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成为皇帝》曲寻真

11、招弟

　　白鸾她们几个已经进村五日，这五日间晴了两日，阴了两日，又下了一整日淅淅沥沥如柳絮般的春雨。

　　水口村名义上是村，实则地处两州交汇之处，就连越州的商人也在此处开了家供路人歇脚的旅店，饭菜干净，内里布置得也还算清雅，白鸾她们一行人如今便住在这旅店里。

　　自进村来，她们自称行商，预备同官府合作，来此打算收购整村下一季多出来的稻米，想要见村正招弟一面。按理说，在这样的穷村子里，这可算得上大买卖，可自始至终，村里遇到的所有人都对她们避之不及，连带着村口也被严加看管。

　　此时，就是傻子也要看出来她们被做了一个局。

　　但白鸾仍不打算打道回府。

　　扈修竹靠连廊柱，坐飞来椅，来回摆弄他手中那张折扇，“下雨了。”他这样说，伸手接天上的雨水，又回头看向身边的白鸾，“还是什么都没查到吗？”

　　“一无所获。”白鸾慢悠悠答。

　　“你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他嘴上这样嘟囔着，没穿蓑衣，拿上一把花剪走进庭院中，专心致志修剪院中一棵白玉兰树。

　　白鸾紧跟着她走进雨中，雨中的玉兰香气馥郁，扑鼻而来。

　　白鸾抬头，视线定在一朵半开不开的花苞上：“不如扈公子告诉我，公主究竟为何事而来，早日将事情办妥，你我也可早日脱身。”

　　扈修竹打哈哈：“等时机到了……”

　　白鸾拾起一块碎石，握紧后掷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那花苞上，花瓣便飘落下来：“那依扈公子所见，如何才能称得上时机到了？”

　　扈修竹没有回答。

　　在这一片沉默中，白鸾她们迎来了来到此地后的第一位客人。

　　“不许跑！不许跑！”几个面熟的家丁跟在后面，他们的前面有一个小孩跑得飞快，眼看着快被追上来，小孩反应迅速，“刷”地跳到白鸾身后，却仍警惕的离白鸾有一段距离，用一双冷到不符合年龄的眼睛盯着白鸾。

　　只一眼，白鸾便认出这是在村口处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两个店里的伙计追上来，见小女孩躲在白鸾身后，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俩相互推搡着，没一会儿一个看着年龄小，资历浅的便被推出来和白鸾她们谈判。

　　“客人，您起身，我好把那小贼抓回来。”

　　白鸾稍侧头瞧了一眼，那小女孩的背绷得紧紧的，怎么都不像江洋大盗的样子。

　　“她偷了你们什么？”

　　“一个馒头。”

　　就只为一个馒头？

　　那小伙计或许也觉得这样的话有些不近人情，挠一挠头，解释道：“她不止来偷过一次了，我们这地方一年到头接待不了多少客人，店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她偷走，便要我们这些人垫上了。”

　　白鸾还未说话，扈修竹就先从袖口里掏出块碎银，扔给那俩伙计。

　　"拿着吧，这个总该能抵得上她偷走的那点东西。"说完，她不咸不淡的向白鸾抱怨：“同你们出门可真破费……”

　　尚大些的伙计捡起那块银子就使巧劲用牙咬了一下，确定无误是真银子后眼睛里发着光，说了句：“两位如此善心，他日定会发大财的。”就要走了。年纪小一些的伙计却不同，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支支吾吾：“这话我本不该说，只是这小孩天生地养，野性难驯，两位贵人……”

　　他话还没说完，那个大伙计就拉着他衣摆，把他拖走了。

　　他们走后，小女孩也想走，犹豫了下，还是低声解释：“我只偷了半块馒头。”她怕白鸾不信，献宝似的掏出那小半块馒头让白鸾她们看。

　　她想了想，又说：“我只偷馒头的。”

　　白鸾也想了想，蹲下来，直到和小女孩平视：“你还需要吗？”

　　她摇一摇头：“太多了，会被抢走。”

　　把这些话全部说完后，小女孩再不理会她们，走了。

　　雨下得更稠更密，玉兰花更香了。

　　总这样闲着也不是办法，次日中午，在扈修竹的提议下，福懿使唤伙计把老板叫上来，佯装要离开。

　　那掌柜的听到他们要走，大惊失色：“什么！您要走？”

　　福懿故意装作不解：“不行吗？”

　　“哦不不不，当然不是。”掌柜慌忙否认，“只是……只是我们这小村子，诸位怕是还没有逛过吧？只要不去后山，旁的什么地方都不拘。”

　　福懿先是盯着他看，只看得他眼神发虚时要往一旁看时，方点头：“可。不过我不要你的伙计，怪没意思的，你们店中可有年纪小一些的小孩子？找个小孩上来同我解闷，玩玩骨牌什么的，正好热闹热闹。”

　　福懿比白鸾还要小一岁，今年十五岁整，神色之中有一股养尊处优，看上去倒真像什么年纪小的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当然她原本也是，是以说出这种话也不算太突兀。

　　那老板却沉默，像是在度量什么：“我们这穷乡僻壤，小姐又是贵客，突兀喊个小孩上来，怕是冲撞您。”

　　福懿便又演起刁蛮大小姐：“你管得太宽！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还不快去？”

　　魏锐站一旁帮腔：“没听到我们小姐说什么？还不快下去找人来！”

　　此行，他扮演的却是大户家的管家，这话也很合适他的身份。

　　“哪能，哪能。”那掌柜知道再推脱不得，堆出一张笑脸，下去找人去了，不多时领着一个厨娘打扮的的小姑娘上楼，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太小，怕羞，藏在门后无论如何不肯出来，却又因为好奇，从外往里张望，露出了半颗脑袋。

　　老板见她没跟上，扭头朝生气的屋外喊：“丫蛋，你想死吗？还不快过来！”

　　那个小女孩还是不肯过来，最后是掌柜揪着她一只耳朵把她揪过来的。

　　“她年纪小，实打实是我们村的人，能带你们好好转转呢。”老板献媚道。

　　白鸾接话：“下午我们就去村里，只是我们还没吃午饭前，先把饭菜上了吧。”她又一想，再扔桌面一块银锭子，“这个赏你们，楼上今儿下午我们包了，旁人不许上来。”

　　老板见到银锭，眼睛都直了，连声称呼“是”的离开了。

　　不多时，她们点的几道菜便上全了。

　　魏锐左右转了三圈，确定这屋外确无除他们外的旁人后，朝白鸾几个郑重的点一点头。

　　福懿平生最擅长两件事，一是舞刀弄剑，二是哄小孩，原以为以她的身份，这两个特长一处都用不上，谁知道今天却派上了用场。见那小孩鹌鹑似的站着，她先是掏出几粒随身带的糖，乡村小孩哪里吃过这种稀罕物，接过去便几颗糖都拆开全部塞嘴里，腮帮子鼓囊着，活像只松鼠。

　　白鸾见状，找了两个椅子，强按那小女孩坐下：“为何要做厨娘？”

　　她和太多好奇的人说过自己家境，听到这样的问题反而不害怕：“我爹死了，娘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做厨娘有工钱拿。”

　　白鸾见她所说非虚，盛了一碗热鸡汤，递给那小女孩：“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不上来便不答，只是不要诓骗人，可好？”

　　“我们来你们村收稻谷，为何无人来问？”

　　“村里的地都是村正的，一年产两季粮，要交租，要糊口，我们手中并无余粮。”

　　“村正是何许人？”

　　“扬州人士，做过师爷，只知道是靠做师爷积累下一笔钱的。”

　　“那你们村传说中的那眼泉？”

　　“不知道，我们一家是外姓人，我三岁时才搬到这里，那泉是他们本家的，并不叫我们看。”

　　三人越听心中越沉。

　　白鸾揉了揉小女孩的头:"最后一个问题，公主是何时将你和你娘安插在此的？"

　　再机敏的小孩也还是小孩，丫蛋听到这句话，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求助似的目光瞧向扈修竹。

　　“说吧，无妨，她也是我们的人。”

　　扈修竹撇去鸡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鸡汤，这旅店里旁的菜不提，鸡汤炖的真是好，现杀现宰的阉过的大公鸡，小火慢熬三个时辰，直煮得一层黄澄澄的鸡油尽数化汤中。

　　“看来，汝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聪明一些。”扈修竹小口小口喝那碗汤，云淡风轻对白鸾说出这句话。

　　丫蛋得了首肯，才敢开口解释：“从我出生起。娘说我是遗腹子，还没出生的时候爹便死了，爹是烂赌鬼，他一死那些债主便来讨债，催得要人命，是公主接济了我和娘。”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认真，又说了一段话：“不过，招弟——就是昨天你们帮过的那个小乞丐，若你们想知道关于那口泉，或许可以问她，她之前掉下去过又自个爬上来，没死。因为这个村里都说她是巫，不招惹她。”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弃婴塔，你们要去找她吗？”她眨一眨眼睛，终于流露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我可以带你们去，去吗？”

　　“她又为什么在那儿？”

　　丫蛋摇头：“不知。自从招弟真的招来弟弟后，陈家婶子便不再管她了，时常可以看到她一人在后山闲逛。”

　　白鸾试图从这个女孩脸上看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但并没有。

　　世风如此，不可更改。

　　真是……令人痛恨的世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