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共存》昭南屿卿

7、第七章:空档

　　夜里，林弦一陷入了混乱的梦境。
　　梦里是夏天，空气黏糊糊的。她刚跳完舞，练功服还没换，背上被汗水浸湿一小块。妈妈牵着她的手，掌心温热。
　　“下个月的市里比赛，张老师说你有希望冲前三。”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低头看她，“明天妈妈休息，陪你去选条新裙子？”
　　老旧的居民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时好时坏。走到家门口，妈妈掏钥匙的动作却顿住了。
　　门虚掩着，露着一条黑漆漆的缝。
　　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猛地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
　　“别出声……”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紧绷。
　　她能感觉到妈妈抓着她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但那力道却大得惊人，拽着她就要往楼下退。
　　就在转身的刹那，身后的黑暗里，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伸了出来，带着一股狠厉的风，捂住了妈妈的口鼻，另一只手重重劈在妈妈的后颈上。
　　妈妈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了下去，牵着她手的力量骤然消失。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妈妈像片叶子一样倒下去，撞在楼梯栏杆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那只刚刚还牵着她、温暖的手，此刻无力地滑落，指尖擦过她的裤脚。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把她死死冻在原地。只看到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高大的、模糊的黑影，笼罩了下来。
　　林弦一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黑暗中，她大口喘着气，梦里那只手捂住口鼻的窒息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拿起水杯，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杯沿磕在牙齿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
　　她蜷起腿，把脸埋进膝盖里，很久都没有动。努力忘记这一切然后逼着自己入睡。
　　第二天收拾好心情，然后像平常一样去到警局，没坐几分钟就接到了电话然后跟着立马出发。
　　警车开到城西实验中学。现场设在后楼一间堆放杂物的旧储藏室，门口拉起了警戒线。学校负责人脸色发白地等在那里。初步了解，是保洁员傍晚发现门被反锁，保安踹开门后闻到味儿不对。窗户有防盗网，完好。
　　宁安戴上口罩、手套，弯腰钻进杂物间。林弦一和华年守在门口。里面又挤又乱，灰尘味混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蜷在废弃课桌后面，身体已经硬了。
　　宁安快速检查了一下，出来低声对华年说：“死了没多久，但天热，具体时间得回去剖。身上伤不少，新的旧的都有。详细情况得进一步尸检。” 华年点头。
　　宁安招呼同事把尸体装好，先拉回局里。 “陈陈，”华年转向正在取证的年轻警员，“仔细搜，任何不对劲的东西都别放过，门锁重点再看一遍。” 他回头对林弦一说：“弦一，你回局里，马上联系死者家属，问清楚最后见孩子是什么时候，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 “明白。”林弦一转身快步走了。
　　华年留在学校问班主任。死者叫李沐水，高一学生，已经四天没来上课了。班主任说，李沐水爸妈离婚，他跟爸爸过。这次没来，他爸□□说孩子被妈妈接去住几天。因为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加上李沐水平时成绩还行，老师就没多问。
　　局里，林弦一先给□□打了电话。背景音很吵，像是在工地。 “警察？”□□嗓门很大，“我儿子在他妈那儿！四天前接走的！咋了？那小子惹事了？”
　　林弦一平稳地告诉他：“李先生，请节哀。我们今天在学校发现了李沐水同学，人已经没了，请您尽快来市局一趟。”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声了，过了几秒，传来变了调的吼声：“放屁！你胡说！我儿子在他妈那里！你们肯定弄错了！”接着是东西砸烂的声音和压抑不住的哭声，电话断了。
　　林弦一缓了口气，又打给母亲王霞。电话那头是商场的吵闹声，王霞开始很不耐烦。听到是警察，还说儿子死了，王霞声音猛地拔高：“接走？我那天加班根本没去成！我儿子怎么了？你再说一遍？！”确认之后，电话里传来尖叫和东西摔碎的声音，王霞语无伦次地哭喊“骗人”，电话也在混乱中挂断了。
　　林弦一记下矛盾的地方：爸咬定是妈接走的，妈一口咬定没接。
　　华年从学校回来，听完汇报，眉头皱得死紧。父母俩的反应不像装的。要是他俩都没撒谎，那四天前接走李沐水的“妈”是谁？这四天他到底去哪儿了，经历了什么，最后怎么会死在反锁的杂物室里？
　　“等宁安的尸检初步结果和陈陈的现场报告。”华年沉声道，“重点查李沐水在学校跟谁来往，同学、朋友，特别是最近四天他去哪儿了。等他爸妈到了，分开再仔细问一遍。”
　　天黑了，市局的灯还亮着，新的案子罩着一层迷雾。
　　接待室里，王霞的手指快把一次性纸杯捏扁了，眼泪流个不停。 “王女士，”林弦一声音放平，“你说四天前加班没接成，那之后几天，怎么没给孩子打个电话问问，或者跟他爸确认一下？”
　　王霞抬起头，眼睛肿着，带着哭腔：“警察同志，你不懂。孩子主要跟他爸，我这边条件不行，住得小，工作也倒班。只有攒几天休息，才能接他过来住住。每次接来，孩子都特别懂事，到时间了自己就坐车回他爸那儿了，从来不让人催。这次我以为也一样……我哪知道会出这种事啊！” 她捂住脸，哭声压不住，“我要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一个人……”
　　另一边，华年面对的□□是另一个样子。他腰板挺直坐着，手死死抠住膝盖，关节发白。脸上没眼泪，只有一种被抽空力气的疲惫。 “李师傅，”华年看着他，“孩子四天前被妈接走，这些天，你就没联系一下孩子，或者跟他妈通个气？”
　　□□喉咙动了动，声音哑的：“我们……离婚闹得不好看，平时基本不联系。孩子也懂事，在他妈那儿的时候，一般不找我，怕我跟他妈吵。我想着，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再说，工地上赶工，天天忙到后半夜，就想着多挣点。”
　　他眼神空荡荡地看着桌子：“现在养个孩子费钱，读高中，以后上大学，娶媳妇，哪样不要钱？我跟他妈没本事，只能卖力气。都觉得，把孩子供出来，比啥都强……谁想到……谁想到能这样……” 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肩膀塌了下去。 “也就是说，四天前到现在，你完全没李沐水的消息，也没联系过他或者他妈，是吗？”华年确认。□□重重地点了下头。
　　走廊里，华年和林弦一碰头。 “说法对得上，”林弦一低声说，“都以为孩子在对方那儿，都说孩子听话会自己回去。加上不联系，工作忙，造成了这个空子。” 华年眉头拧着：“技术队还在查监控。你去弄清李沐水在学校的情况，有没有挨欺负，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