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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秋不见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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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那枚触感温润的身份玉牌,此刻却沉甸甸地坠着心口,一丝憋闷在胸臆间悄然盘桓。
这普济门,终究是避不过去的。
思绪飘回那个声音莫测的传讯者……
模糊不清的身份,语焉不详的暗示,稀里糊涂便按下的契约印记,那五条极品灵根的沉重代价,如同悬于头顶的冰棱,无声散发着寒意。
九朝仙宗重出身门第,普济倒不拘于此,何况此番来接引的……是木见秋。
……
木见秋。
一个在程安,或者说,在程雾潇那已褪色的前世里,印记模糊又独特的身影。
为什么说她是独特的呢?
程安灵根被挖,痛苦绝望,不到三日,就因为去九朝仙宗的丹药阁取了一些药材,被逐出宗门。
万念俱灰之际,是路过的木见秋救了程安……
可惜两人相见的太迟。
程安无药可医,死了。
……
上一世,木见秋是下修界宸国柱国将军府上的庶长女,生母早逝的庶女,父亲不怜爱,祖母亦以其出身为嫌,几乎是被弃置在府邸角落长大。
上修界收徒大典,宸国君命各家子弟参与,这才将她自灰蒙的命运中推了出来。
只是天赋平平,年近二十五,堪堪元婴初期,除了一张世人传说的绝美容颜,并无多少值得书写之处。
那张脸,最终也化作她的劫难,魔尊寂明强掳入宫,册封为魔后。
不堪其辱,她在魔宫自绝。
身后流言更甚,斥她自甘下贱,勾结魔族,污名似墨……
然而……眼下的景象,分明透着诡异。
程雾潇步入后殿,视线扫过,落在左首端坐的那位身影上。
美。
是惊鸿一瞥的极致写意,却又远非一个“美”字可容。
说句人话,用美来形容她,恰如其分,但是用美来形容她,也过分狭隘。
殿门开合声尚在回荡,殿内五道目光齐至。
那盏茶的主人闻声,唇畔随之漾开温软笑漪,青玉底冰纹开片的茶盏被轻柔放下,人已翩然起身,莲步轻移。
“你便是……雾潇师妹?”
声音如溪涧流冰,清冽又熨帖。
“是!”
程雾潇应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便好。”
木见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那指间的触感温润细腻,宛如上好的暖玉雕琢,不带一丝烟火浊气。
“方才赵长老已传音与我,叫我在此候着接你……”
木见秋的目光带着真切的询问,细致到纤毫。
“可觉着饿了?要不要进些点心?”
不对劲!
这双手……太过细腻!
前世记忆中的木见秋,即便是后来被“娇养”在魔宫,指节掌心也该有自幼劳作的薄茧痕迹。
眼前这双,竟是半分也无!
心底警觉顿生,程雾潇面上维持着初入者的拘谨,只敛眉低声道。
“来时用了两个包子,此刻……尚不饿。”
“这般年纪的孩子,正是需得补益长身子的时候,两个包子哪里填得实?”
木见秋牵着她在身边坐下,眉宇间流露的关切如水纹漾开,浸心润肺。
“让人给你端一碗莲子羹,可好?若是嫌腻,蜜水甜汤也是现成的。”
拒绝的话卡在喉间。
美人如玉,清甜温软的食物……双重的诱惑实在难以抗衡。
“……好。”
程雾潇听见自己应下。
“真乖。”
木见秋赞许,那笑颜在咫尺间舒展开来,明丽不可方物。
木见秋……上辈子有这么昳丽吗?
念头像鱼儿一闪而过。
“见秋师妹思虑果然周全,连莲子羹都早早备下了。”
一个清越中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疏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上辈子的大师兄宋梧生!
他那张脸,即便温和言语,天生语调也总带三分冷峭讥诮。
“宋师兄谬赞了。”
木见秋转眸,笑意更盛,明明言语是回击,声音却温软如春日照雪,只显得关切备至。
“想是宋师兄也腹中空落了?不如一并端上两盏,垫垫肚子,也好帮着赵长老安置新弟子。”
话音未落,已然有侍立在侧的婢女垂首领命退下,前去取羹。程雾潇瞳孔微缩。
婢女?
木见秋身边何时有了贴身侍婢?
木家那个状况,便是入了仙宗,她又如何使唤得动?
“小姐,您这茶快凉了,奴婢给您换一盏?”
另一个侍立在侧的丫鬟轻声问。
“不必……”
木见秋眼波流转,随口吩咐。
“替我端碗银耳汤罢,茶水清冽是好,久了也觉舌上乏味。”
“是,小姐。”
那丫鬟悄无声息地去了。
“雾潇如今几岁了?”
木见秋的注意力又温柔地落回程雾潇身上。
“十岁!”
对着这样一张脸,这样温和的语气,防备终究如水退潮。
“十岁了呀……”
木见秋眸中亮起小小的赞叹。
“真了不起,我在你这个年岁时,还总怯生生地躲在祖母身后,连生人都不敢多瞧一眼呢。”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程雾潇来不及深想。
只觉得眼前这人眉眼如画,声音是化雨的春风,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落在你最需要安抚的地方,体贴入骨,毫无错处……
望着那张笑语嫣然的绝世容颜,程雾潇心底某个角落豁然贯通。
寂明……他那点不为人知的执念……似乎……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了。
一番亲切攀谈下来,程雾潇心底那点因身份玉牌和契约压力带来的憋屈悄然散尽,随之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叹与警惕的复杂情绪。
这个人…… 此般手腕心性,如此掌控一切于无形的魅力……
当真是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