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是她（gl）》月螭

9、破碎的伪装

　　回到那间可以俯瞰城市的顶层公寓，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仿佛将外面那个被“Z”窥视的世界暂时隔绝。然而，那条米色围巾所带来的无形压力，却如同冰冷的雾气，弥漫在公寓洁净的空气中，无处不在。

　　沈清夜将那个装着围巾的纸盒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没有多看第二眼，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快递。但她直接走向书房，打开电脑的动作，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凝重。苏玖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所适从，那条围巾在她眼前晃动，像一道苍白的幽灵。

　　“过来。”书房里传来沈清夜的声音，不容置疑。

　　苏玖走过去，看到沈清夜已经调出了购物中心周边所有的交通监控录像，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画面快速滚动着。“记住那个快递员的身形、步态，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沈清夜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过滤着海量的数据，“他不可能凭空消失。”

　　苏玖努力回忆，但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只记得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压低帽檐和口罩的高个子男人，动作很快，声音低沉含糊。

　　“他……他走路的时候，右边肩膀好像有点不自然，微微耸着。”苏玖努力挖掘着记忆的碎片，这是她唯一能捕捉到的、略微特别的细节。

　　沈清夜操作的动作微微一顿，在搜索条件里加入了“右肩姿态异常”的关键词。“很好。”她简短地肯定，目光依旧紧锁屏幕，“任何细微的特征，都可能是锁定目标的钥匙。”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屏幕光标的闪烁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午后逐渐转为黄昏的暖橙，又沉入深蓝的夜幕。沈清夜几乎没有移动过，她的专注力惊人，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苏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起初还试图跟着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监控画面，后来实在撑不住，眼皮开始打架，最终蜷缩在沙发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交织着后巷的追逐、咖啡馆里突兀出现的快递员，还有那条如同诅咒般的围巾。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压抑的、带着怒意的低斥声惊醒。

　　“废物！”

　　苏玖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暗。沈清夜依旧坐在电脑前，但背脊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监控画面，而是一份打开的加密邮件界面，旁边是一个视频通话的小窗口，窗口里是一个模糊不清、似乎经过处理的男性头像。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林薇那边不能再出纰漏！‘Z’先生最讨厌不必要的麻烦！”沈清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苏玖从未听过的、冰冷刺骨的狠厉，与她平日那种冷静疏离的语调判若两人。她的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线条显得格外锋利，甚至带着一丝……狰狞。

　　苏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她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耳膜里鼓噪。林薇？纰漏？Z先生？

　　“处理干净！别再让我说第二遍！”沈清夜切断了视频通话，书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她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肩膀微微塌陷下去，流露出一种极致的疲惫与……暴戾。

　　就在这时，沈清夜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头！她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刺向沙发上的苏玖。

　　苏玖来不及伪装，惊慌失措的眼神与她撞个正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清夜脸上的怒意和那一闪而过的狰狞迅速褪去，重新被那种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覆盖，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刚才那一幕是否是幻觉。但她看着苏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带着一种被窥破秘密的审视与警告。

　　“你听到了什么？”沈清夜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比责骂更让人胆寒。

　　苏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恐惧攫住了她，比面对警察的指控、比在后巷被追赶时更甚。因为这一次，威胁来自她暂时栖身的这方天地，来自这个她一度开始产生依赖的女人。

　　沈清夜站起身，一步步朝沙发走来。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拉长，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住蜷缩在沙发里的苏玖。她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我……我听到……”苏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在说林薇……还有……‘Z’先生……”那个称呼，她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

　　沈清夜在沙发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

　　“你……你认识‘Z’？”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感淹没了苏玖，她鼓起全身的勇气，问出了这个让她浑身发冷的问题，“你和他是一伙的？那些证据……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放的？这句话她没能问出口，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沈清夜沉默地看着她，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苏玖胸口。几秒后，她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你觉得，如果我和‘Z’是一伙的，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你从警局弄出来？为什么要教你那些？为什么带你去查案？”

　　苏玖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

　　“林薇确实对我隐瞒了更多信息，甚至可能对‘Z’那边构成了某种潜在的威胁。我刚才联系的是我这边的人，目的是抢先一步控制住林薇，从她嘴里挖出更多关于‘Z’的线索，而不是灭口。”沈清夜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耐烦，“至于‘Z先生’……”她顿了顿，眼神锐利，“那是我为了取信于对方某个底层联络人而使用的称呼。打入黑暗最有效的方式，是让自己听起来像他们的一员。明白吗？”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严密。苏玖怔怔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波澜不惊，什么也看不出来。

　　“记住，苏玖。”沈清夜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苏玖困在她的阴影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灰色地带。有些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甚至……让自己看起来像魔鬼。如果你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你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真实，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苏玖：“选择权在你。是继续留下来，面对这些令人不适的‘真实’，和我一起把那个真正的‘Z’揪出来？还是回到阳光下，祈祷警察能在你被真正的凶手灭口之前，找到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苏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上面有疲惫，有冷静，有不容置疑的强势，唯独没有她想象中的心虚或慌乱。是演技太高明，还是她说的就是事实？

　　信任的基石，在刚刚那一刻，已经出现了深深的裂痕。可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就像沈清夜说的，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里？警察不会相信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Z”更不会放过她。

　　绝望，再一次将她推向唯一的选项。

　　“……我留下。”苏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认命般的无力。

　　沈清夜直起身，压迫感随之撤离。“很好。”她转身走回书桌，语气重新变得平淡，“记住今晚你看到和听到的。这就是我们未来可能要面对的真实。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苏玖蜷缩在沙发里，看着沈清夜重新坐回电脑前，背影挺拔而孤绝。刚才那一瞬间破碎的伪装，是真实的流露，还是另一层更高明伪装的一部分？那个视频通话里的男人是谁？林薇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却一个也不敢再问出口。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不仅卷入了一场凶杀案，更可能卷入了一场沈清夜与那个神秘“Z”之间的、她无法理解的黑暗战争。而她，不过是这场战争中，一颗微小而身不由己的棋子。

　　信任已经动摇，前路更加迷雾重重。她抱紧自己冰冷的双臂，感觉正站在一个不断崩裂的冰面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名为“真相”的寒渊。而沈清夜，这个她唯一的同行者，究竟是引路的灯塔，还是将她拖入更深黑暗的……另一重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