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她风华绝代》拾余一盏

4、第 4 章

　　日子便这般如水流过，转眼新弟子入门已半月有余。

　　万木春台内灵气氤氲，晨雾未散时，便能见到数个年轻身影盘坐于草木之间，吐纳修行。其中进展最速者，自是木润。

　　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扑在修炼上。齐素声所传授的基础引气诀早已运转自如，周身毛孔无时无刻不在贪婪汲取着天地间的木灵之气，经脉在灵气的冲刷下日益拓宽坚韧，气海丹田中那团翠绿的灵光也愈发凝实耀眼。

　　除却打坐，他便捧着宗门发放的最基础的《草木初识》玉简，于春台各处辨认灵植，感知其特性，常常一待便是整日。

　　齐素声对其勤勉颇为赞许，却也出言提醒过数次：“修行之道，张弛有度。木师弟，你进境虽快，亦需缓步夯实，切忌心浮气躁，损了根基。”

　　木润自是恭声应下，转头却仍是那般拼命。

　　他心头憋着一股劲，只想更快、更强，唯有如此，仿佛才能缩短与那高台之上一瞥之间的距离，才能不辜负那微不可察的一个颔首。

　　同院的卫昭性子跳脱，常拉他四处闲逛，结识其他峰的弟子，皆被木润以修炼为由推拒了。

　　渐渐地，卫昭也便不再自讨没趣，只嘟囔一句“修炼狂人”，便自行寻乐子去了。

　　这日午后，木润刚结束一轮周天运转，正于一片灵植圃旁对照玉简辨认一株“凝露草”，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唤。

　　“阿木哥？”

　　木润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杂役服饰、身材略显壮实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正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看着他。

　　正是与他一同从青云镇出来的玩伴，石磊。

　　石磊资质普通，未能测出灵根，便被分去了杂役堂，做些洒扫搬运的活计。

　　两人住处相隔甚远，杂役弟子与外门弟子修行作息又大不相同，这还是半月来头一次碰面。

　　“石头？”木润放下玉简，脸上露出些真切的笑意，快步走到石磊身边，“你怎的到这边来了？”

　　“我跟着管事师兄来送新培的灵土。”石磊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正往下搬东西的杂役弟子，目光有些羡慕地扫过木润身上料子明显好上许多的灰蓝色外门弟子服，又飞快地低下头，真心实意赞叹，“阿木哥你真厉害...都成了仙人了！”

　　他的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欣喜，却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自卑和疏远。

　　木润心中微涩，走上前去像以前一样与他勾肩搭背：“什么仙人，不过是外门弟子罢了。你在这边……还好吗？”

　　“好！好着呢！”石磊连忙点头，声音提高了一些，“活计不重，饭食管饱，比在村里强多了！就是……”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下去，“就是有时夜里睡不安稳，总觉得……冷飕飕的。”

　　木润瞧着天色，估摸着是倒春寒，拍拍他的肩膀：“走！”

　　石磊神情有些呆滞，表情木木的：“啊？去哪儿啊？”

　　“去你房里啊，我这里有多的一床被子，老实说，我用不上，你晚上多盖一层，免得惹上风寒。”

　　石磊连连摇头：“不......不是，被子很厚实，我盖着不冷，许是...许是夜里没关好窗户叫冷风偷缝了”

　　木润看着他，狐疑道：“真的？这事可别骗我。”

　　“我骗你这干啥。”

　　木润放下心来，只当他是骤然经历父母逝世又背井离乡，心中不安所致，心头又一酸便安慰道：“刚来难免不适，习惯了便好。宗门之内很安全，你安心做事便是。”

　　“哎！”石磊重重点头，像是得了什么保证，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些僵硬，眼神也不似往日那般透亮，总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阴翳，偶尔会飘忽一下，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木润一心记挂着方才修炼的关窍，又瞧见不远处齐师兄再喊众弟子回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省下来的、蕴含些许灵气的糕点和自己攒的灵石银子，塞到石磊手里：“这个你拿着。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

　　石磊握着那尚带体温的糕点和灵石，愣愣地点了点头，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那……那俺先去忙了。木润哥，你……你也保重。”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走向那堆灵土，背影显得有些匆忙，甚至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木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但很快便被玉简上下一个待辨认的灵草图案吸引了注意力。

　　他摇摇头，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感触抛诸脑后，捧着玉简向齐素声那处去了。

　　——

　　静虚苑内，玉霜融指尖划过一枚刚从执法堂送来的玉简，眉尖微蹙。

　　暗哨日夜监视，巡防亦加密，后山废谷却依旧平静得诡异。那魔气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无半点踪迹。然而，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她起身，行至窗边。院中白梅已谢了大半，零星的残瓣缀在枝头，透着一种倔强的清冷。

　　目光无意间掠过远处山道，正看见几个杂役弟子扛着物什低头行走。其中一人，身形似乎有些眼熟，像是那日从青云镇带回的孩子之一。他行走的姿态略显僵硬，与旁人隔着些许距离。

　　玉霜融的目光并未停留，很快收回。

　　杂役弟子众多，她并无暇个个关注。只是心头那抹因魔患而生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魔族潜伏，所图绝非小事。它们究竟在等什么？

　　是夜，月凉如水。

　　木润于东苑房中打坐，周身灵气流转不息，莹莹绿光将简陋的屋子映照得一片朦胧生机。

　　而与东苑相隔数个山头的杂役房舍区，最角落一间小屋的窗户隙开一道缝。

　　石磊直挺挺地站在窗边，月光照亮他半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深处却不见倒影，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他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无声的指令，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僵硬而扭曲的、绝非他本人所能做出的笑容。

　　夜风穿过窗缝，带来远处万木春台方向极其微弱的、属于木润修炼时散逸出的纯净木灵气息。

　　那空洞眼中的黑色，似乎波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丝贪婪。

　　风声呜咽，掩去了那极轻极轻的、仿佛骨骼错动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