伪装想要藏起来的，秘密。”这句话时，他内心第一次感到无措。
　　他刻意走近，挡住路灯，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完全不清楚这位周小姐的底细，是否又是哪位公司股东派来监视自己、来探查自己的真实情况？如果真是如此，那些“老前辈”真是费尽心机，特意找了这么一位善于探察人的微表情和心理的专家过来吗？而且还是来自和自己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专业,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这也是父亲秦亦铎和爷爷秦落观给自己的新的考验，来检验他的成果？
　　他心里很乱，走进房间后他一头扎进浴室，彻底将自己冲到清醒过来之后，他稳住情绪，这么多年来，他遇到过许多曲折，大的、小的风暴，他想，这不过是他人生中众多经历中的一小段罢了，稳定住自己胡乱猜测的情绪，让大脑冷静下来去思考应对这次对局的对策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不能一味将思绪停留在追问原因上，那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首先是要搞清楚对方的来路，只有保住这个前提才能精准想出应对之策。
　　秦遇想到自己将周珮瑜送到酒店楼下时和地方互换了微信，于是他将手中的水杯放下，拿起刚刚被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点开周珮瑜的微信——头像是纯白色，朋友圈没有任何内容，秦遇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试探了，他想着，点开对话框，思考片刻后开始编辑内容。
　　“周小姐，睡了吗？”
　　秦遇点击发送后，看了看时间——22：34，这个时间，不会已经睡了吧？
　　他有些后悔，应该先考量时间再发送，现在撤回反而显得不自然了，是自己太急了，他放下手机，拿过水杯正要将水往嘴边送之时，手机传来的提示音让他止住了动作，他立刻止住了喝水的动作拿起手机。
　　“暂时还没有，有什么事吗？”很精确的描述，秦遇似乎能想象出周珮瑜严肃严谨又面无表情地打下这些字的表情，真是严谨到刻板，他轻轻笑了笑。
　　“确认安全抵达，还有想发出邀约。”
　　“安全抵达了，辛苦秦先生了。请问具体是什么邀约呢？”
　　“秦先生不辛苦，明天有时间一起去登山吧？连薇特色——望鹤山，能看到最美的桂花。”
　　“都有哪些人呢？”
　　这句倒是没了敬辞，秦遇想着，在心里笑了笑。
　　“周小姐还有秦先生，一共两位怎么样？”
　　发过去后秦遇笑了笑，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对话框，猜测对方一定会问是哪一位周小姐哪一位秦先生。
　　“具体时间是？”
　　看着对方出乎意料的回答，秦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周小姐还真是，嗯，出乎意料的存在，秦遇想。
　　“妳想看日出吗？如果想我们就早一点出发。”
　　“可以。”
　　“那就7点出发？”
　　“7点出发看得到日出吗？”
　　“我开车过去，这次妳必须带头盔了。”秦遇打完字，发了个严肃的表情包过去。
　　“好的，听从秦先生安排。”
　　“那早点休息吧，周小姐，晚安。”
　　“好的，晚安。”
　　秦遇最后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过去后放下手机，两个人一起无疑是最好的试探方式，人多了的话就不容易看清楚真面目了，秦遇早早睡下，准备迎接新的对局。
　　秦遇自认为已经起得够早了，没想到周珮瑜起得更早，当他过去酒店的时候，正要给周珮瑜发消息，却发现对方早已在酒店楼下等待他了。
　　“周小姐真是守时”周珮瑜朝他走过来时，他对着她说。
　　周珮瑜只是对他笑笑，从他手中拿过头盔。
　　“很多女生戴过吧，这个头盔。”周珮瑜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秦遇愣了一瞬，随即笑了。
　　“还真不是，这是新的，之前那个坏了。”秦遇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可还是不由自主为自己辩解，如实说了出来。
　　周珮瑜点了点头，将头盔戴上“走吧。”她对秦遇说着，秦遇为眼前这个女生突然开始一段对话又突然结束一段对话感到有些无措，还是戴上了头盔。
　　一路上，他将车速控制得很好，抵达山脚时发现只用了差不多20分钟，彼时东方稍显红色，看来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
　　“为什么叫望鹤山呢？”登山途中，周珮瑜忽然问道。
　　“据说是很久之前，在山顶可以观鹤，不过这个时候还稍微早了一点，应该是看不到的吧。”
　　“鹤也有迁徙的习性吗？”
　　“大部分有，只有少数种类没有。”秦遇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他想到了那位以鹤寄寓自己的老者，那深刻的一幕再次呈现在他脑海，他看着走在自己前方正一步一步向上爬的周珮瑜，开始思索起她询问的缘由来。
　　“这样真好。”周珮瑜突然这么说。
　　“什么？”秦遇想不透。
　　“迁徙，这样的习性很好，在一个和自己生活、繁殖地完全不同的地方重整旗鼓，等羽翼丰满、充满力量了，就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用练就的通身本领与入侵领地者或者企图伤害自己的动物对抗。”
　　秦遇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周小姐似乎完全明白了这个寓意所在，自己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他只有沉默。
　　两人到山顶时，快8点，他们后来达成了心照不宣的沉默，没有再多说什么，为了保存力气，也避免去确认什么。
　　红日染尽了周遭的云层，这一切都是渐变的，霎时改变的，是红日的色彩，也是形态。
　　秦遇再次想到了那令人深刻的一幕，不同的是，眼前不是夕阳，而是新日。
　　“赶上了日出，真好，我还是第一次看日出。”周珮瑜转头对秦遇笑了笑，漾出两个十分好看的酒窝，明明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老是严肃的神情呢？秦遇想。
　　“谢谢你，秦遇。”周珮瑜转头看着晨曦说。
　　秦遇叹了一口气，他在周珮瑜身上感受到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一瞬间，他不希望和眼前的女孩成为对立的敌人，不知是怕自己输还是因为其他，他知道如果他的敌人是像周珮瑜一样的人，他一定会溃不成军，他望向晨曦，在内心祈祷着。
　　“红色的桂花，好特别。”不知何时，周珮瑜早已离开了观日点，在一株桂花前抬头望着，那株桂花呈现和周遭不同的鲜红色，应该是一种变种花，所以长得比其他桂花树要矮许多。
　　周珮瑜似乎想采，不过那株桂花树在护栏之外，秦遇立马过去拉住她，将她拽带护栏内安全区域。
　　“太危险了，我去摘吧，妳在这里等我就好。”秦遇说完，将肩上的包递给周珮瑜，慢慢爬过去，安全爬过护栏后，他在那株桂花前看了许久，找到一株他认为颜色最深的一株，之后小心翼翼地爬过护栏，周珮瑜在护栏外盯着秦遇，担心的神情满溢，秦遇捕捉到了。
　　秦遇来到安全区域后，挺直身体，颇有仪式感地将手中辛苦得来的桂花双手递向周珮瑜“这是我眼里最独特的一枝，仅此一枝哦。”说着朝周珮瑜笑笑，却发现，周珮瑜就这样呆呆地注视着自己，良久，良久。
　　秦遇同样注视着周珮瑜，他知道这场对局，他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