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丹青》神经路短

19、星轨暂分，归期几多（下）

　　崔泽宇他们带来的设备像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在石窟的空地上铺开。周瑶围着其中一台半人高的高分辨率多光谱仪转了三圈，眼睛亮得像戈壁正午的太阳：“崔博士，这玩意儿真能看清壁画深层的隐性病害？”

　　崔泽宇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不仅能看清，还能给病害画家谱。”

　　崔泽宇身高也就一米七七左右，站在一米七二的周瑶身边只微微冒头，但一旦他开始讲技术专业时，周瑶就会感觉他十分高大，眼睛里都冒着对知识渴求的光芒。

　　“崔博士，所有洞窟清理完毕，可以进设备了！”邵阳兴奋地跑出来，开心得像个大男孩。

　　崔泽宇看到现场那么多双期待而崇拜地望着他的眼睛，逐渐沉迷在无边的自我迷恋中。

　　他大手一挥，将四散在洞窟周围的自家工作人员召过来，动作浮夸得像在演舞台剧，嘴里开始喋喋不休、事无巨细地分配工作。看着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原本已经开始崇拜他的周瑶立刻闭了闭眼睛，暗骂自己几句有眼无珠，便冲着邵阳使了使眼色，俩人搬着一个标线仪布置工作现场去了。

　　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自我陶醉的崔泽宇，还在振振有词地说着每个机器的使用用途和安放地点，其他人早就分散到各洞窟中，开始布线安装，有序的准备新一轮的工作去了。

　　周怀砚再次看到微信的时候，已是天黑。

　　中午十一点下了飞机，给孟清黎发了一路平安到达的微信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将林瑞阳发来的最新无损CT呈像扫描仪和高分辨率显微成像镜组装好，让文物部门的领导安排顺利过关后，便发往了瓜州。在发出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孟清黎开心地笑，那笑容里，藏着戈壁朝阳的暖意，也映着彩绘壁画上重焕生机的飞天衣袂，像跨越山海的星光，轻轻落进了他眼底。

　　就这样，他突然有了谈判的底气，中午只匆匆扒了口饭，就与王丽雯和孙澈奔赴茂渊集团，开启了合作意向的谈判。

　　一个下午的磋商，五个多小时的博弈，冗长的战略合作条款说明，让他疲于周旋。走出茂渊文旅的大门时，早已天黑。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想让实验室直接和茂渊签约，只想和它旗下的文枢观物做一个简短的合作而已，毕竟各取所需要比这样隆重的权衡利弊更容易。但他突然改了主意，在知道孟清黎的身世之后……

　　他疲惫地坐上商务车，没有理会王丽雯和孙澈对于合作工作的细节讨论，而是打开微信翻着工作群中热闹的聊天记录。

　　他早已见识过她的魅力，也知道会有很多人会被她的外表震撼，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天天捧着各类美女杂志的实验室工作人员，竟然还是被她惊艳到了。也难怪，一张被偷拍的照片都能美得让群里炸了锅，她怎么可能不让这群人感到夺目呢？

　　“哇，这谁呀？这么漂亮？”王丽雯的声音突然就响在他的耳侧。其实上车后，王丽雯就一直注意着周怀砚的表情。他一直看着手机，表情从一开始的疲惫、严肃、冷然，变成了嘴角上扬，眼带温柔，满面含情……这家伙，不对劲。

　　周怀砚没有躲闪，只是笑着看了王丽雯一眼。

　　王丽雯看着他的笑，渐渐沦陷在他英俊的面容里。她忽然好奇心起地问道：

　　“喜欢她？”

　　周怀砚依然只是笑了一下，当作默认。

　　“她呢？喜欢你吗？”见他默认，她又急问道。她从小看到大的最铁姐们儿的弟弟，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些，连怀璧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吧！

　　“她……还没有准备好吧！”周怀砚微笑着看着照片中的女子，轻声说道。

　　王丽雯抬头看了孙澈一眼，突然就想不明白，但她并没有出声再问。什么叫作没有准备好？意思，没看上他？还是没有打算谈恋爱？但看到周怀砚的神情她就能断定，这家伙真的喜欢这个姑娘。

　　她迅速打开IMassage，给周怀璧发了一句：

　　“Edward喜欢了一个女孩！”

　　“？”

　　王丽雯按灭手机屏，没有再给周怀璧回任何文字，心里有一瞬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惊。
　　她认识周怀砚这么多年，太清楚他是什么性子——落叶归根，回国定居，是他骨子里的使命；守护国宝、传承文化，是他给予自身的责任。爱情对于他来讲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从来都可有可无。所以十年前，那个与他金童玉女一般的女孩和他分手时，即便众人都叹 “可惜”，作为亲友的他们却一点没有意外。

　　周怀砚不是一个会把自己囿于情爱的人，他从小长在他祖父、祖母的身边，被养得老成持重、思维超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孩放弃自己的目标。

　　可刚才看着照片的周怀砚，让她真的觉得有些惊讶。那个常年精于研究、稳健睿智，连说话都带着冷静数据感的周怀砚，竟然会对着一张照片流露真情实感。

　　王丽雯忽然明白，照片中的女子周怀砚，从来不是“喜欢上”那么简单。那是让一块精密运转的冰冷仪器，第一次有了温度；是让一座只存放古物的博物馆，忽然推开了窗，照进了活生生的光。她甚至敢肯定，现在的周怀砚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女子已经成了他逻辑缜密的世界里，唯一不可或缺的变量。

　　不同于王丽雯的惊讶，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孙澈要淡定得多。

　　他跟在老板身边这些年，老板的每一个微表情他都研究过；每一个微动作他都深知其意。老板都让他查人家家世了，他又怎么能不明白他是什么用意呢？或许老板在让他订飞往瓜州的机票时，就有那么一点点异样了。

　　被一条短信骚扰的周怀璧，此时已经清醒了。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两秒，想要给周怀砚打电话，但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王丽雯的信息还在脑子里打转。周怀砚会对一个姑娘动心？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挑眉。那个从小就把 “情绪波动会干扰决策精度”当信条的弟弟，连祖父八十大寿上被问及终身大事，都能冷静分析 “婚姻对事业的边际效益”的人，却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质睡袍的盘扣。倒不是不信王丽雯，只是这事儿实在超出了她对周怀砚的认知范畴。他不是不懂感情，只是觉得那是种低效的存在——就像他始终不用智能手机里的语音助手，总说“识别误差比手动输入大”。

　　现在想来，能让周怀砚这种人打破自己的规则，要么是对方足够特别，要么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必要性。她太了解这个弟弟，看似冷静自持，实则对认定的人和事有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只是这份执着，从前只给了“想要回家”的家族信念和研究出能守护国宝的先进科学技术。

　　周怀璧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金山大桥渐渐迷蒙在晨雾中的影子，她的心顿时有些期待：作为穹宇资本的掌舵人，她习惯了预判风险与机遇。此刻却觉得，这个突然闯入弟弟世界的变量，或许不是干扰项。若真是能让周怀砚这样的人喜欢上并让他得偿所愿的话，那女子只会是未来他最有力量的支撑，当然她也将会是绝对的幸运者。

　　想通了这一点，周怀璧终于恢复了惯常的从容，转身走向衣帽间。说实话，她还真的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自己如同机器人般的弟弟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