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只是月光》何处芳草

3、初见锋芒

　　巷弄幽静，远方的风卷来一阵娇俏的女声，打落沉重的碎花“这是哪来的小乞丐，脏兮兮的，真是可怜！”

　　她刻意加重可怜两个字，上挑的声线中带着轻蔑的调笑，明媚的眸子如秋水泛波，黛绿色的衣袍在风中飞扬，带起沈栀梦枯黄的发梢。

　　叶灵溪和云澈同是紫云峰的弟子，九岁家族被灭，紫薇仙人见她可怜，善心大发，破格收她为徒。

　　同门听闻她的身世，又忌惮她身边的云澈，凡事无不顺从她，逐渐便养现在跋扈嚣张的性子。

　　这次她听从师父的安排，随云澈一同下山寻找传闻中的机缘。但找了一个早上，连一个灵气充裕的人都没见着。

　　真是浪费时间。

　　叶灵溪假装没看到后面的沈栀梦，双臂扑在云澈肩头，亲昵的说“哥哥，你也看到了吧。”

　　叶灵溪娇俏的踮起脚尖，金丝绣花鞋碾在沈栀梦手指上，“灵儿说的没错吧，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机缘。师父老人家最喜欢说这种胡话来诓我们这些晚辈！”

　　沈栀梦面色发白，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扎进心口，血水洇染污水，冷汗打湿了碎发，细长的睫羽快藏不住她愤恨。

　　她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眼泪再也受不住，可怜的挂在睫毛上。

　　云澈垂眸看到沈栀梦极力忍痛的样子，心中快速掠过一抹异样。

　　霎时间，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吹气，蛊惑道“你瞧她多可怜啊，快去救救她。”

　　是心魔，自从师姐死后，它便一直存在，如影随形，好似另一个他。

　　但他的心魔好似和古籍记载上心魔不一样，任凭他寻遍天下奇珍异宝，却始终无法彻底根除。

　　这些年，他逼得自己不再回忆，要彻底斩断过去之事。即便无法根除，但心魔出现的次数也逐渐减小。

　　上次出现，还是在四年前。

　　要不是沈栀梦这张脸，猝不及防的勾起他尘封的记忆。他几乎都要忘了，还有心魔的事。

　　他轻声呢喃道“你瞧，她多像师姐？”

　　云澈透过模糊的记忆，似乎又看到苍白但依旧笑脸盈盈的师姐。

　　“长得这么像，万一是师姐的转世怎么办。”心魔似乎欣赏够他惊恐的表情，化作一缕光消散。

　　“还好，只是万一，”心魔趁他放松警惕，霎时出现在他背后，阴测测的说。

　　云澈闭上眼想要逃避，怒喝道“滚开。”

　　叶灵溪眼中骤然划过狠厉，但在一瞬间又恢复委屈巴巴的样子，歪头不解的问“师兄是在叫我滚开吗？”

　　云澈转头的盯着叶灵溪看，心生疑惑，刚才那个眼神，叶灵溪是不是想杀我。

　　“师兄刚才是在吼我吗？”叶灵溪小心翼翼的问，眼圈微微泛红，缓缓挪开踩着沈栀梦手的脚。

　　毫无破绽，云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叶灵溪虽然娇纵跋扈，但对云澈却是极其依赖，平时不肯离开他半步，弟子私下都在传她是不是对云澈有意。

　　云澈脑子有片刻的停留，唇瓣张了又张“你……”

　　难不成是受刚才的心魔蛊惑，恍惚看错了。

　　云澈眼底划过悔恨，淡漠的说“无事，怕是最近没休息好，看到了幻影。”

　　目光落在倒地的沈栀梦身上，云澈弯腰扶起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丹药“姑娘既是去青云台试炼，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有缘。”

　　“姑娘，人间疾苦，我渡不了你。”

　　“这是一瓶洗灵丹，还望姑娘不要嫌弃。”云澈薄唇轻启，嗓音淡漠但却掺杂害怕的影子，仿佛眼前的沈栀梦是一头野兽。

　　沈栀梦虽不解，但还是哑着嗓子道“多谢。”

　　阳光刺破乌云密布的阴霾，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瓷白的药瓶上。

　　沈栀梦靠着墙，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内心十分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右眼皮跳个不停。

　　藏匿在识海中的圆圆沉声道“宿主，有件事我刚才没说，这并非洗灵丹而是散灵丸，吃了以后便不能再修炼。”

　　只听哐当一声，瓷白的药瓶摔在地上，四散的药丸滚落，她猛得睁大眼睛，声音中掺着恰到好处的惊恐“什么，散灵丹？”

　　沈栀梦面上看似惊恐，实则内心一片平静，谁家好人会莫名其妙的救你，还这么及时，怕不是被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她早有提防，只是，这算计比想象中的要快。

　　冥冥中，她似乎感受到一道锐利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天空湛蓝，阳光倾泻而落，让人无处可逃。

　　冷汗顺着腕骨滑落，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蹲下身，丹田处的痛楚差点跪在地上。而她却不顾腹部的疼痛，指尖微颤的去够地上的丹药。

　　“宿主，你为什么还要捡起来？”圆圆不解的说，它没有看到沈栀梦隐藏在睫羽下的冰冷，也没有察觉到这一切是沈栀梦的试探。

　　“我养过一只小猫，出去玩时没看好它，吃了地上的毒猫粮，等我发现它时，它便永远离开了我。”说话间，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沈栀梦哽咽的说“我不希望悲剧再次发生。”

　　自从系统迟迟不提供金手指以及完整故事开始，怀疑的种子就已经埋下，再到现在莫名其妙的关照，让怀疑加深。

　　圆圆似乎害怕她灵脉被毁，就连她刚才生死一线时也见得有这么慌忙。

　　沈栀梦藏起一片白瓷，攥在掌心。

　　她没有骗圆圆，她的确有只小猫被毒药毒死，只是现在伤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一举一动好像被人算计。

　　不仅一人处心积虑的算计她，而是藏在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但凡她敢半步行差踏错，便会瞬间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渊，从此永无天光。

　　这从来不是什么团宠文，而是一张织满阴谋的天罗地网。

　　可敌在暗，而她在明。她甚至不确定藏在暗处的人是否愿意让她活着走到青云台。

　　倏然，一道戏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抬眸眼望去，与叶灵溪相对上。

　　果然还是来了，沈栀梦早有预料，风吹起她的碎发，挡住她翻涌的情绪。

　　叶灵溪嫌恶的眼神扫过碎裂的药瓶，勾唇轻笑道“哟，还挺心善的。”

　　“只可惜，心善也救不了自己。”

　　叶灵溪睨着蹲在地上狼狈捡药的她，上扬的嘴角似乎在嘲笑沈栀梦的无能“没想到吧，我其实根本没有离开。”

　　叶灵溪手腕转了一把小刀，讥诮的说“灵脉杂乱，丹田破碎，内气相撞，师父算的可真准啊！”

　　她每走一步，手中的刀转得更快，嘴角艳红宛如黄昏时最后一缕残云“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没错，师兄的确想过要救你，只可惜有太多人想要你命。”

　　“药的确是我换的，”叶灵溪道“但你何不想想，师兄修为明明在我之上，为什么还会把药给你。”

　　“师父为了得到你，可谓是用心良苦，”叶灵溪嗤笑“十年筹谋积蓄，还真有点不值。”

　　昏暗的夕阳透过窗棂落叶灵溪蜷缩的背影上，紫薇仙人拽着她头发，迫使她抬头“三日后蛊虫便会发作，只要杀了她，你便能顺利进入天珩峰，届时天珩峰掌门便会给你解蛊。

　　熏香袅袅婷婷，钟鼓声声催命“倘若你失手的话，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叶灵溪藏匿在袖子下的手指泛白，眼神中满是愤恨。

　　可她没得选，世道本就如此凉薄，为了拼出一条活路，旁人的性命于她而言，便是过眼云烟，轻贱的不值一提。

　　阴沉的乌云压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快要下雨的味道。远处狗吠声不停，恐惧吞噬了阳光。

　　阴湿的寒气渗入沈栀梦的大腿，她害怕的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粗糙的土墙，退无可退，掌中的瓷片被冷汗浸湿。

　　“你能活下来，还真是不易！”叶灵溪一步步靠近沈栀梦，好似每一步都踩在沈栀梦的心上。

　　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睨着蜷缩在角落的沈栀梦，冷嗤道“师父还是小瞧我了，就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就能杀死你。”

　　梨花跌落的刹那，沈栀梦指尖的瓷片寒光闪过，猛得朝叶灵溪划去。叶灵溪惊觉不对，侧身躲开，才堪堪与瓷片擦过，血珠落地。

　　若是慢上一秒，伤得恐怕不是脸，而是她的性命。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沈栀梦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反手将手中的瓷片朝她命门砸去。

　　趁叶灵溪抵挡的瞬间，沈栀梦又从地上捡起碎片。

　　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沈栀梦不是很聪明，对待事物和情感都是笨拙的，但这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一旦闹到不可开交时，她会让旁人知道什么叫做加倍奉还。

　　清亮的眸子闪过杀意，粗重的喘气如破旧的鼓风机，她不想从叶灵溪了解什么事，所以下得全是死手。

　　“贱人，”叶灵溪不可置信的扶上自己的脸颊，一道鲜红的伤痕赫然出现“贱人敢伤我。”

　　她手指微转，也顾不上什么青云协议“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黛青色的法力化作一道弧形光环，朝沈栀梦袭来。

　　“宿主，快躲开”圆圆害怕的惊呼道。

　　沈栀梦想躲，可是脚踝被伤，她连走路都做不到，更别提躲开。

　　来不及了，琉璃般的眸子倒映出叶灵溪狰狞的面容“去死吧！”

　　想要中的疼没有到来，圆圆竟直接从识海中冲出来，挡在沈栀梦的面前。

　　虽然它没什么用，但此时此刻替沈栀梦挡下致命一击，在沈栀梦眼中，此刻的它比那些开金手指的系统还要厉害。

　　虽然它叽叽喳喳的，很烦，但这不代表她可以没有这个吵闹的东西。

　　叶灵溪嬉笑的捡起昏死的圆圆戏谑的说“没想到你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护主的灵宠，倒可惜了它，为了护你这个废物丧命。”

　　看着被随意扔到远处的圆圆，沈栀梦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那点仅存的理智轰然崩塌，心脏那股撕裂的痛变得愈发强烈。

　　“贱人还敢伤我，”叶灵溪掐着她的下颌，迫使沈栀梦抬头看着她“你可知我的师父乃紫薇仙人。”

　　“你都说我是一个小乞丐，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沈栀梦知道自身力量的渺小，勾唇冷笑一声。

　　倏然，沈栀梦侧头一口咬在叶灵溪的手指上，叶灵溪吃痛一巴掌甩在沈栀梦白净的脸上。

　　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沈栀梦却像感受不到疼一样，嘴角依旧挂着淬了冰的冷笑“姐姐这样气急败坏是在害怕什么吗？”

　　叶灵溪一把揪住沈栀梦的头发，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头皮，整个头都火辣辣的疼“贱人，乞丐，竟敢咬我！”

　　她怒目圆瞪，恶毒的话还未说完，沈栀梦手中的瓷片猛得划过，生生切断了被她拽着发丝。青丝散落，和地上的残花缠在一起。

　　沈栀梦冰冷的眸子越过发怒的叶灵溪，精准的扫向藏在暗处的云澈。

　　果然不该奢求什么莫名其妙的善意，哪怕在故事里也不会发生。

　　他修为如此高，当真不知道那药被换过吗？

　　沈栀梦冷嗤，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云澈倚着高处栏杆，淡蓝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双手环胸，不屑的睥睨着小巷中两只蝼蚁争斗，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白瓷划破叶灵溪的手臂，血珠顺着狰狞的伤痕滴在沈栀梦染红的眼角，狠厉似被逼入绝境的狼，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咬得叶灵溪步步后退。

　　可叶灵溪也绝非善类，一道道凌厉的灵力破空而出，逼得沈栀梦只能狼狈的东躲西藏，心脏的伤不停的被牵扯，疼得她眼前发黑，却死死的咬牙不肯倒下。

　　绝境之中，沈栀梦忽的反手抓住黄土，猛的一撒。叶灵溪惊呼一声，视线瞬间模糊不清，下意识的伸手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寒风骤然从她身后刮过，沈栀梦如鬼魅般，倏然从后面窜出，刺向叶灵溪，眼神决绝，誓要一击致命，绝不给对方如何反扑的机会。

　　云澈根本完全不在乎谁输谁赢，沈栀梦若胜，便证实了她身上藏着的机缘，倘若她败了，就算她自寻死路，这样既不会撕破他和叶灵溪岌岌可危的脸面，也不违反青云协议。

　　一举两得，无论如何，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叶灵溪不过是他从前身边最卑贱的婢女，若非当年在紫薇仙人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磕得头破血流，侥幸得了仙人的垂怜，否则凭她那点修为，早成了乱世中无人问津的黄土。

　　比这些，他更好奇紫薇仙人的布局，究竟为何要派他来寻机缘，难不成这个机缘，真的很师姐有关。

　　叶灵溪虽目不可视，但凭多年的感觉到，堪堪避开要害，瓷片带着冷风划过她的脖颈，擦出一串血花。

　　叶灵溪一手死死抓着沈栀梦的手臂，另一手压着沈栀梦的脊背，指尖汇聚黛青的灵力，她的眼中翻涌着疯狂“反应不错，但可惜也不过如此了。”

　　话音未落，灵力骤然落下，只听咔嚓一声，沈栀梦右手手臂应声折断。剧痛如潮水席卷全身，沈栀梦死死咬牙，却还是撑不住闷哼出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眼前的杂草上。

　　可她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叶灵溪抬脚将她踹在破旧的土墙。

　　咚的一声闷响，尘土洒落，糊了她满脸，混着血污，狼狈不堪。

　　“一个小乞丐还妄图改天换地，”叶灵冷嗤一声，掐着她的脖子轻蔑的瞧着“你的命该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