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霜》纵浮上溯

1、 临凡济苍黎

　　“妖怪袭城了，大家快逃啊!”

　　尖锐的人声裹挟着急促的锣鸣，骤然间撕裂了寒夜里本有的沉寂。

　　锣声回荡之处，灯火转瞬通明街道上百姓惊慌逃窜，纷纷涌向城门，奈何为时已晚……

　　淡淡月光下，黑影飞掠而至，只余一声“救命”随风飘散。方才纷杂的街巷，伴惊叫声敛去，渐归沉寂。

　　街角，一处偏僻的干草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

　　“爷爷，妖怪走了吗？我好害怕！”

　　小男孩眼眶含着眼泪，带着哭腔，颤颤的询问身前扒着稻草缝，往外观望的老者。

　　静默两秒见四周再无一丝动静，老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攥住身后男孩的手。

　　“当是走了，莫怕，爷爷带你离开这。”

　　尚未抵达巷口，数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急掠而至。

　　阴暗的巷口中，走出一只咧嘴狞笑的猪脸妖，獠牙寒光乍现：“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老者紧攥男孩，抖着腿连连往后退，妖物大笑着扑向二人。

　　老者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双目紧紧闭着。就在他以为等待他的是周身的痛苦时，周遭却刹时无了声响。

　　他缓缓睁眼，入目是一柄月白长剑，剑身泛着寒光，剑尖有几滴鲜血滑落地面。

　　剑柄往上一抹云水蓝矗立身前，此人纤细修长似青竹，却一点也不显羸弱。如瀑般的黑发，同系在发上的白色丝带随风扬起。清绝出尘，大抵就是此番模样了。

　　下一瞬，云水蓝的裙裾连带大袖翻动，之玄利落收剑转身，俯身扶起了地上的老者和小孩。

　　“老人家，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们去安全之地。”

　　老者望着那张，因屈身贴近的脸愣神半晌，心内忍不住喟叹“实在是，太标致了”。

　　长相同她衣着气质一般，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

　　“姐姐，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老人轻推一把小男孩，赶忙拱手致歉

　　“稚子言语无状，唐突仙君，还望仙君海涵。此番大恩，救我祖孙二人性命，老朽感激不尽。”

　　之玄轻轻摇摇头：“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说着便抱起小男孩，同老人一起疾步离开巷口。

　　快至城门之际，夜色中却骤然窜出数道黑影，直扑而来。

　　之玄反应极快，左臂顺势将怀中男孩护在身后。同时右手利落抽剑，“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清冷月色斜斜洒下，映出她线条紧绷的侧脸。

　　她下巴微抬，轻蹙眉头，冷冷扫向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妖物。暗自低喃一声：“麻烦！”

　　只见她左脚向前踏定，右手攥紧剑柄，剑身微微颤动，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她手腕翻转，长剑斜挑，精准划开扑向她的妖物脖颈，下一瞬，妖物惨叫倒地，瞬间化为一滩黑雾。

　　妖物接踵而至，之玄旋身侧转，避开袭来的利爪，同时长剑横劈，将另一只妖物拦腰斩断。

　　她护着老人与男孩稳步后退着，剑招愈发迅疾，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妖物的哀嚎。

　　有妖物试图绕后偷袭，之玄余光瞥见，脚尖点地旋转一圈，剑身竖劈将那妖物斩于剑下，随即抽剑回防，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最后一只妖物哀嚎着倒地，之玄手腕一旋，长剑利落归鞘。

　　她转身环顾，在一处角落找到祖孙二人。她蹲下身，捏了个安神咒轻轻抚过男孩额心。

　　“别怕，没事了。”

　　“师祖”一声高呼在此时至城门处传来，三人循着声望了过去，几位少年正朝此处疾跑而来。

　　先前喊话的少年跑至之玄跟前，支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师师祖，可可算找见您了，我我和师兄弟已经探查到，妖物挟持了城中百姓，此刻正被押在山下的云坞谷内，我们几个得此消息先前来汇报，其余人皆在谷中静候。”

　　之玄听罢，眉头微蹙沉思半晌。

　　云坞谷，是了，那是安放四时灵晶的法阵之一。

　　要说这四时灵晶，乃上天府春夏秋冬四季神官，配以天财地宝共同炼制而成。四神将之，安放凡界各处，用以守护一方百姓的生息。

　　心下明了，之玄挑眉自语道：“原是如此。”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又屈膝蹲下，认真地望着小男孩的眼睛。

　　一向清冷的眉眼弯成了柔和的弧度，语气是藏不住的温软

　　“姐姐只是修了些本事，不是神仙呢。这里太危险了，你同爷爷先随这位哥哥走，好不好？”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向她，乖巧的点了头。

　　见状，她起身抬手，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头顶。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咒，递到老人面前。

　　“师祖不可！这是云归先生特意为您炼制的驱妖符，给了……您怎么办？”

　　老人本欲接过的手触电一样收回衣袖，云归那可是永宁国赫赫有名的捉妖天师，他的符咒哪是他有福消受的。

　　之玄复又塞回老人手中：“无事，老人家你收下它，当下妖物横行，有这个能护你祖孙二人周全，你们随我学生先离开此地。”

　　转头又对着少年：“你先将他们安顿好，他们有了符咒你也少了一分顾虑。我得去云坞谷一趟，同你师兄弟们接应一番，你们一路当心些。”

　　说完，她足尖轻点便朝云坞谷方向掠去，动作干脆利落。

　　方才一切太过紧张混乱，都未来得及细看。现下得空老者见少年衣着，才琢磨起似在何处见过，苦思半晌，不得其解。

　　“少年郎，你们这……衣袍，好生熟悉，是何宗？何派？”

　　“老人家，我们是青要山弟子，方才离开那位是我们宗门师祖。”

　　老人脑中登时一亮，猛拍大腿，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适才，我见着你们师祖，和你们身上这衣袍，我便觉着好似见过，原是青要山的仙长。”

　　“老人家，听你这话，你以前见过我们师祖？”

　　“也怪我，年纪大了忘事。这五十年前里，青要山明筠仙尊的名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头这般受人敬仰的，还是那冬神沉妩大人。”

　　“五十年前！老人家快同我们讲讲。”

　　“是啊，是啊，老人家快讲讲。”

　　几名弟子眼里放光，师祖深藏功与名，平常在宗门可一点都未听闻。那可是自家师祖丰功伟绩啊！

　　“那年我还是个垂髫小童，只模糊记得洪涝来得很是凶猛，顷刻间便淹了数座城池。幸得那时明筠仙尊不顾洪涝之险，及时率一众弟子投入滚滚洪水中，一个接一个的把百姓捞出。待洪水退后，他们又挨家挨户查看灾情，照料受伤百姓。而后又马不停蹄地，组织人手搭建屋舍，仅两天，便让所有百姓有了安身之处，也将这场灾情伤害降至史上最低。”

　　“然后呢，然后呢，师祖因此声名远扬了是吗？”

　　老人笑着摇摇头：“不止如此。”

　　顿了顿又接着道

　　“就在大家为这场，平安度过的大难庆幸不已时…一场疫病又随之扩散开去。本就经历过洪灾的城池哪还有药材可用，百姓都觉再无生的希望。谁曾想明筠仙尊竟独身一人，不眠不休赶了几百里路，运回了救命药材。可药材刚到，她就染病倒下了。疫情是愈发失控，仙尊硬是拖着病体，为百姓配药治病，真就是拼了命的跟阎王手里抢人。”

　　老人长叹一口气：“要不是当时明筠仙尊未在神位，不得供奉。现下这方圆几百里，定都塑起她的神像了。”

　　平日里幽静的云坞谷，今夜却是异于常态的热闹。一簇簇火把将谷中光线点亮，才刚沉寂片刻，一道人声便高声响起，惊得树上飞鸟四散而去。

　　“城主，不要犹豫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说话之人，一身玄黑，手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条通体碧青的小蛇，言语之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阵中之人。

　　“你若再不从法阵内拿出四时灵晶，这些百姓可是要一个，一个，死在你眼前了，百姓和灵晶你该是会选的。”

　　闻之人群色变，隐隐绰绰的响起一片哭声。

　　“玄蛇奎英，这四时灵晶于你妖族无多裨益，可对我们人族来说，它与庄稼的存活，四季的气候，都是至关重要的，两族无甚恩怨何必逼我等至此种境地。”

　　“有没有益处自是我说了算，交出灵晶一切好说，不然....”

　　奎英眼神往旁一撇，狼妖心领神会手起刀落一具尸体应声而倒。

　　“你！”

　　城主赤红了眼，怒目瞪向奎英，手止不住颤抖。终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双膝卸力重重跪在地上，头低垂着，绝望的闭上了双目。

　　“玉安历代城主，实是有愧你们的心血和玉安百姓的信赖，今日玉安城危矣，皆我之过。”

　　说完匍匐在地，重重磕向地面。奎英拧眉冷冷开口：“不要消磨我的耐心!”

　　旁边狼妖欲提刀挥下，一柄月白长剑已如流星破空，寒光乍过，握刀的手臂已滚落在地。奎英反应极快，瞬间闪退几百米身外，眼神骤寒。

　　下一瞬，一阵微风拂过，衣袂微扬，之玄如闲鹤落滩立于阵前。

　　藏于暗处的青要山弟子，立时涌入阵中，与妖众对立之势。

　　情势突变，人群里已有人辨清来者，语气里的兴奋再也按捺不住，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

　　“是是是青要山的仙长！”

　　“是了，是了，果真是他们。”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奎英眯眼轻蔑冷笑：“就凭你们？区区凡人！”

　　说着一条长鞭携着十足戾气，如毒蛇出洞，直直卷向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