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谁能困住自由的纸鸢 ...
-
每一种悲剧都发生在黑夜的阴霾之中,但每一个惨案都终将暴露在阳光下。阳光终究会拨开阴霾,透过缝隙撒到每一个人身上。
二零一六年,4月,凌晨三点。昆城兰县的深山,被警戒线围住,四周悄无声息的寂静,但不是安宁,是死寂。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天际染成诡异的橘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糊味和木材的灰烬气息,刺鼻得让人作呕。
林弦一跟在华年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泥泞的山坡上。即使戴着口罩,那股浓烈的味道也无孔不入。
“前天晚上的山火,火势太大,今天凌晨才完全扑灭。”当地民警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恐惧,“清理现场的时候才发现……一村子的人,基本都没了。更邪门的是,法医检查后说很多人着火前就中了毒。根据现场勘察看,应该是在办酒席所以大家都来了。但是有些地方因为火刚刚扑灭,还有点烫要等凉透才能检查。”
华年脚步不停,嗯了一声,手电筒的光柱划破浓重的夜色,扫过断壁残垣。
当地民警看着四周叹了口气:“而且我们查过了。□□和油都是村里常见物资,家家都有储备,根本查不到特定购买记录。”
突然,林弦一定住了。
手电光定格在院落角落。一截焦黑的疑似人体骨骼的物件旁,被几个警察清理了出来,林弦一看到下面似乎埋着一个东西,然后告诉了勘察人员,等他们挖出来一看,那是小块未被完全焚毁的粉红色的缎面,上面沾满泥污,但依稀能看出,旁人乍一看或许很难辨认。但学过舞蹈的林弦一一眼认了出来。那是一只芭蕾舞鞋的残片。
在一片象征着毁灭的灰黑中,这一点突兀的,残存的美好,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却又让人忍不住深究。
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员陈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华队!医院那边……昏迷的那个女人醒了!但她情况很不好,什么都不肯说。”
华年转头,看向林弦一。他的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得惊人:“林弦一,你跟我去医院。其他人继续勘查现场,一寸一寸地搜,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线索。”
林弦一沉默地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只舞鞋的残片,跟着离开。
但它却像一枚冰冷的针,刺进了她记忆的某个角落。十年前,自己也曾有过一双类似的舞鞋,最终和母亲一起,被凝固在冰冷的水泥里。
她转身跟上华年的脚步。空气刺激着肺部,最后又吐出一口浊气。
市医院,病房。
浓重的消毒水味到处弥漫,却比刚刚的气息好闻了许多。林弦一接过资料看了过去。
向鸢,火灾现场唯一的生还者。林弦一一眼看上去,她几乎瘦得脱了形,弱小的身体蜷缩在白色被子里,而露在外面的脚踝,有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
作为心理侧写师的林弦一尝试了各种温和的问询技巧,向鸢却始终闭着眼,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毫无反应。
华年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失去了耐心。他上前一步,压迫感瞬间充满了病房狭窄的空间。
“向鸢,”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兰县山里,那个叫乌坳的村子,四十三口人,除了你,全死了。中的是老鼠药,点的汽油。你知道吗?”
向鸢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依旧沉默。
“我们查了你的资料。北省淄市人,十年前失踪,学芭蕾的。”华年语速加快,像锤子一下下敲打这她的心。
砰的一声。
林弦一故意将装满温水的塑料杯重重放在床头柜上。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向鸢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死死盯住林弦一。
林弦一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声音依旧柔和:“我们在现场,找到一点东西。”她拿出手机,调出那张芭蕾舞鞋残片的特写照片,然后将屏幕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眼熟吗?听说你是一个舞蹈生,这个是你的吗?”
向鸢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漏风一样的声音。
“我知道,可他们都该死……”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那个地方脏……烧了干净……”
华年逼近一步,眼神如鹰隼:“是你弄的?谁帮你下的毒?谁帮你点的火?根据检查结果显示,你的脚筋早就断了,手也受过伤一个人完成不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谁是同谋?”
“没有同谋!”向鸢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坐起,却又无力地倒下,眼泪奔涌而出,“都是我!药是我下的!火是我点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放火……哈哈……我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她像个疯子在哭喊,但林弦一却从她疯狂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华年直起身,对宁安和林弦一使了个眼色,三人退出病房。
“她在撒谎。”华年语气肯定,“但她在掩护某个,或者某几个人。”
林弦一看着病房门上狭小的玻璃窗,里面向鸢的身影重新蜷缩起来,微微颤抖。她缓缓开口:“一个被折磨了十年的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会放弃自由?选择主动承认这个事情呢。”
华年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因为现场可能还有别人,而那个人可能才是真正点燃这场火的人。而向鸢,不过是站在火前,替她们挡住所有视线的……最后一道影子。”
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锐利地看向林弦一:“通知陈陈,别查那些失踪女孩的过去了。重点查她们回来之后,彼此之间,有没有我们现在还看不见的联系。”
陈陈几乎是撞开会议室门的,手里捏着的几页纸哗哗作响。“华队!找到了!南乔,18岁,安城人,失踪一个月,前天突然回家,时间、还有查到的出发地点就在兰县完全吻合”
华年一把抓过资料,目光如刀般扫过:“我们这儿到安城,跨省,七八个小时车程。联系当地警方,请求协查。记住,手续要快,态度要软,对方是受害者,不是嫌疑人!”
命令刚下达,医院的紧急电话就切了进来,看守同事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急促:“华队!向鸢情绪崩溃了!她刚刚问护士借了手机说打电话……结果她在手机上看到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了!!”
病房里,向鸢像一尊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眼神空洞地靠在床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下,浸湿了胸前大片的病号服,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林弦一拿起床头那只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是某个短视频平台界面:【寻找爱女向鸢第十年……】【老伴走了,我还得找……】
最后一条,发布于一个月前,画面是一个空荡破败的房间,配文是:“他们都走了,我也该去陪他们了。鸢儿,爸妈这辈子等不到你回来了。”
发布者:向鸢的父亲。
林弦一的指尖微微发凉,将手机递还给同事,目光与华年短暂交汇。不需要言语,他们都明白,向鸢这条线,暂时更难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