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与余烬》荧惑心

13、圈内

　　周末的夜晚，窗外城市的霓虹如流淌的星河，将室内映照得朦胧而静谧。
　　苏晚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身上是一套质感极佳的浅米色羊绒休闲套装——上衣是宽松的开衫，内搭丝质吊带，下身是垂感优越的同色长裤。所有衣物都是下午由林助理亲自送来，吊牌已被剪去，仿佛生来就该属于这里。
　　羊绒的触感异常柔软，剪裁优雅松弛，可这份恰到好处的舒适，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被无形定义的束缚。
　　自从医院那场心碎的冲突后，她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麻木地跟随顾清晏的每一步安排。
　　这时，顾清晏的身影出现在镜中。他穿着一件浅咖色的羊绒衫，色调与她的套装属同一色系，深浅呼应，构成不言而喻的默契。他步履从容地走到她身后，并未停留在一步之遥，而是自然地贴近，双臂从身后温柔而不失力度地环住了她的腰际，将她整个人笼在自己怀中。
　　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目光在镜中与她对上。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周身萦绕的雪松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感官，让她无所适从。
　　“这套的颜色很衬你。”他端详着镜中依偎的两人，唇角微扬，语气是一贯的平静与肯定。
　　他环在她腰前的手掌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这过于亲密的画面，让苏晚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他更紧地拥住。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稍稍收紧，让她更贴近他。随即，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气息拂过她敏感的颈侧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清晰地感受到一条无形的线，正牢牢系在她的手腕上，线的另一端，紧紧握在他的手中。
　　“一定要去吗？”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有点累。”
　　顾清晏没有直接回答，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缓缓上移，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穿入她耳后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安抚，却又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掌控意味。指尖的温度透过真丝面料传来：“放松点，小晚。只是几个朋友小聚，很随意的场合。你需要接触一下不同的环境，总闷着不好。”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况且，”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磁性的蛊惑，“我希望他们能认识你，认识……站在我身边的你。”
　　车子驶入一条静谧的林荫道，停在一栋外观低调、仅悬挂着一个小小铜牌的建筑前。门童无声地拉开沉重的木门，内部是另一番天地。
　　灯光是暖调的，并不刺眼，却将每一处细节都照得清晰：墙上挂着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抽象画，深色的实木地板光可鉴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和咖啡醇香。没有喧哗，只有低低的交谈声和偶尔响起的清脆碰杯声，一种松弛而优越的氛围无形地笼罩着整个空间。
　　苏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安。
　　顾清晏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僵硬。他手臂微沉，将她更亲密地带向自己，指腹在她腰间轻轻抚过，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随即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别担心，一切有我。他们都很随和，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他的朋友们已经到了。靠窗的一处半开放卡座里，坐着三男三女。男人们衣着休闲却难掩矜贵，女伴们则优雅得体，妆容精致，正低声谈笑。
　　看到顾清晏带着苏晚走近，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善意的调侃。
　　“哟，我们的顾少爷，总算是把人带出来了？”一个穿着宝蓝色针织衫、面容俊朗、眼神活络的男人率先笑着举杯，他是周琛，家里做实业起家，自己则投资了几家科技公司，性格外向，“再藏着掖着，我们都要怀疑你的性取向了，哈哈哈！”
　　一个穿着藏青色衬衫，气质更为沉稳的男人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在苏晚身上停留片刻，对顾清晏说：“这位就是苏晚小姐？果然气质不凡，难怪让你破了例。”他是李泽睿，一家精品投行的合伙人，以眼光毒辣、言辞谨慎著称。
　　此时，坐在李泽睿身旁，一位身着香槟色缎面长裙、气质温婉大方的女子微笑着向苏晚点头致意，声音柔和：“苏小姐别介意，他们这群人见面就爱开玩笑。我是苏颖，很高兴认识你。”她恰到好处的解围，既展示了女主人的风度，也缓解了苏晚可能的不安。
　　另一边，一个穿着剪裁别致的黑色套装、眼神明亮带着几分艺术气息的男子接过话头，他叫陆子安，是颇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他笑着打量了一下苏晚，对顾清晏说道：“清晏，不厚道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现在才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苏小姐，我叫陆子安，以后需要设计方面的建议，随时找我。”他的语气轻松幽默，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洒脱。
　　顾清晏面对朋友的调侃，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手臂在苏晚腰间微微收紧，将她更正式地呈现在朋友们面前：“别瞎起哄。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苏晚。”
　　然后他转向苏晚，声音放缓，一一指过去：“周琛，李泽睿，陆子安，旁边是他们的女伴，林小姐、吴小姐和苏颖小姐。”
　　苏晚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你们好。”
　　落座后，侍者悄无声息地斟上醒好的红酒。话题很快围绕着最近的金融市场、某个项目的进展展开，偶尔穿插着圈内的趣闻。
　　苏晚插不上话，只能安静地坐在顾清晏身边，小口啜饮着杯中昂贵的液体，味蕾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顾清晏似乎并不强求她融入，只是偶尔会侧头低声问她一句“要不要尝尝这个点心”，或是将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简要解释一两句，举止体贴周到，无可挑剔。
　　几杯酒下肚，气氛越发松弛。周琛显然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他笑着对苏晚说：“苏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认识清晏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是个行走的法律意见书。我们都打赌他要跟他的律所过一辈子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铁树也能开花。”他的话引来一阵轻笑。
　　李泽睿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和玩笑：“是啊，所以当他突然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他谈恋爱了，我们都好奇得不得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幸运女神’，能收服我们顾大律师这颗万年冰山心？”
　　他说到“幸运女神”四个字时，语气微微加重，似乎别有深意。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向李泽睿。幸运女神？
　　就在这时，李泽睿仿佛想到什么，继续笑道：“我记得以前好像听清晏提过一嘴，说是什么……关键时刻的……”
　　“泽睿。”顾清晏适时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断了李泽睿的话。他端起酒杯，笑着用杯沿轻轻碰了一下李泽睿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叮”声，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陈年旧事，拿出来说也不怕苏晚笑话。”他目光转向苏晚，眼神里盛着毫不掩饰的喜欢与骄傲：“那些都不重要。小晚就是我的现在，也是我的未来，这就足够了。”
　　周琛立刻心领神会，哈哈一笑举起杯：“好好好，不揭老底了！来来来，喝酒喝酒！祝我们顾律师终于觅得良缘，告别孤寡！”
　　聚会在一片看似融洽的氛围中结束。回程的车上，窗外流光溢彩，车厢内却一片寂静。苏晚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他们刚才说的……‘幸运女神’，是什么意思？”
　　顾清晏侧过头，车窗外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住。
　　“那都是遇见你之前很久的事了。”他声音低沉，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抚过。
　　他朝她这边靠近了些，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小晚，”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她转过头，重新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闪烁，却丝毫照不进心底的迷雾。“幸运女神”……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号，连同顾清晏那双永远波澜不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让她在看似已经稳固的“女友”身份之下，感受到了一股更幽深、更难以捉摸、也更令人不安的潜流。她仿佛置身于一盘复杂的棋局，却连基本的游戏规则都尚未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