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吻饲狼》今夜眠

1、投名状

　　雨水敲击车窗的声音，规律得让人心烦。
　　林天城坐在身侧，语气是刻意放软的温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
　　江野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指尖在旧棉袄袖口里微微蜷缩。这件打了补丁的衣服，是她从那个肮脏泥潭里带出来的唯一物件，此刻却像一层不合时宜的铠甲，将她与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割裂开来。
　　车子驶进一处庭院，铁艺雕花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像野兽闭合的口器。一座华丽的牢笼。
　　她跟着林天城下车，雨水立刻打湿了她枯黄的头发。那把昂贵的黑伞大半遮在她头顶，她却只觉得沉重。
　　抬头，目光掠过这栋在雨中静默的庞然大物。二楼窗帘微动，一道模糊的视线一闪而过。
　　来了。她的“妹妹”。林未晞。
　　佣人开门的声音细微而恭敬。空气里弥漫着过分甜腻的香薰，试图掩盖所有真实的气味。林天城说了些什么，她没仔细听，只是沉默地点头。
　　然后，她被带到了那扇门前。
　　门开了。
　　站在门后的女孩，比照片上更鲜活，也更……脆弱。像温室里最娇嫩的花，被精心养护，每一寸肌肤都透着不谙世事的光泽。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天真，以及一丝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演技拙劣，但足够用来对付一个“可怜”的孤女。
　　“姐姐，跟我来吧。”
　　林未晞转身走在前面，裙摆扬起甜香的风。江野沉默地跟上，目光冷静地评估着这条走廊——价值不菲的画作，古董花瓶，无处不在的奢华。每一处细节，都在她心中的仇恨账簿上，添上一笔。
　　房间很大，干净得像无人居住的展厅。冰冷，苍白。
　　“就是这里了，缺什么可以跟张妈说。”
　　林未晞站在房间中央，像个展示所有物的小主人。她的目光像细小的针，掠过江野的棉袄，头发，粗糙的手指。
　　江野没有回应。她的沉默是最好的防御，也是进攻。
　　她的视线落在圆桌那套崭新的玻璃杯上。晶莹剔透，盛着清水，像一个个等待被献祭的梦。
　　林未晞走了过去，端起一杯水。转身，递来。笑容甜美无瑕。
　　“走了这么久，渴了吧？喝点水。”
　　施舍。试探。或者，一个幼稚的陷阱。
　　江野看着那杯水，再看向林未晞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她能预见到下一秒——手腕松动，杯子坠落，惊呼，以及随之而来的、指责她笨手笨脚的委屈。
　　一个被宠坏的小孩的把戏。
　　但她需要这个把戏。
　　踏入林家，她需要一份“投名状”。不是给林天城，而是给这个看似骄纵、内心或许同样荒芜的“妹妹”。她需要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在她心里刻下最深的印记。
　　于是，在那只白皙手腕即将松动的瞬间，江野伸出了手。不是去接，而是迎向那个注定的破碎。
　　“啪嚓——”
　　碎裂声清脆。玻璃碎片与水花四溅。
　　林未晞脸上瞬间切换出惊慌与委屈：“哎呀！姐姐你怎么没拿稳呀？”
　　果然。
　　江野没有说话。她慢慢地，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些锋利的碎片上，像凝视自己早已破碎的过往。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刺痛感尖锐而清晰。温热的血涌出，顺着掌纹流淌。
　　很好。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一片片捡起染血的玻璃，动作稳定，如同仪式。血珠滴落，在过分干净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红。
　　她能感觉到林未晞的目光，那里面的得意正被惊愕和一丝恐惧取代。
　　时机到了。
　　江野抬起头，迎上林未晞的视线。她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混杂着痛楚与疯狂的笑。举起那只淌血的手，掌心托着染血的碎片，像献祭，更像宣告。
　　“妹妹讨厌的东西，”
　　她看着林未晞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将这句话烙进她的灵魂。
　　“我会亲手毁掉。”
　　空气死寂。
　　林未晞僵在原地，脸色煞白，眼中只剩下纯粹的震惊，与一丝被反向狩猎的战栗。
　　江野维持着蹲姿，仰视着她，却仿佛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投名状，已献上。
　　这头被圈养的小兽，终于意识到——闯入她领地的，不是任人拿捏的猎物。
　　感受着掌心灼热的痛楚，江野垂下眼帘。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