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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阵眼 ...

  •   曾经范无咎开玩笑的说过,只要往各地年轻人最多的市集里一钻,大概就能了解当代在流行什么。
      这里是泗南市国立科学博物馆旁的市集,照现代的说法叫做“快闪店”。这似乎是一个多间商店和所谓动漫、游戏联动的市集,从处处可见画着人物的立牌可见一斑,很是热闹。
      谢必安看得不是很懂,站在原地蹙着眉停了一下。
      凡人的潮流演变的太快,总让他觉得有点空寂——他时常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些念头有时候会悄悄的冒出一个头来,不过大多数都被“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吗”草草驳回,然后又继续做一些不容多想的严谨事。
      他还想再看,被范无咎牵着手腕来到一区摆着木制弹珠台的区域:“玩吗?”
      他知道这些想法被听见了,不是很乐意被拉走:“那你也打。”
      “行,”范无咎勾着唇角说。“来。”
      周围的人吵吵嚷嚷,看着两位大帅哥拉开木凳子坐下来,接过摊主端来的铁珠就劈哩啪啦的开始打。
      别人越打越上头,中了大的还会跳起来欢呼一下,而相比起来他们就很冷静。
      别人可能是瞎猫碰死耗子凭着莫须有的手感乱打,再斟酌输赢的倍率增加弹珠,而我们两位将军剑走偏锋——一颗一颗慢慢打,打了差不多三十颗之后……
      然后围观的人看着他们“冷静的”把整盒弹珠全下,沸腾着伸长脖子看。
      “有勇有谋。”
      “你也不赖。”
      刚刚三十多颗只是试水,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围观他们的人渐渐多起来,看着铁珠在钉子上弹跳——
      然后进了亮着红灯的小格子。
      出弹珠的口子争先恐后的吐出成倍的数量,落下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装满了一篮、两篮。
      凭借着观察机器的偏向和习惯弹簧松紧外加一点力道控制,两人净赚八百五,被情侣摊主拉到旁边递了叠钞票,意思是给个面子。
      范无咎谢绝了目测有两千的钞票:“不用,我们只是为了好玩的。”
      等他们走后,摊主擦擦汗,又去满场给人递弹珠了。
      谢必安的打算是下午进博物馆里看看,范无咎毫不犹豫同意了。
      于是在十月依旧威力不减的太阳把人行道晒的如同通了火的铁板时,他们走进了这间自然科学博物馆。
      说是自然科学,其实也包含了一些历史和宗教相关的展览,而且最近刚好逢了文物展和玉石专题,也更值得他们这些一点都不科学的存在流连。
      在进到地球历史厅、走过人类演化的隧道之后,谢必安抬头和一群穿着草叶的半人半猴子雕塑对视,问:“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范无咎看着模型笑了一下,揪来他的手指放到电子展示牌的一行字上面。
      电子书页感测到碰触,自动读了出来:“科学家推测,8500万年前,一类身材小巧、在夜间出没、生活在树上并以昆虫为食的灵长动物出现……”
      “都说是推测了。女娲娘娘是真的存在,祂塑泥成人也是确有其事,那就假定一些人是进化来的,另一些是造出来的吧。”
      谢必安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向后仰头,反手扣进他指尖:“荒唐,怎么不说是天道造的。”
      “以前还有地方传说小孩是鸟给叼来的,也不见现代人评价‘荒唐’二字啊。”
      地球历史厅不算大,但也足够人逛上半个时辰。
      “我们那时候不也说什么天圆地方,结果你看这六合八荒也就大抵等同一片大点的鸡蛋壳罢了。”
      范无咎下了结论:“所以我的大将军,很多时候这些说法都会变的,且就亲眼见为实、耳语听为虚吧。”
      其实大多数事情并不是只有一面,所以从不同角度看就“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就像在凡人眼里,余义天一案有罪的是那些学生,余义天是单纯的受害者,但是从因果层面上来看就复杂的多。
      谢必安:“那你说假如柯语萱被判刑,这有道理吗?”
      范无咎正色下来,指尖轻轻在他手心点了两下:“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说过一句话。”
      “哪句?”
      “不管是非对错,我们只负责送他们一程。”
      还有一些话透过心音传过来:
      “有时候不要想这么多,只是徒增不需要的忧虑而已。”
      “这些事就交给其他人考虑,我们就真的只负责送那些被困住的人走。”
      谢必安顿了一会,侧过头反吻在他唇角。
      “嗯。”
      由于知道博物馆里摄影机无处不在,说是吻,其实也只是浅浅的碰一下。
      饭点往博物馆展厅里钻的人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到楼上的麦当当了,各大展区几乎空无一人。
      除了每三个月换一次的活动展厅,这间自然科学博物馆还有一个常驻展区,陈列有关华夏古文化的文物,譬如甲骨文、医药学和各代的饮食习惯、生活起居,甚至还设法复制了一座古庙的屋顶,就悬在对着展厅口的地方。
      上面停栖着的嘲风睁开了眼,冲着他们打了招呼。
      在现代神祇的信仰都远远比不上古代,更别提这些神兽了。嘲风搭着脖子小憩,尾羽扇动了两下。
      祂累了。
      两人向祂行了个古礼,绕过祂停栖处下方进了展厅。
      这里不愧是世界有名的博物馆之一,钜细靡遗的记载了许多历史事件和民间神话,从盘古开天辟地到近代的大小战乱,从放在防弹玻璃橱窗里展览的壁雕画卷到可以互动的电子屏幕。
      纵使这整间博物馆从什么地方看都是一间无比正常的博物馆,但谢必安一直提着心。
      兴许是有点深入骨髓的职业病,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下意识检查这里干不干净、布局怎么样等,假使遇到凶地或是大阵就不会傻傻的当那入瓮的君。
      这个展厅东西侧是分隔开的,东侧展历史,西侧展文化,而西侧就设着许多神龛,表面上是介绍民俗神祇,实则是请神明镇馆。
      毕竟这里收藏着许多文物,其中承载着许多人入土的残念、爱恨、旧梦,更别提从墓里挖出来的了……
      就好比有人趁你睡着的时候,砸开你家的门或是直接挖开你家的墙,把你放在家里、辛辛苦苦积攒了半生的财物、秘宝用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取走,然后据为己有,放在可以让千万个人展览的地方,你生不生气?
      虽说生气是生气,一般的死人就算气成河豚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波,但不排除有些背后有人撑腰或是执念够强的。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因此他们经过满墙满柜的文物时收敛了法力,没暴露鬼神的身份。
      满墙画像盯着他们经过,好在没作什么妖。
      展厅另一边整面墙的神龛其实比较像是缩小版的庙宇,每尊神隔出四人宽的石室,3D投影把墙打得金碧辉煌,影片循环着介绍每尊神祇庙宇的特色。譬如上次帮过谢必安那尊神女庙口必有黑石马,或是那位爱看水灯的仙官会和白虎将军供在一殿。
      谢必安进去检查了一圈,除了这两尊神像的分灵不在、但也没有东西住进去之外没看出什么。
      他踏下神龛的台阶,环视了一圈。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范无咎和他搭着的灵识突然断了。
      “无咎?”
      他很快反应过来出了事,叫了一声后就抢进相隔一尊兽首神的石室找人。
      人不见了。
      谢必安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凝了一张寻人符扔出去。亮着灵光的黄表纸在空中盘着飘了一圈,无风自燃。
      这样的反应意思是找不到,或是死了。
      一时之间,他只感觉彷若一道惊雷贴着他耳边劈了下来,震得他心慌意乱——很快,他又强行镇定下来,摸出随身的铜钱排了一卦。
      “吾弟范无咎此时身处何方,是生是死?”
      铜钱被展厅的灯光照过,闪出一层微光。他在掌心摩挲了几下,排出了卦:九二,坎有险,求小得。
      意思是遇到事情,但不是最凶的情况,还能做一点对自己有帮助的事情。
      谢必安收回铜钱,开始在偌大的展厅里搜找起来。此时他心神稍定,沉吟片刻,便开始一路布下寻路符。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非常正确。
      在搜查无果后,他快步走出了华夏文化厅。
      奇怪的是,现在正值刚过午饭的时间,照理说应该会有新的一波客潮进来,但此时几个展厅中间互通的大厅除了水运仪象台安静的运作,没有其他动静。
      谢必安直觉不太对劲,扣着符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的景象不知何时悄悄变了样。
      通往某个地下展厅的入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后面,一眼望去里面黑沉沉地,让人不禁觉得里面有双眼睛正往外看,又像是一张巨口,无声对他张开了獠牙。
      梅开二度的……鬼打墙。

      范无咎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不过因为他修习的是阵法,对于这类空间布局比较敏感,他刚走进那座电子神龛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在踏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像是被人用轻柔的绸缎拂了一下脸,一瞬之后再睁眼,就有什么东西移动了。
      譬如那尊石雕神像突然变得好似虚影,譬如周围原本泊泊流转的地气变得很诡异,就像是汹涌的河川突然完全静止下来,然后又被水下什么巨大的东西缓缓拨动几下。
      中招了。
      这些现象就是幻境适应他这个“外来者”的征兆,不管修为如何都会有这么个过程,只是突兀怪异或是了无痕迹的区别。
      他遇上的这个过程非常迅速,像是一条震颤不已的琴弦被强行绷紧,因此又马上归于平静。
      这就代表着施幻者的道行不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出色。范无咎摸出一颗阵石,使了个法诀定在地上,然后挥手扫了一道法力出去。
      谢必安不见了。
      不是去别的地方了,是在整个空间消失了。
      范无咎眉心一蹙,试着放出勾魂索找人。它出去游了一圈,又在半个身子探出展厅后马上嗖地窜回来,搭在他手腕上缠了几圈,哐啷直摇头。
      它的意思是,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这时,整个空间又是一阵微微的波动。
      波动的来源是后方,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刚刚出来的神龛,几乎是下一秒就掠到了那里,搭着粗糙的石墙探进身抬头,愣了一下。
      原本半人高、供在成人胸高处的神像不见了,只剩下3D投影的仪器轻声嗡嗡作响,尽职尽责的打出富丽堂皇的幻影。
      范无咎眼神一凝。
      什么情况下,一个幻境里看似没多大关系的“景”会突然消失?
      它很重要,所以被幻境的主人抢在他看到之前藏起来了。
      巧合的是,谢必安此时和他站在相同的位置,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他刚刚顺着引路的线穿过看似是石墙的虚影回到这间展厅,站在原地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像青石医院时遇到生造的梦境,反而比较像是某种大阵,具体的差别在于幻境是以人为中心,往外扩散渐渐模糊,而这类引人迷失的阵法通常的目的是把人困在一个地方,像是一个笼子,最外围反而最坚固,强破不得。
      范无咎曾经跟他解释过,这类迷阵只有中心阵眼镇着的地方是不动的,周围的“山石”围着它不断变换,目的就在于把人困死在里面。
      这里的“山石”不是指狭义上的山或者石头,但凡是景物都算。简单来说,整个大阵就像一座四面环山的幽谷,“山”的作用是困人,“石”的作用则是惑人。
      石山交错,引人迷失,唯有阵眼在原处不变,但总会被层层幻象隐藏起来。
      对此,范无咎的评价是:“将计就计让它乱,找到唯一不变的东西。记住,不要迷路。”

      谢必安本想照常用引路符的法子,可是他发现展厅东侧的某个玻璃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本来应该在一楼服务处的椅子后,便知道刚刚能顺路回来只是运气好。
      他抬手盯了两秒手表,顿时有点无语的啪一声合上了缩小的罗盘——
      鲜红的指针跟抽疯一样,先是转了几圈又抖了一下,最后短暂的指向北方又回归到乱转的状态。
      这个反应表明它也迷糊了,似乎感应到了一道特别强的法力,但它又倏然消失不见。
      他思忖了几秒,而后站起身来。
      他在展厅内走了一圈,一张一张坚如金铁的定符从他指尖疾射而出,叮叮当当的楔进地下墙上的每一块石砖、和各式各样的玻璃展柜。
      这些符散出金光构成的线,丝丝缕缕的和彼此牵连,直到光网覆盖了整个展厅。
      跟寻路符不一样的是,这些线如同金铁拉成的弦,在空中凝成的时候会短暂的震动,接着上面浮动的寒光稳定下来,像是一条条螫伏的蛇。
      但这还不够。
      谢必安一手拎着那些线,走出展厅又是近百张定符丢出去结成了网,然后又走了回去。尽管身边的景色一直在变,但这个过程被他重复了五、六次,直到回到最开始的展厅时,那里已经成了一个金光流转的盘丝洞。
      他右手抽出哭丧棒,又把那些线一路缠到了手臂。
      紧接着他额上的法印陡然亮起,连眼瞳里都有金光闪烁——
      所有被线牵连起来的大小物件因为不断变换位置,已经把这些祸害盘根错节的带到了各处。这些锋利无匹的线猛地一抽,顿时所有东西胡乱地移了位、碎成灰。
      在沉重的石砖不断掉到地上的时候,隐藏在其中的东西终于短暂露了出来——
      那是一座青铜古鼎,此刻发着光震颤不息,所有的断壁残垣互相碰撞着重组,在它周围飞沙走石的围出了一圈不断疾转变幻着的小阵。
      以鼎压阵,取的是镇压、闭困之意。任周围狂风不止、骤石乱飞,它就屹立在那里,不断被残骸撞出沉重的响声。
      阵眼,终于在这般强行破壁的法子摧残下显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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