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夜不黑

57、第 57 章

　　自打昊天帝尊跟儿子玄宸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似乎默许了玄宸与那名凡间女子的恋情，这虽然是旷古未有，但是，帝尊的意思谁敢违背，因而，大家也就默许了那个凡间女子的存在。

　　也是，凡人的命区区不过百年，与天族几万年的寿命/根本没法比，给个一百年让他们在一起又如何，即便是弄些什么长生的灵丹灵药，但是，凡人的体质限制了灵药的作用，顶多也不过续个一百年，那满打满算，两百年的光景，在神仙的世界里，也不过是惊鸿一瞥，根本激不起什么水花，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所以说，能够与神仙长久相伴的道侣，还得同是神仙才行。

　　就在大家以为，昊天帝尊会一直默许下去的时候，帝尊的意思又变了。

　　帝尊的诏书是在三日后送达涤尘殿的。

　　那时玄宸正握着姜离的手，教她辨认星轨图谱。

　　少女纤细的指尖划过流转的星辰，腕间银铃发出细碎的清响。玄宸从身后拥着她，下颌轻抵她的发顶，姿态亲昵而自然。

　　她的发间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令他眷恋不已，舍不得分开。

　　他甚至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已经相依相偎了上千年。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连玄宸自己都觉得奇怪。

　　殿外传来三十六声天钟鸣响，两人皆是一惊。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天帝御驾亲临的仪制。

　　玄宸眸光一凝，下意识将姜离护在身后。

　　殿门轰然洞/开，万丈霞光中现出九龙沉香辇，昊天帝尊端坐其上，冕旒垂落遮住威严眉目，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仙官仪仗。

　　“儿臣恭迎父君。”

　　玄宸躬身行礼，态度恭谨，却仍将姜离牢牢护在身后，这样的举动，透着一股固执与戒备。

　　昊天帝尊目光掠过两人交握的手，声音听不出情绪:“玄宸，你近日越发不知礼数了。”

　　玄宸目光微凛，直面父君。

　　他现在不再是往昔那个对父亲唯唯喏喏，唯命是从的玄宸了，他有自己心爱的人要守护。

　　司命星君一看，这情形不对呀，只怕要打起来。

　　司命星君是过来人，昊天帝尊以前为了一个女子跟自己父亲拼命的样子他见过，如今再看玄宸，他觉得，玄宸跟年轻时候的昊天简直一模一样，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把天给掀翻的那种。

　　他急忙出来打圆场，看向昊天帝尊：“帝尊，快快颁下旨意吧。”

　　昊天帝尊抬手，一卷赤金诏书自他手中飞出，在虚空中徐徐展开，其上九龙纹路游走，天威浩荡。

　　“兹闻东海龙君有女敖倾，德才兼备，仪容端方。今赐婚于帝君玄宸，择吉日完婚，以固天海之盟。钦此。”

　　诏书最后一个字落下，整座涤尘殿骤然死寂。

　　姜离眉头一拧，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玄宸立即收紧手指，将她冰凉的指尖牢牢握紧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

　　“父君。”

　　玄宸抬起头来，看向昊天帝尊，语气平静却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父君，恕儿臣不能接旨。”

　　顿时，九龙沉香辇周围的祥云瞬间翻涌如沸，吓得一众仙官们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连司命星君都白了脸色。

　　这是昊天帝尊生气的表现。

　　三界之内，尚未未有人敢当面违抗天帝诏书，玄宸帝君算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昊天帝尊的声音沉了几分：“你要抗旨？”

　　玄宸不闪不避地迎上天帝的目光：“儿臣已心有所爱，恕不能另娶他人。”

　　“所爱？”

　　昊天帝尊终于将视线投向姜离，那目光如利刃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语气里透着对凡人惯有的不屑，“就是这个凡间女子？”

　　姜离站在玄宸的后面，虽说玄宸暗暗用神力护住她，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昊天帝尊的威压。

　　那股威压，犹如泰山压顶，最初的时候，姜离觉得嗓子腥甜，似乎下一秒一口鲜血就要喷射/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就在那股威压超过了自身的抗衡能力，自己的身躯就要被压碎的时候，她感到后颈的蝴蝶印记骤然发热发烫，一股浩然莫御的力量自印记里倾泻而出。

　　这股莫名的力量十分的强悍，竟能抗住了昊天帝尊的威压，一时之间，姜离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心中那种畅快，无以言说的畅快。

　　这一切，没能逃过昊天帝尊的眼睛。

　　他心下微微诧异。

　　这一整殿的人，除了玄宸，即便是司命星君，也抗不住他帝尊的威压，怎地这区区一介凡间女子竟有如此能耐？

　　她，到底是什么背景？

　　姜离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昊天帝尊，虽然对方很强大，但是，现在灵力充沛的她，根本就没感到害怕。

　　她身形不动，只拱手道：“神农族姜离，拜见昊天帝尊。”

　　昊天帝尊相当的傲慢，看也不看她，只对玄宸道：“你若喜欢她，收作侧妃便是。龙族公主必须是正宫天后。’

　　玄宸定定地看着父君，忽然笑了。

　　玄宸微微笑着，但笑意冰冷，带着三分讥诮，和七分决绝，那是对父亲出尔反尔的失望。

　　就在上段时间，父亲还说过，一切随他心意。谁想得到呢，只不过过了短短时日，父亲就变卦了。

　　也对，父亲此举，并不算逆了他的意思，也算是让步了。

　　但是，最可气的是，父亲就一定算准他爱的人只有两百年寿命吗？爱一个人，想让她跟自己长厢厮守，办法总是有的。

　　可是，父亲这种摆到台面上来的做法，明摆着就是要剥夺他的所爱啊。

　　太可气了。

　　想到这，玄宸决定豁出去了，大不了这个帝君不当了，谁爱当给谁当去。

　　他毫无畏惧，直视昊天帝尊：“父君以为，我会让心爱之人受这等委屈么？”

　　他转过身来，拉住姜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无视整个大殿内的仙神，他只静静地注视着她，柔声道：“姜离，不要怕。我说过，今生今世，我只娶你一人，我说到做到。”

　　“糊涂！”

　　昊天帝尊指着玄宸，厉声道，“你身为天界帝君，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东海龙族掌控四海水域，若因你悔婚引发天海动荡，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面对父亲的威压，玄宸仰头直视，面不改色。现在不同往日了，他心中有了人，任何威吓对他而言，都不是事了。

　　“父君当年为巩固政权，政治联姻，娶了天后，可结果呢？”

　　他眼底掠过一丝痛色，“天后郁郁成疾，只得在寝殿内养病。娶了自己不爱的人，必然要承受这样的悲剧。但是，这种悲剧还要在我身上重演吗？我不愿意，我有心中所爱，我的一生，不可能再重蹈父亲的悲剧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仙神瞬时变了脸色。

　　谁都知道，当年帝尊的那场与北坞的联姻，是一场政治利益交换，但是，有些东西，只要不说出来，那就是光鲜靓丽，让人羡慕的。一旦戳破，才发现里面，就是腐朽不堪，不忍细究。

　　“放肆！”

　　昊天帝尊震怒，九龙沉香辇迸发出万丈金光，“这就是你与父说话的态度？真是反了，连你父君的圣意也要逆忤吗？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威压如山海倾覆。

　　姜离猝不及防，只觉得泰山压顶犹不为过，弱小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连退两步，就要跌倒在地上。

　　心胸闷抑难耐，一颗心不受控制砰砰乱跳，猛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膛。嗓子腥甜异常。一口鲜血卡在喉咙里，随时就要喷出来。

　　玄宸立刻转身，挡在姜离面前，帝君神力化作一道坚固的屏障，与逼/迫而来的天帝威压轰然相撞，一时之间“轰隆”巨响，响彻整个宫殿。

　　涤尘殿剧烈震动，梁柱似已承受不住此等威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众仙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司命星君见状不妙，急忙掐诀稳住整个殿宇。

　　“帝尊息怒！”

　　司命挡在两人之间，毕竟全殿众仙家中，唯有他在帝尊面前说话还有点份量，而且，他还是救过帝尊的人。

　　“帝君只是一-时糊涂......”司命星君一面说着，一面朝着玄宸使眼色。意思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让他先忍忍，不再要惹怒帝尊了。

　　可是，此时的玄宸帝君根本就不买账，直视着昊天帝尊，硬绷绷道：“本君清醒得很。”

　　司命星君都快晕了，心里暗道：“帝君啊，本星君可是拼了老命来阻拦，你怎么这么执拗偏不听啊。有话好好说嘛，惹怒了帝尊，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很明显，玄宸不仅不服从旨意，甚至要反讥旨意了，他目光坚决，吐字清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响彻在殿内。

　　“父君，玄宸在此立誓，日后就算父君废了我的帝位，我也绝不娶龙族公主。”

　　天帝气极反笑：“好，好得很！为了个凡间女子，你连帝位都不要了？”

　　玄宸紧紧握住姜离的手，这是他的决心，也是他坚守的信念。

　　他们十指相扣，玄宸举过头：“父君，她不是普通的凡间女子，她是儿臣的命，是儿臣这一生的守护与信念。”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九重天。

　　众仙哗然，连昊天帝尊都愣住了。

　　良久，天帝缓缓起身，冕旒珠玉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一步步走下龙辇，停在玄宸面前。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相似的眉眼间俱是如出一辙的固执。

　　“玄宸，本尊最后问你一次。”

　　昊天帝尊的声音冷得像九天玄冰，“这亲，你到底成，还是不成？?”

　　玄宸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朗声道：“不结。请父君收回成命。”

　　“哪怕朕本尊废了你的帝位？”
　　“求之不得。”

　　“哪怕天界再无你的立锥之地？”
　　“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父君大可不必担心。”

　　天帝终于将目光投向姜离，那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似幽深古井般深不可测：“玄宸，你就不怕本尊现在就让这个凡人魂飞魄散吗？”

　　玄宸脸色一凛，周身气势骤变。

　　涤尘殿内温度急剧下降，玄冰自他脚下迅速蔓延，就连流动的星河都为之冻结。

　　“父君可以试试。”

　　玄宸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丝怯懦，“您若敢动她一分，儿臣便掀了这九重天。您若伤她一毫，儿臣就让三界为她陪葬。”

　　在场的众仙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里透出来的疯狂与果决，足以让所有人心胆俱裂。

　　昊天帝尊瞳孔猛地收缩，他终于听出来了，这一次，儿子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这样的话，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

　　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谁没有年轻过啊......

　　僵持中，大殿里的气氛几乎凝固。

　　这时，姜离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扯了扯玄宸的衣袖。

　　她转身看向昊天帝尊，双手为礼，朝着后者深深一拜。

　　“帝尊，姜离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帝君。但求陛下明鉴，我与帝君是两/情/相/悦，并非存心破坏天海之盟。”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若帝尊允准，姜离愿以神农族秘法为龙公主炼制“忘情丹”，助她忘却此事，另觅佳缘。”

　　姜离说得也有道理，玄宸本就不想与龙族联姻，如果龙族公主属意玄宸无法自拔，那炼制一枚忘情丹，送与公主，好忘记前情，重新开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荒唐！”

　　昊天帝尊怒而拂袖：“龙族公主金枝玉叶，岂能用这等手段。况且，你一介凡人，岂能凌驾于龙族之上，真是自不量力。”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通报::“东海龙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