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月若琛》杨柳依人

7、纤月

　　若琛，其实，那个老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的生父，是被我妈妈赶走的。
　　这个秘密，其实还是我高考结束后姨妈们跟我说的。她们说：我和我生父很像，爱读书，爱文学，爱看电视剧和电影，喜欢一些古雅的玩意儿。生父性格很内向，不擅交际，身体也不好，有胃疼的毛病，经常要去医院。我妈妈很厌烦他，经常骂他，两个人总吵架，后来有一次，在我一岁多的时候，生父动了手打了我妈妈。我妈妈打输了，挨了一顿揍。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回娘家哭诉，只是经常说生父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所以娘家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生父打了妈妈后，也很后悔，所以后来无论妈妈怎么骂他，他再也没动过手。但是妈妈始终带着这个心结，不肯原谅他。两个人最终还是离婚了。也就是因为离婚后，妈妈找了我后来的爸爸，两个人开始一分钱都没有就做生意，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若琛，我……我并不想找我生父，也许，他也不想来看看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生命中的一段过往。一个女人，因为记恨一次家暴，久久不肯原谅，最终导致婚姻破裂。那个人，她是我母亲。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遗传她的小气和记仇，我不敢走进婚姻，我怕我也会毁了自己的婚姻。
　　若琛，我是个没有来处的人，也没有亲人朋友可以帮衬，将来，也会没有归途。我……我没有失业，一无所有，没有亲情，没有友情，一直都没放弃自杀。我不会维系关系，我……
　　若琛，我要是死在后山的那片花海中，会不会毁了那片圣地？
　　若琛，我可能……没有办法生孩子……
　　我加了几个几乎每天都来看我直播并且送礼物的粉丝的微信，给她们每人送了一份小礼物：我自己手作的蚕丝牡丹绒花发簪。
　　无论如何，在我死前要帮若琛把他店里的生意维持好，这是我欠他的债，情谊债。
　　陈阿姨又在烹茶了，绿茶、红茶、花茶……都喜欢，一朵朵的金丝皇菊在沸水的冲泡下重新又活过来一般，光是隔着玻璃杯看景，就够令人神往的。她把刚炒好的龙井拿给我，告诉我这个时候的龙井最嫩，茶叶可以捞着吃。
　　若琛喜欢在屋檐下挂着两盏红灯，他说：即便是飞雪漫天，有这两张灯笼，就像有人在等你回家一般，心也是暖暖的。
　　院子里的那几簇紫苏是若琛用废旧轮胎当成了花盆栽种的，来民宿居住的客人都觉得非常有新意，争着拍照合影。他总是笑着对他们说：快点拍下来吧，可能过几天就没了。因为我要用这紫苏给我们家纤月熬鱼汤喝。
　　这一切，都会属于我吗？会真实存在吗？它们距离开我的那一天，还有多久？
　　英亮又一次出现了，看来我躲到天边，也终究摆脱不掉她。
　　她走进“琛语”，摸着我手上比甲短衫牛仔金丝破裙，“你倒有些调弄这些，我爸爸死了，中风而死。”
　　我说：节哀。
　　她说：你只有两个字吗？你不该道歉吗？
　　我说：九泉之下，我的父母会为他们的行为道歉。
　　她一把扯过我的脖领子，又一次警告我：养你到11岁的米、菜、书本、学费，有相当一部分是我父母的命换的。
　　我挣脱开她，质问：那谁来还我父母的命？他们用六分利的高利息给你们，我过年吃糠萝卜馅饺子，没钱吃早饭活活饿出了低血糖。你上大学时经常剁手，花呗一到期就让我替你还，而你，你还过我几次钱？
　　英亮理直气壮：是你欠我的！
　　我说：大学时我怕事情闹大影响我毕业，我只能忍耐你的敲诈勒索。而现在，不一样了。
　　英亮跟往常一样，咬牙切齿地说她不会放过我，说我别以为找了个男人就能飞到天上去，她会让我摔个粉碎。
　　我也毫不示弱，告诉她我会随时奉陪。
　　她离开了，这个折磨了我四年的女人离开了，她会继续毁了我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生活吗？会伤害若琛吗？
　　不，不能把麻烦留给若琛。这是我死之前要完成的一件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