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共存》昭南屿卿

4、第四章:我的一辈子和她的一辈子

　　“不……不可能……你们骗我……”她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子，身体筛糠般抖动，连带着沉重的审讯椅都发出咯咯的声响。“她怎么会……那个时候……畜生……那些畜生……”
　　她语无伦次，眼泪不是流，而是涌了出来，混杂着痛苦、愤怒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绝望。这种反应，绝非伪装。林弦一和华年对视一眼——向鸢之前，确实不知情。
　　林弦一原本准备好的后续追问，全都堵在了喉咙里。面对一个因为得知另一个女孩更深重苦难而彻底崩溃的女人，任何基于逻辑的审讯技巧都显得苍白而残忍。她沉默下来，甚至下意识地想递过去一张纸巾，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
　　华年也暂时没有说话，只是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向鸢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审讯室里只剩下向鸢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
　　就在林弦一以为这次审讯又将无疾而终，准备示意华年暂时停止时，向鸢的哭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一种空洞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喃喃自语。
　　“十年了……”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眼神没有焦点，“那个巷子口……那个老畜生……我怎么会那么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躯壳在回溯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天……我刚拿到录取通知书……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亮的……”向鸢的眼神开始飘忽，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看见那个老东西在翻垃圾桶，饿得可怜……我还以为我做了好事……我怎么会想到……那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她没有看华年，也没有看林弦一，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或者说给这间冰冷的囚室听。
　　“被卖到那个鬼地方……第一晚……我就想死了……”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他们打我，饿我，像拴狗一样拴着我……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我连抱都没抱一下，就被他们抱走卖了……我哭，我喊，换来的只有更毒的打……”
　　林弦一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不是审讯，这是一次濒临崩溃的灵魂的自我剖白。
　　“第二个……还是女儿……”向鸢的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我知道她留下来会是什么下场……和我一样……或者更惨……我不能……我做不到……”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双手死死抠住椅子边缘，指节泛白。 “我掐死了她……用我这双手……她那么小……那么软……她都没来得及哭一声……”
　　向鸢猛地低下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华年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异常凝重。宁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审讯室外，透过单向玻璃静静地看着里面。
　　“后来……我就麻木了……像一具行尸走肉……直到南乔她们被卖进来……”向鸢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彻底的疲惫，“我看见南乔，就像看见了十年前的我自己……眼睛里有光，还会偷偷练功……我知道，那光很快就会被掐灭……”
　　“出事那天晚上……村里办喜事……买了个新的……闹哄哄的……我因为表现好才被放出来帮忙，于是我在炖肉里偷偷放了老鼠药，我想杀了他们，然后放她们走……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他们会有机会呢！”
　　然而，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彻底沉默下去。无论再问什么，她都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案子似乎可以就此结案了。证据链看似完整，嫌疑人对罪行供认不讳。
　　“太完美了，”林弦一盯着笔录，声音清冷，“完美得像背诵课文。她越是想把所有细节都揽到自己身上，破绽就越大。她始终没有解释，是谁砍断了那把锁。”
　　“她在保护她们。”宁安揉着眉心，“这个动机足够强烈，强烈到她可以坦然赴死。”
　　就在一切即将以向鸢独自承担所有罪责而盖棺定论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从邻市传来。
　　另一个被解救的女孩，名叫王静的女孩，因为回去后精神彻底崩溃，被家人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进行封闭治疗。
　　医院的心理医生在长期温和的疏导下，王静的意识偶尔会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在一次情绪失控的呓语中，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截然不同的版本。
　　华年接到消息，立刻带着林弦一和宁安赶往那家精神病院。
　　在布满软包墙壁的病房外，他们通过监控听着心理医生与王静的对话录音。王静的声音时而尖利，时而模糊，充满了恐惧。
　　“锁不是向鸢姐开的，是那个看门的男人，南乔……她对着那个人笑，勾勾手指那个人就拿着斧头过来了，他砍开锁后扑向南乔，就在地上我们都在看……”
　　“……后来那个人放南乔离开了，结果南乔刚刚走他就去叫人说南乔跑了……没多久南乔被他们扔了回来，衣服都破了身上都是伤。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开始冒烟，向鸢姐拿着钥匙打开门带着我们跑了。”
　　录音到这里，变成了王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混乱的呓语。
　　监控室外，一片死寂。
　　向鸢拿着钥匙打开了门，带领她们逃亡。
　　那么，火是谁放的？毒是谁下的？
　　华年眼神锐利如鹰，立刻下令：“陈陈！立刻重新提审向鸢！不，直接申请对南乔的强制问询！”
　　他转头看向林弦一和宁安，声音低沉而凝重： “我们可能都错了。南乔……也许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小白兔。”
　　而林弦一在看到这些信息后，却更加的压抑，作为一名心理侧写师，她更加能共情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