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武世长平》瀚海银沙

19、大长公主的密谋

　　刘彻回到未央宫，得知卫子夫已经被移到兰林殿，立刻赶了过去，却见王太后正坐在卫子夫身边，两人脸上都有喜色。刘彻得意一笑，上前见礼：“孩儿见过母亲。”
　　“免了，”王太后笑逐颜开，“皇帝可去给太皇太后道过喜了？”
　　“去了，大母也高兴的很，嘱咐孩儿要好好照顾子夫。”
　　王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太皇太后高兴就好。这几年都没个动静，想不到子夫入宫以后，倒有了好消息！”
　　“这都是托大母和母后的洪福，”刘彻走到卫子夫身边，见她眉宇间虽然颇为憔悴，但仍掩不住那股娇羞喜悦的气色，笑着执起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子夫也是功劳不小。”他扭头想叫春陀，但心念一动，又闭上了嘴。
　　王太后正在兴头上，并未留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笑道：“好啦，都是我们的功劳，那皇帝倒成了多余的了？”
　　刘彻见母亲如此高兴，放声大笑，卫子夫也轻声笑了出来。
　　而此刻椒房殿中却是一片狼藉。和往常一样散发着淡淡温香的四壁并不能平息皇后的雷霆之怒，陈阿娇顺手将垂在面前的帷幕扯下，回身甩开，长袖拂动，将一旁放着的博山炉打翻在地，一股浓烈的异香顿时充斥了整个宫殿。
　　“皇后息怒！请皇后息怒啊！”大长秋不敢阻挠皇后发泄怒气，只能顿首哀求。
　　“胡说！”陈阿娇一巴掌狠狠扇到他脸上，“我有什么好怒的？那个贱婢！生下来的也是个贱种！能让我发怒？笑话！”
　　“是是是！”大长秋连连叩首，碰地有声，“皇后乃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窦太主的爱女，岂是那个贱婢能比的？”
　　“哼！”阿娇怒气稍歇，但心头那股又酸又烫的恨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她抓住自己的袖口狠狠揉捏着，仿佛那是卫子夫娇柔的容颜。
　　“贱婢！我饶不了你！”
　　她正在咬牙切齿的发誓，馆陶公主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殿内这般模样，吃了一惊：“阿娇，这是怎么了？”
　　“母亲！”阿娇扑进馆陶怀里，泪如雨下，“母亲，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母亲！”
　　“好了好了，”馆陶轻拍着阿娇的背，“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阿娇猛地直起身体：“母亲还问我？刘媛送给陛下的那个贱婢怀了身孕，这不是公然给女儿难堪吗？陛下曾在众军士和宦者宫人面前辱骂女儿不能生育，现在——现在——这让女儿以后在宫中如何抬得起头来啊？”
　　馆陶正是为这事来的，这几日她也着实被卫子夫的喜讯搅得心烦意乱之极。她放开阿娇，倚着凭几沉吟：“你说的这些，阿母都知道，可陛下和你大婚以来，一直没有消息……”
　　“母亲！”阿娇哇的哭了出来，“难道连您都觉得，这是女儿的错吗？”
　　“好了，你先别哭，”馆陶只得先安慰女儿，“别难过，跟阿母说，你想怎么办？阿母一定尽力帮你。”
　　阿娇止住眼泪，娇美的脸蛋扭曲着，恨道：“我要那个贱婢的命！”
　　馆陶心里一跳，立刻拒绝：“不行！”
　　“母亲！”
　　“这种事你想也不要想！太皇太后是你的外祖母，但也是皇帝的祖母，那孩子可是刘氏血脉！还有，王太后盼这个孙子盼了好几年了，这会儿她还不盯宝贝似的盯紧了？难道你打算在她眼皮底下动手？”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那个贱婢生下孽种？那贱婢在织室为婢，皇帝御幸竟还赐她银环为证，摆明了是有意捧她！母亲可别忘了，先帝薄皇后，就是——”
　　“够了！”馆陶厉声打断阿娇，“这些阿母当然知道，不过，想直接对卫子夫下手是不成的，万一落下什么破绽，太皇太后也保不了你！况且，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卫子夫的出身如此低贱，只要你能生下皇子，还怕她不成？”她说到这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过，你要是真咽不下这口气，母亲倒是有个计策。”
　　“哦？”阿娇大喜，“母亲有何妙计？”
　　“卫子夫那里是不好下手，但母亲知道她有个弟弟，名叫卫青，也是平阳公主送给皇帝的，这一年来，他整天都陪着皇帝在上林苑骑射围猎——哼！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韩嫣。如今就拿这小子做法，一则可以给皇帝一个警告，二则，这小子没名没分，死了也断不至于惊动东宫，三则，这是叫卫子夫知道，这后宫到底是谁当家做主，轮不轮得到她放肆。她是什么出身？不要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是朝廷里，又有哪个大臣会偏向她？若无本家的外援，就算生下皇子又能怎样？当年高帝戚夫人何其受宠，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先帝栗姬有三位皇子，长子也曾是太子，难道她就当上了皇后、太后？”
　　阿娇细细思量馆陶的话，越想越觉得此计大妙：“好，就依母亲，那贱婢想要一步登天，我偏要她再落到泥里去！”
　　馆陶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女儿虽出身侯家，现今又贵为皇后，却十足是个草包，只知道盯着后宫，哪能猜到帝王真正的心思？刘彻重修上林苑，组建营骑，所选军士不是六郡良家子，就是汉军烈士遗孤，都是些英武少年，对刘彻也是忠心耿耿。唯有卫青年纪既小，又是骑奴出身，论理最为卑贱，却偏偏最得刘彻的亲近倚重，在上林苑俨然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相比之下，卫子夫在后宫一年，近日才重得宠幸，真要分出个轻重来，只怕在皇帝心中……
　　馆陶想到这里，心里愈加忐忑。世人皆知东宫权重、外戚势大，可太皇太后虽然让阿娇做了皇后，却并不抬举陈家，她最相信的始终是窦家人，以及那群以许昌庄青翟为首的老臣。王太后也在培植自家势力，她的同母弟、武安侯田蚡虽然被罢去了太尉名号，仍借助长乐宫的力量参与朝政，为皇帝出谋划策，同时多方结交游侠士吏，门下食客三千，天下闻名，声势之盛，已逐渐盖过昔日的丞相窦婴。有这几座大山压着，陈氏虽是椒房贵戚，却始终得不到重用。而本该是陈氏靠山的刘彻却又偏宠卫氏，一旦卫子夫生下皇子，刘彻必定会借机重用卫青。届时，陈家就更难有出头之日了。
　　她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心——除去卫青，眼下或许会激怒刘彻，却绝了一桩后患，也是让小皇帝知道，皇后的外家不容他看轻。现在有太皇太后在，谅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只要收服了皇帝，再让阿娇生下太子，将来这天下间至尊的荣华富贵，不愁不是陈家的。只是，上林苑是皇家苑囿，非有门籍、或奉诏不得入内，要怎么除去卫青，还得好好费些心思……

作者有话说

　　《汉旧仪》：掖庭令昼漏未尽八刻，庐监以茵次上婕妤以下至□□，访白录所录，所推当御见。刻尽，去簪珥，蒙被入禁中，五刻罢，即留。女御长入，扶以出。御幸赐银镮，（案：太平御览服用部引作“宫人御幸赐银环”。北堂书钞仪饰部引“环”上有“指”字。）令书得镮数，计月日无子，罢废不得复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