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律师》延碛

15、第 15 章

　　周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黎野到了乐光楼下的时候，发现只有汪度一人站在大厅里。心里十分疑惑。

　　还没等她走近，汪度也看到了她，立刻迎了上来。

　　“黎律，您好！张总让我在这里接您。”

　　“啊，汪总您好！麻烦您了。”说着，她目光顺便将四周转了个遍。

　　“黎律，您团队的律师早就来了，现在已经在会议室了。”汪度看出来黎野的疑惑，赶紧说道。

　　黎律师团队的这些律师太敬业了，他后来听说这些人才八点就陆陆续续的来到了他们楼下，等到八点十五分人就到齐了！

　　那时候他刚好从停车场的电梯上来，刚出电梯门就被外面这站得整整齐齐的一堆人给吓到了。他们楼都是正经企业，人家上班时间都是早上九点，从未在八点一刻在大厅里看到过恁多的人集中在一起。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结果一不小心看到姜瑜一脸精神的站在人群中。

　　“我靠，元得所的律师这么早就到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黎野能拿下那么多大项目，心里骂了一声娘。他毕业就出来做法务，从来没体会过律所的工作节奏，往后要跟这些人共事，可别被他们卷死了。

　　汪度的工作路径跟他法务部其他同事稍有不同，其他人走的都是法律招聘条线进来，他当时面试的工作岗位不是法务而是董办，董事长亲自招进集团后，听说他是法大民商法毕业的，直接给安排在了法务部工作。

　　想归想，骂归骂，他打心底还是很佩服这些做律师的人的牛马精神，况且董事长叮嘱他要好好招待这些律师。

　　于是汪度没有先上楼，而是直接走到他们面前，热情的和姜瑜及一众律师打了招呼。

　　“姜律师，各位律师，早上好啊！这么早就到了，来，我带各位律师上去。”

　　姜瑜知道汪度会来接他们，没料到他来这么早。一般来说，作为甲方的客户，尤其是大公司，级别越低的员工，眼睛越是长在头顶。这汪度好像还可以的样子。

　　“汪总您好！您也这么早就上班了啊。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团队的刘爽刘律师、金海峰金律师……，以后要靠您照顾了！”

　　“哪里哪里，都是互相帮助嘛，我也是学法律的，早就听说过黎律师团队的美名，非常期待和你们合作。”

　　人太多，又寒暄了好一阵，一行人才在汪度的带领下进到了二十一层B2会议室。

　　姜瑜老远就看到会议室的门上贴了一张A4纸，上面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项目组律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做IPO的。

　　转念一想，就乐光这体量，比其他公司两个IPO只大不小，幸亏这项目没证券法和监管机构的时间跨度要求，否则真的要终老于此了。

　　等到黎野上来，大家已经各就各位，还有不少生面孔，想必是乐光法务部的人。为了方便工作，他们干脆直接在会议室给自己要搞了一个位子，方便和律师对接。

　　此时会议室里人员进进出出，陆续有人抱着资料进来，又有人拿着电脑出去。总而言之，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黎野坐下没多久，正认真检查核心资料清单的时候，突然觉得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心里正在奇怪，抬头一看，张岗陪着徐晚意走进了会议室，正站在门跟前看着众人。

　　“董事长好！”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叫道。

　　“辛苦各位了，这个项目是集团这几年最重要的规划，任务重、时间紧，全倚靠各位同事了。我在这里先感谢大家的付出！”

　　三军出征之前，主公总要来激励一下士气，这就是现在徐董事长正在做的事。

　　“大家忙手头上的事儿吧，别管我，我就来看看你们。等到项目完工了，我给你们专门庆功。”

　　说完，徐晚意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一片欢呼，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尤其这是董事长亲自说的，跟张岗说有天壤之别。

　　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热情的投入了工作之中。

　　黎野甚至来不及和她讲一句话她就走了！公司的老大在律师进场后和律师团队leader一句话也不讲？

　　这不按常理出牌嘛！

　　算了算了，她没指望徐晚意真的原谅她，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从徐董的表现来看，确实也没原谅她，可能打心底就不想跟她有什么私人来往。

　　也好，关系简单，做事更有效率。

　　想到这里，黎野又埋头于刚才的清单了。不过没过两分钟，她才看了半页纸，就又被人打断。

　　“黎律师，黎律师，这儿呢？”张岗站在会议桌对面，冲着她挥手。

　　哎，精神太集中是好事，有时候也是坏事。

　　黎野工作的时候总是注意不到周遭的动静，很多次都被客户认为过于傲慢——“因为黎律师总是不理我们”，原话。

　　“哦，张总啊，您有什么事儿吗？”

　　“黎律，到我们办公室来一下，我跟您聊一会。”

　　什么鬼？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吗？人家是甲方的法总！想什么呢你！

　　黎野在心里骂了一句，合上电脑站起身，那边张岗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黎野赶紧跟了上去。

　　张岗的办公室离这个会议室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两人进去后，张岗关上了门，请黎野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张总，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的？”

　　“黎律，不瞒您说，找您来确实有点事要跟您商量。”

　　还真有事要我配合？黎野心想我那是客气一下，您可别当真。我这人一不贿赂，二不受贿，更不帮人掏空公司资产。回扣倒是可以给，但现在已经错过了谈回扣的阶段，所以这位张总您到底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 张岗看了一眼外面，“我之前找了我们集团律师清单内的一家律所，已经开展了部分工作。”

　　黎野眼睛一转，我这是挖人墙角了？不对啊，如果这项目之前有律师，徐大小姐恨归恨，不至于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说。

　　“不过黎律您别担心，我找那律所只是为了加快工作进度。他们也投标了，徐董没看上，怪不得谁。别误会，搞出误会就不好了。”

　　“啊，明白，张总总归是为公司着想嘛，这项目这么大，提前找律师看看是有道理的。”

　　“我让您来，是想把他们之前的审过的资料和初步工作成果给您。一来有利于项目整体进度，二来也减少您的工作量。”张岗一脸认真。

　　“感谢张总！这真是及时雨，有您这支持，我觉得我肩膀都轻了不少啊。”

　　张岗看黎野非常上道。接着又说：“不过这事儿我先得跟您说一下，徐董不知道这个，毕竟徐董没看上那家所，这个最终结果还是看黎律师您这边，所以这事儿咱们就不跟大小姐说了。您看怎么样？”

　　“哦哦，明白，明白。张总说得有道理。但您这个忙我记住了！”黎野抱拳，做出了表示江湖义气的通用手势。

　　张岗笑逐颜开，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给黎野。

　　“黎律，都在里面了，希望可以帮到您。”

　　“感谢感谢！那您先忙，我就不打搅了。”

　　“行，您也先忙，有任何问题，随时跟我说。”

　　张岗起身把黎野送到他办公室门口，看着黎野拿着移动硬盘进了会议室，又站了一会才回身进去，还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黎野回到座位，拿着这个移动硬盘看了半天，盘算着张岗到底什么意思。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和徐晚意早就认识，更不知道她们之间有过亲密的过往，所以认为自己是可以被拉拢的，希望想通过自己来操作这件事。

　　可是这又算个什么事儿呢？

　　黎野百分百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为了给她减轻什么工作负担。手头这玩儿意毋宁说是在给她增加负担，原本看一遍资料就能写出来的东西，变成了给别人审报告改报告，干过这事的人都知道，这是多么费功夫费时间。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又不认识张岗，如今这世道，哪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你的？天上是掉不下馅儿饼来的。

　　那么，答案就在这盘里了！

　　黎野猜测，张岗可能想引导她写一些内容，或者想通过这份初步报告告诉她什么信息。甚至，再大胆一点，他可能想通过律师报告主导这个商业计划的发展方向。

　　想清楚了这些，黎野找了一个干净的电脑，将移动硬盘插了上去，点开一看。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写着“乐光集团”。

　　她点进去一看，里面有三个文件夹、一个word文档和一个excel，文件夹名称分别是：法律、财务、商业。

　　黎野继续点进去，直到最小的文件夹，里面的文档标注和顺序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细看各个文件，就会发现它们之间毫无逻辑关系，它们的联系全靠文件名称。

　　怪不得徐大小姐没看上他们，这和她的思路大相径庭。而且对于乐光集团这种综合型企业，不可能按照这个逻辑来做事情，做到后面肯定一团乱麻，别说给集团的商业发展提供法律支持了，不让阅读报告的人脑子更加浆糊就算不错了。

　　黎野不打算看这些基础资料，她回到第二层目录，打开那个word文档，“乐光集团xx企业整合计划法律报告初稿”。

　　呃，看来张总连大小姐这个计划的名称都想好了，在他眼里，徐晚意的这个计划就是“企业整合计划。”

　　报告不算长，仅有百来页左右，她接着划拉鼠标，先看目录，直接略过格式章节，突然，她的目光落到“资产估值”这一节上，这个小节是在“资产分析”这一章项下。

　　这个报告总共百页出头，掐头去尾有实质性内容的章节就五个，资产估值这一节竟然占了六十页，导致整个行文非常怪异，有种以报告形式掩盖报告实质的味道。

　　而严格来说，资产估值根本不是律师的工作。

　　这就是答案之所在！

　　黎野将“资产估值”四个字标黄、加粗。然后点进这一节，认真阅读起来。从这章内容来看，乐光集团已经与拟收购的几家标的公司有过初步接触，拿到了不少资料。

　　黎野读完全节，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前任律师、或者张岗希望前任律师先对乐光集团所涉产业的核心资产和拟收购标的进行法律界定，有个初步估计，然后让评估师在这个基础上对这些资产进行价值评估。

　　这也不符合行业惯例啊！

　　不过由于时间仓促，资产估值这部分仅仅对新能源行业的标的企业进行了分析，其他的都还来不及写。

　　报告里一共涉及四家企业，给黎野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西北一家风电企业，这家企业也是这几家标的企业里面估值最高的。

　　从已经获得的资料、结合报告的分析，黎野也认为，若要发展风电产业，收购这样一家企业是非常合适的。

　　但这个估值，怎么说呢，就这个行业来说，不算是最高的，因为行业里有些大企业确实很值钱。但就这企业的规模而言，却是特别的离谱。

　　黎野将鼠标点回这家企业的页面，再仔细看了看。

　　这份报告对这家企业的分析颇为详细，还列了一张清单，包括风机数量、编号、单机容量等指标。

　　黎野的手指在鼠标上划来划去，脑中突然闪现过什么！她这个清单上没有累计装机容量。

　　黎野调出excel算了算累计容量，在列表抬头上打了个批注。她大概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姜瑜，你过来一下。”

　　姜瑜正跟乐光集团一个人说着什么，听到黎野叫她，还给她使了个眼神，于是她默默走到黎野身旁。

　　“黎律，咋啦？”

　　“我这里有点资料，你拿个干净的u盘过来我拷给你，你读一下里面那个报告。查一下相关数据。我已经看过了，关键点也标出来了。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乐光的人。”

　　“好的，黎律。”

　　趁着姜瑜分析这些数据的时候，黎野悄悄下了楼，来到园区的星巴克买了一杯咖啡。乐光办公室也有咖啡，可她想出来走一走，透透气，顺便也想想今天的事儿。

　　毕竟这才是入场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怪异的事情。

　　她要了一个大杯的手冲，拿上咖啡找了个角落坐下。这个角落背着光，反倒成了星巴克里最昏暗的一角，站在吧台都不太能看到她的脸。

　　她喝了一口咖啡，漫无目的的看着前方大堂，这个星巴克很大，此时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明亮温暖。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点单台。她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想来想去没有头绪。

　　随着年纪的增长，黎野发现自己看到陌生人总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原本以为这人也是这种情况。

　　后来她看到那双大耳朵，终于想起这不就是那天她在车里看到的和金海峰打招呼那个人嘛，原来他在这里工作！

　　想到这里，一个微信电话进来，“黎律，数据找到了，这家企业有问题。我在二十一层A5小会议室。”

　　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黎野端着咖啡，去吧台给姜瑜买了杯拿铁，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