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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失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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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拍摄,权志龙彻底贯彻了他的准则。
他不再对简舒的任何指令产生肉眼可见的情绪波动,无论是她温和的指导,还是偶尔朋友式的关怀。他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合作者——精准、高效、沉默。
他不再回应她“志龙”的称呼,当她对镜头说话时,他只会微微颔首,表示听到。她递来的水,他会让助理接过去。她提出的拍摄想法,他只与艺术总监沟通,仿佛她只是一个传达创意的中间媒介。
他把自己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冰壳里,试图用这种极致的冷漠,来回敬她那该死的、无懈可击的朋友姿态。
然而,这种刻意的疏离和沉默,本身就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维持。就像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这天,拍摄一组需要强烈情感张力的特写镜头,要求权志龙在镜头前展现出一种近乎崩溃的、内里的冲突感。
第一次尝试,他的表演流于表面,带着技巧性的夸张。
“不对,志龙,”简舒看着监视器,眉头微蹙,“不是这种外放的嘶吼。是内里的,更痛苦的,一种……无声的呐喊。”她试图引导他,“想想那种被最在意的东西困住,想要挣脱却无力,爱恨交织的感觉……”
爱恨交织……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权志龙辛苦维持的冰封表象。
一直被压抑的、关于她的所有情绪——被拒绝的刺痛,看到她飞去意大利时的愤怒与嫉妒,被她当作“朋友”和“小朋友”的屈辱,以及那从未真正熄灭的、滚烫的爱意。
他的眼神骤然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镜头,仿佛那冰冷的玻璃后面就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额角青筋暴起,下颌线绷紧到极致,一种混合着极致痛苦和压抑欲望的情绪,在他脸上激烈地碰撞、撕扯。
他没有嘶吼,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但那种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毁灭性的情感张力,却让整个拍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简舒透过取景器,清晰地捕捉到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她下意识地连续按下快门,作为摄影师,心脏因为捕捉到如此有力量的情绪而微微加速。
但作为简舒,她看着镜头里他那双几乎要碎裂的、承载了太多痛苦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几不可察地触动了一下。
“Cut!”她喊了停。
权志龙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垂下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他不敢抬头,不敢让任何人,尤其是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失控。
现场一片寂静。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连最爱看热闹的李胜利都收敛了笑容,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担忧。谁都看得出来,志龙哥刚才……不是演的。
简舒放下相机,走了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依旧紧绷的手臂。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工作式的指导,多了些真实的、带着困惑的温和:
“志龙……你还好吗?”
她的触碰很轻,她的询问很轻。
却像最后一片雪花,落在了权志龙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弦上。
“别碰我……”
他挥开她的手,抬起头,眼睛里面翻滚着痛苦和愤怒,还有一丝……被她看穿脆弱后的难堪。
“我很好!”他强撑着,声音沙哑得厉害。
说完,他不再看她瞬间错愕的脸,径直朝着休息室外走去,背影僵硬,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决绝。
留下整个剧组的人,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简舒看着自己被他挥开的手,再看向他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在工作状态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
或者说,她刻意不去深究的某些东西,似乎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猛烈的方式,冲到了她的面前。
而权志龙,靠在无人的走廊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所有伪装,所有防线,在她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
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及到一丝不正常的湿润。他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低笑出声,笑声沙哑而破碎。
真是……太难看了。
他竟然在她面前,失控到这种地步。那些他拼命压抑、试图用冷漠掩盖的情绪,最终还是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将他的脆弱和不堪暴露无遗。尤其,是在她面前。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那近乎失态的模样,和她瞬间错愕苍白的脸,一股强烈的懊悔和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明明最不想的就是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模样,可偏偏……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权志龙浑身一僵,屏住了呼吸。
是她的脚步声。他认得。
敲门声没有响起。门外的人似乎也犹豫了,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大概是微微蹙着眉,带着那种惯有的、冷静的审视。
就在他以为她会离开时,却听到她清晰而平静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没有指责,没有疑问,只是简单的一句:
“志龙,水我放在门口了。如果不舒服,记得喝一点。”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刚才他那番激烈的反应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她,依旧在履行她朋友兼合作伙伴的关怀义务。
说完,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权志龙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上。他看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柠檬汁里,酸涩紧缩得发疼。
她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
她只是接受了了他的失控,然后,继续用她那套朋友式的体贴,无声地应对。
这种包容,比任何质问和指责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它像是在不断地提醒他:看,只有你一个人在在意,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而她,早已云淡风轻。
门外,简舒并没有立刻回到拍摄区。她走到厂房角落一个安静的通风口,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沉静的侧脸。
她不是木头。权志龙刚才那几乎要碎裂的眼神,那带着真实痛楚的低吼,还有他推开她时指尖那灼人的温度和微不可察的颤抖……这一切,都无法再用“入戏太深”或者“小朋友闹脾气”来简单解释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将界限划得很清楚。
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
她以为权志龙也是如此,他的冷漠和别扭,或许只是艺术家敏感的脾气,或者是对过去被她拒绝的一种赌气。
但现在,她开始不确定了。
他那双眼睛里承载的东西,太重,太深,也太……熟悉。那种爱恨交织的挣扎,她并非没有经历过。只是对象,是梁柏。
难道……权志龙他对她……
这个念头让简舒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想起在香港,他在车里红着眼眶的坦白;想起在首尔,他看似随意却带着试探的偶遇;想起这段时间拍摄中,他那些刻意的疏离和偶尔泄露出的、带着刺的关注……
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她一直刻意回避的可能性。
她一直以为,时间和她明确的态度,早已让那段插曲翻篇。她以为,他们可以像成年人一样,退回安全的朋友位置。
可如果……他并没有放下呢?
如果他的那些别扭、冷漠、甚至刚才的失控,都源于此呢?
简舒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眉头微蹙。
她不喜欢这种复杂的感觉。她擅长处理清晰明了的关系,无论是工作中的合作,还是朋友间的交往。而权志龙……他似乎总能把一切变得复杂。
她掐灭了烟,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戴上那副专业冷静的面具,走回拍摄区。
团队众人看到她回来,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一切如常,才稍微松了口气,继续投入工作。只是气氛,明显比之前更加微妙和紧绷。
简舒如常地指挥着灯光和布景,安排下一组镜头的拍摄。但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
她不能再简单地把他当作一个“好玩的小朋友”或者一个纯粹的工作伙伴来对待了。
而她,似乎无法再完全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