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罪案录》魔丸

10、琉璃盏

　　灵椿见状，连忙站起身，双手往前伸，稳稳托住书脊。

　　淮安的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带着点地府特有的微凉，却又比周遭的寒气暖些：“坐着接就好，不必这么拘谨。”

　　灵椿却摇摇头，把书抱在怀里，小声说：“师父给的书，得好好接。”

　　淮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他怀里的书：“一本是《论语》，一本是《道德经》。这两本书里藏着不少道理，你往后没事时，便翻来看看。”

　　灵椿抱着书，走到桌边坐下，小心地翻开其中一本。

　　纸页是旧的，带着些岁月的软，翻页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桌角的小青蛇被这声音惊动，抬了抬头，吐了吐信子，又懒洋洋地蜷了回去。

　　“你手里这本，是《道德经》。”淮安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书页上，“作者是老子，原名李耳，字伯阳，后人也叫他老聃。”

　　灵椿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好奇，淮安便继续说：“后世道教尊他为太上老君，全称是太清道德天尊，是道教最高的‘三清’之一。他常住在兜率宫，平日里喜欢推演八卦，也爱炼制仙丹——你之前问过的‘九转金丹’，便是他常炼的。”

　　灵椿听得认真，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着，小声问：“师父，那这本书里，到底讲的是什么呀？”

　　“核心是一个‘道’字。”淮安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点了点书页上“道可道，非常道”几个字，“老子说，万物都是由‘道’衍生出来的，但这不是谁刻意去创造的，而是像花开花落、四季轮转那样，顺着自然的规律慢慢演化。他不赞成人为地去强行干预，因为一旦违背了规律，事情反而会乱。”

　　灵椿皱着眉，摸了摸后脑勺，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师父，我……我还是没太懂。比如……比如什么是‘违背规律’呀？”

　　淮安想了想，指了指窗外的忘川河：“你看那忘川河，它总是自西向东流，从不会反过来。若是有人非要用法术逼它往西流，看似能成，但用不了多久，河水就会泛滥，淹了岸边的奈何桥——这就是违背规律。”

　　灵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忘川河的水泛着幽光，静静流淌，果然没半点逆流的样子。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有点明白了。”

　　阿墨这时又端了盘灵果过来，放在桌上，果子是淡白色的，在幽冥光里泛着点微光。

　　她指了指灵果，又指了指灵椿，意思是让他吃点。

　　灵椿拿起一颗，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连忙递了一颗给淮安：“师父，你也吃。”

　　淮安接过，却没吃，只是放在了桌边。

　　灵椿又拿起另一本书，递到淮安面前，眼里充满好奇的：“师父，那这本《论语》呢？它讲的是什么呀？”

　　“这本是儒家的经典，记录的是孔子和他弟子的言行。”淮安接过书，翻到其中一页，“它的核心，一是‘仁’，就是待人要真诚、要善良，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喜欢的事，别强加给别人；二是‘礼’，就是做事要懂分寸、守规矩，比如见到长辈要恭敬，和朋友相处要讲信用；最后，它想让人成为‘君子’——不是说身份多高贵，而是心里有德行，做事踏实，不贪小利，也不做坏事。”

　　灵椿听得很专注，可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声音也低了点：“师父，这‘礼’和‘君子’……我好像也不太能分清……”

　　淮安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碰到他柔软的发顶：“正常，这些道理不是一下子就能懂的。你先慢慢看，哪怕每天只看懂一句，也是进益。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灵椿立刻挺直脊背，把两本书抱在怀里，用力点头：“是，师父！我一定好好看！”

　　“对了。”淮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明日王母娘娘要在瑶池设蟠桃宴，太上老君也会去。你若是对《道德经》还有疑问，到时候可以亲自问他。”

　　灵椿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吗？我也能去蟠桃宴？”

　　他之前只听别的鬼差说过，瑶池的蟠桃宴是天上的盛会，只有大神仙才有资格去，他一个刚到地府没多久的小鬼，竟然也能去？

　　淮安看着他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深了些：“真的。明日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就好。”

　　他看了眼窗外，忘川河上的薄雾似乎更浓了些，“时候不早了，你再翻两页书，便回房歇息吧。地府的夜比白天更凉，别待太久。”

　　说罢，淮安便转身往外走。阿墨连忙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冲灵椿摆了摆手，示意他早些休息。

　　灵椿看着淮安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心里满是佩服——师父不仅会教他写字，还能带着他去蟠桃宴，师父可真厉害！

　　等淮安和阿墨走了，灵椿才重新坐下，把《道德经》摊在桌上，一页一页地翻。

　　桌角的小青蛇这时醒了，慢悠悠地爬到他手边，尾巴缠上他的手腕，带着点微凉的触感。灵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继续看书。

　　可没翻几页，他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方才跟着师父练字时，只认识了几个简单的字，可这书里的字大多是他没见过的，有的笔画复杂，有的连读音都不知道。

　　他指着其中一个“衍”字，小声嘀咕：“这个字念什么呀……”又翻了一页，看到“演化”两个字，更是犯了难——连字都不认识，更别说懂里面的意思了。

　　灵椿轻轻叹了口气，把书合上，小心地放在桌上。

　　他摸了摸小青的头，无奈地说：“看来师父是忘了，我还认不全字呢。罢了，明日还是先问问师父，这些字怎么读，等认会了字，再看书吧。”

　　说完，灵椿把小青放在肩上，拿起两本书抱在怀里，起身往门外走。地府的走廊里泛着幽绿的光，他走得很慢，脚步轻轻的，生怕把怀里的书碰坏了——这可是师父给的书，得好好护着。

　　到了赴宴那日，云气在脚下软得像揉碎的棉絮，灵椿跟着淮安踏云而行时，指尖总忍不住去碰那些泛着微光的云絮——地府的雾是凉的、沉的，可天界的云却带着股清润的仙气，沾在指尖能留下淡淡的馨香。

　　他的目光早被远处的景象勾得挪不开：头顶的天是透亮的琉璃色，霞光从云层里漫出来，洒在连绵的宫殿群上，让那些鎏金飞檐、玉砌廊柱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远处的瑶池像块嵌在云端的碧玉，碧水映着霞光，连水面的涟漪都带着细碎的金芒，看得灵椿忍不住小声惊叹：“师父，这天界……比书籍里描写的还好看！”

　　正说着，前方忽然热闹起来。

　　一群身着素白或浅粉仙裙的仙女提着食盒、捧着花篮，正往瑶池方向赶。

　　有的仙女指尖凝着莹白的灵气，正给篮中饱满的蟠桃渡着仙泽，桃尖的红晕在光下愈发鲜亮。

　　还有两个仙女并肩走的，手里端着盛琼浆的玉壶，壶嘴倾出的酒液泛着银光，落在盏中时连声响都透着清润。

　　灵椿看得入了迷，脚步都慢了半拍，直到淮安回头冲他笑，才连忙跟上。

　　“第一次来，倒也难怪你好奇。”淮安说着，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来。

　　灵椿低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那是把通体金黄的弓，弓臂弧度像极了天边的弯月，弓梢嵌着的两颗金珠里似有光雾流转，连弓弦都是暗金色的，摸上去带着温润的触感，却又隐隐透着股撼人的力量。

　　“师父，这是……”灵椿双手接过来，指尖忍不住蹭了蹭弓身，触到上面细密的魇纹时，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

　　“金魇噬魂弓。”淮安解释道，“之前给你的幽冥引魂扇偏防御，这把弓能当攻击用，往后遇事也多些底气，不要再像上次遇到笔仙那样丢我的人。”

　　灵椿哪里还听得进后面的话，捧着弓就忍不住摆弄起来。

　　他学着话本里武将的样子，一只手稳稳托住弓身，另一只手勾住弓弦，微微用力往后拉——本想摆个帅气的姿势给淮安看，却没料到弓弦比想象中好拉，手一松，只听“嗡”的一声轻响，弓身骤然迸出一缕金芒，一支通体金黄的箭凭空凝出，带着细碎的金焰，“咻”地射向天空！

　　“糟了！”淮安的声音骤然绷紧，伸手想去拦，可金箭速度太快，早已划破霞光，直奔不远处那座通体由琉璃砖砌筑的阁楼——正是瑶池旁存放琉璃盏的琉璃宝阁！

　　灵椿也懵了，手里还握着弓，看着金箭没入宝阁的墙身，忍不住张大了嘴：“师父……它、它自己出箭了！我没放箭啊！”

　　淮安扶着额头，指尖按在眉心，心里早已乱成一团——天界的物件哪样不是有来历的？这琉璃宝阁里存着的，可是王母专为蟠桃宴准备的一万八千盏琉璃盏，若是出了差错，别说赔偿，光是解释都要费尽心机。

　　他正想上前查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此时的琉璃宝阁前，卷帘大将正提着拂尘巡视。

　　他刚走到阁门边，就见墙身突然蔓延开无数金色裂纹，像蛛网般爬满了整面琉璃墙，在霞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这是……”卷帘大将心里一惊，又忍不住好奇——他在天庭任职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纹路。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裂纹处的琉璃砖，指尖刚碰到墙面，就听“咔嚓”一声脆响！

　　裂纹瞬间炸开，整面琉璃墙如碎裂的冰面般崩解，无数琉璃碎片飞溅开来。

　　阁楼内的博古架失去支撑，轰然倒塌，架上的琉璃盏摔在地上，发出密密麻麻的碎裂声——一万八千盏琉璃盏，转瞬间便成了满地晶莹的碎片，连带着那些刻着仙纹的上古琉璃盏，也碎得彻底。

　　“不好！”卷帘大将脸色骤变，手里的拂尘都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满地的碎片，心脏狂跳——这可是王母的心头好，如今全毁了，他这个看守者，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声音都带着颤：“快！快传消息给王母！琉璃宝阁……琉璃宝阁塌了！”

　　不远处的灵椿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的欣喜瞬间褪去，只剩下慌乱：“师父……我、我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