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匿名旅人

2、梦中之人

　　彻骨的寒意与那鲜血淋漓的视觉冲击交织在一起，程沐霖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一点胆气也消耗殆尽，白眼一翻，直接软软地晕倒在那荒宅的泥水与杂草之中。
　　暗处，一道玄色身影悄然显现。余砚看着成功被引至此地并如愿昏厥的程小少爷，那双碧绿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晃，便如雾气般消散在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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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沐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寒雾飘渺的诡异之地，四周空无一物，唯有前方隐隐有光。他下意识地甩袖，朝着那亮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雾气渐散，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棵极其高大的枫树扎根于虚无之中，红叶如火，开得正酣。簌簌落下的枫叶雨中，一个身姿凛然的身影背对着他，傲立于这片天宇之下。
　　那人转了半个侧脸过来，轮廓清俊却看不真切，只听他声音悠远地传来：
　　“他们说我畏罪自尽……”
　　程沐霖心头一紧，梦里也忘不了接话，小声嘟囔：“那你……罪有应得？”
　　那人彻底转过身来。
　　“天地可鉴，我问心无愧。”他说道，随即，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程沐霖。薄唇轻启，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歉意：“我的仇怨本与你无关，但是……实在抱歉了，小少爷……”
　　语毕，身形一动，如惊鸿般朝着程沐霖直冲而来！
　　“啊——！”程沐霖吓得哇哇大叫，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挥舞驱赶，却无济于事。眼看那人持剑尖就要刺到面前——
　　他猛地惊醒！
　　额上全是冷汗，他茫然四顾，熟悉的雕花床顶，柔软的锦被，空气中还残留着安神香的淡淡气息……是他自己的房间。
　　“呼……”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原来……真的只是个噩梦？”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哼笑，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谁？！”程沐霖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警惕地环顾空无一人的房间。
　　无人回应。
　　他心有余悸，挣扎着想要下床喝口水压压惊，却因手脚发软，被床榻边沿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头朝下摔个结实！
　　“小心。”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急促。
　　同时，程沐霖似乎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冰凉的力量试图托住自己，但那力量太过虚无，根本无法支撑他的体重。他最终还是“噗通”一声，圆润地从床沿滚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这一摔，倒是把他彻底摔懵了，也摔清醒了，他捂着撞痛的额头僵在原地——
　　他的面前，一个半透明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与他大眼瞪小眼。
　　短暂的死寂之后，他指着对方，又惊又怒：“不是！你谁啊？！谁让你来我房间的？！”
　　那半透明的人影似乎极其无奈地……扶了扶额。
　　程沐霖骨碌碌地转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对方。那模糊却清俊的轮廓，渐渐与梦中持剑的凛然身影重合，再与荒宅杂草中那张鲜血淋漓却难掩风华的脸重合……
　　“哦——你……你是！！！”
　　程沐霖猛地瞪大双眼
　　“萧鹤来”那人静静地看着他，回答道。
　　程沐霖脑中嗡嗡作响，“萧鹤来”三个字如同惊雷劈入他的脑海。是了，那张脸，那份气度……难道是那个名动京城、光风霁月的萧世子？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散了部分恐惧。他瞪着眼前这抹幽影，心下骇然：这萧世子莫非是遭了大难，刺激过度，失心疯了不成
　　“报、报仇雪恨？”程沐霖干笑两声，眼神飘忽，不敢再与那双过于“真挚”的眼睛对视。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一边扯出个极其敷衍的笑脸，“好说，好说！萧……萧兄且宽心你在此稍候，我这就去给你斟杯热茶，我们慢慢详谈！”

　　话音未落，他已敏捷地闪至门边，“吱呀”一声拉开门扉，迅速钻出后又“砰”地关上，仿佛要将屋内那令人窒息的“疯话”彻底隔绝。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程沐霖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他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啐了一口：“我呸！萧世子又怎样？你报仇雪恨干我屁事！真真是晦气……

　　“少爷？”早已候在门外的侍女阿落见他出来，连忙迎上，脸上写满担忧，“您醒了？现在可还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

　　“阿落！”程沐霖压低声音急道，“先别管那些！你赶紧进去，把我房里那个……那个疯子给我轰走！”

　　“疯子？”阿落闻言一惊，她不敢怠慢，连忙推开房门，探身进去，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周——锦被整齐，窗明几净，室内空无一人。

　　“少爷，”阿落退回程沐霖身边，眉头微蹙，迟疑道，“房间里……是空的呀。”

　　“怎么可能！”程沐霖一把推开她，自己冲进房内，目光精准地投向窗边，指着那空无一物的角落，语气笃定，“不就在那儿吗！你看，就在窗户旁边立着呢！”

　　阿落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看到夕阳的金辉安静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映出窗棂的影子，哪里有什么人影？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自家少爷，眼神已从最初的担忧，悄然转变为一种混合着怜悯与无奈的复杂情绪。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语，柔声道：“少爷……您是不是头又痛了？或是……魇着了？奴婢还是先去禀告老爷和夫人吧。”

　　说完，她不敢再多留，匆匆一福身，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程沐霖僵在原地，目光与窗前那抹唯有他能看见的、带着几分了然与悲凉笑意的幽影对上。

　　一阵穿堂风掠过，程小少爷彻底在风中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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