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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世因果簿 ...

  •   前者学生是真的冲着他来,后者是被牵连的——他本人其实不太喜欢“窝一块谈心”这种活动,但架不住某人太有人气。
      只是自从早上那节语文课起,教室后彷若画了一条禁人线,连后排的学生上课去上厕所时也是绕着教室边绕一趟,从前门走出去。
      一时之间,他们好像才变成了真正的老师,和学生隔了一个辈分,是长辈和教导者,也知道他们做的那么些见不得人的事。
      谢必安的历史教的活,最后两节带了个活动,也没让噤若寒蝉的学生把音量提高出耳语的范围,下课时安静地齐刷刷走了。
      陈景含和邓雅璇不知道事情始末,但架不住学生表现太怪,三言两语问起了缘由。
      谢必安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天那具尸体我们发现的。”
      “真的假的?是谁?”
      范无咎弹了弹点名簿:“余义天。”
      邓雅璇和陈景含在点名簿上看过这个名字,一直以为是请长期假或是在家自学之类,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他……怎么了?”
      “班上人不太喜欢他。”范无咎说。
      谢必安则没有任何委婉,道:“霸凌。你们可以自己看,左边数来第二张桌子抽屉。”
      陈景含默然,然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邓雅璇这个感性的姑娘眼眶已经蓄了点泪水,转过头去抹了一下。
      谢必安和范无咎一样,对“安慰”这件事并不怎么熟练,末了说了一句:“希望警方能把这件事查清吧。”
      气氛变得很沉重,他们走出教室时长日将落,晚风挟着寒意吹过走廊间。
      陈景含收拾着东西,这才想到范无咎上课说的话:“你们明天真的要走了?”
      “嗯。”谢必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陈景含:“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慨,来的时候觉得轰轰烈烈,好像永远不会散,这才一个月呢。”

      虽说老师们对余义天一事闭口不提,可架不住那些嘴上不牢又刚巧知道一点内情的到处说——因为当你知道一个所有人都急于知道的新消息并讲出来时,就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崇拜。
      不过那些耳语在有大人走近时就怂成了猫叫,实习老师也不例外。
      五班这些猫大概是病了,在一早谢必安先一步走进教室时就静默下来。
      他们预计中午走,就把最后一节课调到了早上。
      谢必安昨天上过课,今天还是坐在电脑桌前控制屏幕,把准备好的投影片放出来。
      第四课的课文只有一句话: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
      ——斯坦尼斯拉夫.莱克
      范无咎拿起麦克风:“有谁回答一下这句话什么意思。”
      虽然台下一片静默,依旧不影响他发挥:“看来没人知道?那么我来解释这句话——”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但是每一片雪花都有参与其中,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最后一课。待会麻烦陈老师和邓老师带着去操场自由活动,收拾下东西。”
      可能是两天的“放养”让这群学生觉得这位实习老师对他们有些心如死灰的意思,在邓雅璇和陈景含一头一尾赶羊似的把学生放出去时,缀在末尾的学生回头偷瞄了他一眼,又赶紧转了回去。
      等闲杂人等都离开后,他们也要走了。

      回地府。
      虽然可以原地开门撒腿就走,不过流程还是得走一下,主要就是从监视器底下走一趟,不然就是失踪人口吴某和安某的故事了。
      人间的树洋洋洒洒开了花,结了果,在十月时树叶又悄悄染成暖色。
      其实崇阳中学种了不少树,其中有一半是果子是能吃的,只不过低处的被学生摘了,高处的被鸟霍霍完了,有没有果实其实没有差别。
      另外一半就是造景或是驱虫的植物,驱虫的树种主要是樟树,而造景有很多,其中一片小枫树林在这个季节刚好红了,树叶在地上落了一层,彷若业火满径。
      这片枫树林中间还有条泊泊流动的人工河,原本寓意“枫生水起”,但由于这里诗情画意又清幽,成了小情侣们幽会的好地方。
      两人耳力出众,同时听到了一点异常的动静,范无咎化出实相,轻轻踢了踢满地的落叶。林子里顿时传来簌簌几下仓皇躲藏的动静,想必是学生听到声音以为是老师来查,匆匆跑了。
      “你是不是挺喜欢吓唬小孩?”谢必安看着他故意又踢了几下,摩挲声不绝于耳,像是故意的。
      “还行,只是不想被人看见。全校没监控的地方只有这片树林或是厕所里,我更偏好这里。”范无咎没个正形地笑了笑。
      这似乎也是小情侣们喜欢来这里的原因。
      他放出一道法力扫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后向谢必安伸出一只手:“走吧大将军,该回去查因果簿了。到时候顺便看下那小孩怎么样。”
      几秒后,一张黄纸落地前就烧了了殆尽,原地只余依旧缓缓飘散的枫红。
      只一瞬之间,他们就在黄泉路口落了地。
      入目还是连天的火红,不过声音不是和煦的风声和树叶摩挲时舒缓的细响,而是盘旋不散的万鬼哭嚎。
      牛头马面远远看到他们,传了心通过来问好。
      谢必安隔着十余尺外点头致意,然后又和范无咎并肩走进人群。
      其实黄泉路很长,前半段进了关卡后是一片荒芜的恶地,再往前走很久,突然回过神来就会发现来到了一处闹市。
      这处闹市没有商铺饭馆,无一例外全是旅店客栈,任谁去都能在那歇会脚,到了时辰就会有人来叫上路。
      这些“人”不是鬼差,而是逝者的亲人或是牵挂不下的故人,到时候,他们可以熙熙攘攘的一起走。这些人可能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人后了无牵挂,携手上路倒也没什么遗憾。
      这可能是神佛莫大的慈悲吧……自从这处闹市落成,来来去去的亡人不用在奈何桥下看着心尖上的人毫无记忆的走过一趟又一趟,到最后除了大彻大悟,终是不得相聚。
      这里是近年才建起来的,而之前的千年以来,无数痴人曾在忘川底等待,等桥上有朝一日某个已全然忘却前尘的人路过。
      范无咎走着走着,旁边要负责带路的人突然朝他挨的近了一些,藉着广袖遮掩牵住了他的手。
      他失笑道:“怎么了?被看见不太好吧。 ”
      “怕你跟丢。”谢必安扔下这句硬梆梆的理由后先是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低声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如果。”
      如果当年没有受封成神,而是跟无数凡人一样走了黄泉路、过奈何桥,依范无咎的性子,可能会真的往忘川里跳。
      沿着这个假设想下去,一股又酸又疼的感觉忽然就从心脏涌上来。
      那是一种庆幸和后怕,庆幸好在现实不是如果,后怕要是当初命运的轨迹真的沿着这条假设的线走。
      范无咎捏捏他的手,任他牵着走了一路。
      最后他们在一处写着“叁拾伍”的匾额面前停下来。
      “是这里?”
      谢必安颔首,松开他的手,直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客栈没有门,取的是“来者不拒” 之意,柜台后的凳子上坐着个穿着老式中山服的的鬼,正劈哩啪啦地拨着算珠记帐。
      他走过去说了几句,那掌柜头也不抬的甩手去了个布娃娃出来。布娃娃落了地,摇晃了几下站稳了,随后奶声奶气道:“请跟我来。”
      娃娃说完就开始狂奔。
      别看这小东西腿只有一点,跑的却不慢,领着人飞掠过走道后就消失了,比鬼娃更像鬼娃,不知道吓哭过多少旅客。
      布娃娃最后停在三楼里侧一处房前,范无咎敲了下门,站在走廊前等待。
      过不多时,一个瘦瘦矮矮的身影拉开门,探出头来慢慢环顾一圈,在看到他们两人时被吓了一跳:“你们、是……”
      这个身影正是余义天。
      他只见门口两个高个子自上而下扫视了他一遍,然后低声说了句“看上去没什么影响”就主动关上门走了。
      余义天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被什么轻搭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有点像被验收的猪肉。
      他在门口呆立了一会,这才回房去了。
      谢必安说的是象魂丢失对他好像没什么影响,范无咎应了一声,缓步走下刚刚急掠而过的楼梯。
      “还牵手吗谢大将军?”他玩味的问谢必安,把谢大将军四个字咬了一点重音。
      谢必安:“……这里人少,不怕跟丢。”
      范无咎轻轻的“哦”了一声,语气里还有点遗憾。
      “可是我想牵——走吧,去翻一下他三世因果簿。刚刚我用勾魂索探了一 下,这小孩死因有点离奇。”

      说完他主动就一把握住了谢必安的手,用指尖轻轻抵了一下,然后探进他的指缝。
      “为什么说离奇?”谢必安右手轻轻摸了下探上来邀功的勾魂索,被亲昵的缠了几圈。
      “因为勾魂索说他是被索命,但不是厉鬼索命。”范无咎单手打了个手印,勾魂索查出的东西就顺着灵识递了过去,“可能是冤亲债主吧,但不是厉鬼这个说法有点玄。”
      因为厉鬼指的是执念深重、强留世间的并且对某些人怀有恶意的死者,通常这些执念就是复仇,所以往往索命验出来的结果都是厉鬼所为。
      三言两语间两人脚下不停,已经走到了这片闹市边缘。路边客栈上的排号已经轮到了千余,也没之前这么密集,逐渐稀落,周围的景色开始有了荒山野岭的样子。
      谢必安问:“你来开还是我来?”
      “我来吧。”
      这里是法力横生开出的一片地界,无边无际,因此出去也不是走个几百里这么简单。要出去有不少方法,而范无咎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直接画了个缩地阵回到奈何桥边。
      因果没有神佛掌管,它就只是天道的规律——亦或是说它天道本身更为合适。因此因果簿所书不过是纪录,就算拿到了哪怕怎么涂改都没用,所以陈列着无数人三世因果簿的楼阁敞着大门,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这倒是件好事。
      因为高不见顶的十几楼书阁立在那里,只有偶尔有小鬼在其中受判官之令翻找,如果再要走“审核放人”那套,不知道能找到猴年马月去。
      好在找人找东西这种事没有谢大将军一张定向符解决不了的。
      “这小孩前两世命都不错。”范无咎不紧不慢的翻开第一本因果簿,看到小至“四岁满月偷邻居家枣子有三,重三两七铢”“四岁满月执鹿皮质小马鞭抽打看门狗黑仔三下”都条条列在上面,啧了一声:“谢大将军,征用一下笔墨。”
      谢必安依言放下书,问:“做什么?”
      “太多找不来,亲自去看比较快。”
      他就地画了一个格外大的阵,足有成人身长,宽亦同。
      他手下笔走龙蛇,把繁复的天书写满石板,再用业火炙了一遍,那些墨痕在天眼里就裹上了一层法力。做完这些,范无咎道:“手给我。”
      谢必安握住他手的一瞬之间,他们就坠入回溯而成的幻象里,来到一处熙攘的大街之上。
      虽然不知身处何年何地,不过以繁华程度判断,大概率是那个时代的京城。大街旁挨着一户朱门九钉的大院,张灯结彩,门府高高挂起了红绫,门口请来戏班艺人舞龙舞狮,鞭炮放满了长街。
      “今日这里可是有什么喜事?”范无咎走到一处吃食摊子面前问。
      小贩脸上堆满了笑:“听客倌口音是外来吧,今日吏部尚书马大人之子和敏和公主的幺子满月啦,普天同庆呢。”
      每个地方的小贩或许是为了招揽生意,总是话痨又八卦,手上动作不停:“客倌要买份枣泥蒸糕吗?甜甜糯糯,没有人不喜欢——您是从哪儿来的?我知道口味好搭料啊?”
      范无咎:“少放点芝麻粒吧,我带给人吃。”
      小贩长长应了一声,转头又招呼别人去了。
      谢必安就是在这时候找过来的,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不急,等糕好。”范无咎凑过来低声道:“这是余义天因果簿上还有记载的第一世,福报不错,生在王公显贵家里。”
      今世他怪病缠身、不得好死,就得从这些大大小小的前因里找。因此谢必安也不急,接过了小贩递过的油纸包,叉了一个吹冷后喂进范无咎嘴里。
      马小公子的首个十年,就在这片喧嚣繁华里流转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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