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魇：无限回廊》椒小芽

8、记忆沼泽的虚影与真相

　　雾气散开时，林野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的清晰，而是触觉的剧变 —— 脚下原本坚实的青石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软的淤泥，凉意顺着裤脚往上钻，很快就浸透了袜子，贴在皮肤上泛着冷意。

　　他低头看去，灰黑色的淤泥没到脚踝，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像是凝固的油脂，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地方…… 怎么这么诡异。” 沈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不适。

　　林野转头，看到沈砚正皱着眉调整手臂上的布条 —— 赛博迷城那道被盘古分身钢刃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色的血渍已经把临时包扎的布条染透了大半，随着他的动作，血珠顺着胳膊肘往下滴，落在淤泥里，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两人并肩往前走，每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淤泥像有生命的触手，紧紧裹着他们的脚踝，往下拽拉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底下藏着什么东西，正试图将他们拖进沼泽深处。

　　林野的鞋很快就被淤泥裹满，鞋帮上凝结着一块块深色的泥团，每走一步都发出 “咕叽” 的声响，在空旷的沼泽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注意到，沼泽表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气泡。

　　这些气泡有的只有指甲盖大，有的却像水桶般粗壮，颜色也各不相同 —— 泛着白光的气泡里，隐约能看到温暖的画面：

　　有老夫妻在院子里晒着秋收的玉米，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晃眼；有孩子举着风筝在田野上跑，风筝线在空中划出细长的弧线；还有年轻情侣坐在河边钓鱼，男孩偷偷把钓上来的小鱼放进女孩的鱼篓里，惹得女孩笑出了声。

　　而那些灰黑色的气泡，则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林野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个半人高的灰泡，里面竟清晰地映出一间熟悉的阁楼 —— 那是他家的阁楼，母亲林溪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钢笔，却迟迟没有落笔，只是望着窗外发呆，脸上的表情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下意识顿了顿，想再仔细看看，气泡却突然 “啵” 的一声破裂，里面的画面瞬间消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灰烟，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怎么了？” 沈砚注意到他的异样，停下脚步问道。

　　“没什么。” 林野摇摇头，把那股莫名的心悸压下去，“可能是太紧张了。我们得赶紧找到阿哲，还有…… 找到去下一层的路。”

　　他想起母亲笔记本里的话，“源梦” 两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只要想到母亲可能在梦廊的最深处等着他，他就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人继续往前走，沼泽里的雾气渐渐变浓。原本能看到百米外的景象，现在视线却被限制在十米以内，远处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像蹲在那里的怪物，随时可能扑过来。

　　耳边开始传来细碎的声响，不是风声，也不是水流声，而是类似人说话的低语，断断续续的，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能感觉到那些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情绪 —— 有悲伤，有愤怒，有绝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人的耳朵里，让人心里发慌。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沈砚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 —— 那里原本别着一把从赛博迷城带出来的战术短刀，却在穿越传送门时弄丢了，现在只能空着手，连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

　　林野点点头，他不仅听到了，还感觉那些声音正顺着耳朵往脑子里钻，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沼泽里的声音吗？” 他问道，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 —— 金属外壳的温度比之前低了些，像是在感知周围的危险，微微泛着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林野的脚尖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他低头看去，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灰色气泡，就藏在他脚边的淤泥里，若不是刚才脚步顿了顿，他恐怕已经踩了上去。

　　这个气泡和之前看到的不同，表面没有光泽，反而透着一种死寂的灰，里面隐约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正蜷缩在那里，像是在哭泣。

　　“小心点，别碰这些气泡。” 沈砚也注意到了，他刚想提醒林野离远点，林野却因为脚下的淤泥突然滑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一步 —— 他的脚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灰色气泡上。

　　“砰” 的一声轻响，气泡破裂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猛地裹住了林野的意识。那股寒意不是来自沼泽的湿冷，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窿，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变换，沼泽、雾气、沈砚的身影都在快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 他站在了沼泽中央，而不远处，沈砚正背对着他，双手死死抓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林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那个被沈砚抓住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口处还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侧脸轮廓分明，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沈砚抓得更紧。

　　“阿哲，别怪我。” 沈砚的声音传来，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反而带着一种陌生的冷漠，像淬了冰的刀子，“只有把你推下去，我才能拿到记忆核心里的醒钥，才能去源梦找我想找的人。你也知道，为了这个机会，我等了三年，我不能放弃。”

　　“沈砚，你怎么能这样！” 阿哲的声音带着颤抖，混合着绝望与不解，“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找到醒钥就一起离开梦廊，一起回家！你忘了吗？”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猛地将阿哲往沼泽深处推去。

　　阿哲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淤泥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腰腹，最后连头顶都被吞没，只留下一只伸出水面的手，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是想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落，沉入了漆黑的淤泥里。

　　“沈砚！你干什么！” 林野疯了一样冲过去，想拦住沈砚，想把阿哲从沼泽里拉出来。

　　可他的手却直接穿过了沈砚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实体 —— 这不是真的，这是幻境！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在林野的头上。他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 “沈砚” 慢慢转过身，脸上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笑容。

　　“林医生，你终于醒了。”“沈砚” 开口，声音却变成了陈雨的 —— 那个女孩。

　　林野猛地回头，看到陈雨站在不远处的淤泥里，她穿着熟悉的蓝白校服，手里拿着一个泛着金光的钥匙，钥匙的形状和他口袋里的钥匙很像，只是更小巧些。陈雨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可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像隔着一层玻璃。

　　“林医生，” 陈雨慢慢走过来，脚步轻盈得像踩在平地上，完全不受淤泥的影响，“你不是想找你妈妈吗？你不是想知道林溪阿姨到底在哪里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只要你跟我合作，把那个真正的沈砚推下去，这个醒钥就是你的，而且我还能告诉你，你妈妈现在就在源梦的核心区域，活得好好的，只要你拿到醒钥，就能见到她。”

　　林野的心脏一阵发紧。陈雨怎么会知道母亲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源梦？她不是受害者吗？更重要的是，她说的是真的吗？母亲真的在源梦？这些问题像乱麻一样缠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思考。

　　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沼泽、陈雨、“沈砚” 的虚影都消失了，他站在了自家的阁楼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书桌上，照亮了摊开的笔记本 —— 那是母亲的笔记本，上面画着熟悉的古董镜图案，镜身上刻着 “源梦” 两个小字，旁边还有一行母亲的字迹：“小野，等妈妈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樱花。”

　　“小野，过来帮妈妈递下墨水。” 母亲的声音从书桌后传来，温柔得像棉花，裹着林野的心脏。

　　林野僵硬地转过身，看到母亲林溪坐在椅子上，穿着她最喜欢的蓝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笔记本，手里握着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却没有落下。

　　“妈……” 林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母亲失踪后，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个场景，可每次醒来，都只有空荡荡的阁楼和冰冷的空气。

　　现在母亲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他甚至能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感受到阳光落在母亲头发上的温度。

　　“怎么了，小野？” 母亲抬起头，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不是累了？过来坐会儿，妈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糖粥，在厨房的砂锅里温着。”

　　她伸出手，朝着林野招手，“过来啊，小野，妈有话跟你说。”

　　林野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

　　他知道这可能是幻境，可眼前的母亲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他想扑进母亲的怀里，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想问问她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妈找到关闭梦廊的办法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温柔。

　　“只要你留在这里陪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梦廊里的怪物、那些被困的灵魂，都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要守着这个阁楼，守着彼此，就够了。”

　　一边是“沈砚”背叛的绝望画面，一边是母亲温柔的召唤，林野的意识像被撕裂成了两半。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沼泽制造的幻境，是为了让他放弃抵抗，永远留在里面；可他的情感却在尖叫，让他抓住这个机会，留在母亲身边，再也不离开。

　　“不对…… 这不是真的！” 林野猛地咬住舌尖，尖锐的痛感从舌尖传来，像一根针，刺破了幻境的温柔表象。

　　他想起母亲留在阁楼里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小野，无论你看到什么，都要记住，妈妈的目标是关闭梦廊，救所有人，包括你。别为了我停下脚步，一定要去源梦，完成妈妈没做完的事。”

　　母亲绝不会让他留在幻境里！林野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指尖刚碰到金属外壳，钥匙就发出一阵微弱的白光。这道白光不像之前那样耀眼，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刺破了眼前的幻境。

　　阁楼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母亲的身影像被打碎的玻璃，裂成了无数片，慢慢消散。

　　陈雨的声音、沈砚的冷漠、阿哲的绝望，也都随着幻境的破碎而消失。

　　林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沼泽里，淤泥已经没到了小腿，刚才破裂的灰色气泡旁，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灰烟，在潮湿的空气里打着转，最后渐渐消散。

　　“呼…… 呼……” 林野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泛着冰冷的凉意。

　　他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刚才幻境里的画面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有余悸 —— 如果刚才他没有咬住舌尖，如果没有想起母亲的笔记本，他恐怕已经永远留在那个温柔的陷阱里了。

　　他转头去找沈砚，却发现不远处的沈砚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气泡前，像被定住了一样。

　　沈砚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嘴唇却在微微动着，像是在跟谁说话，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 —— 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激动，再到最后的沉重，每一个表情都无比真实，看得林野心里一紧。

　　沈砚也陷入幻境了！

　　林野想跑过去叫醒他，可刚迈出一步，脚下的淤泥突然剧烈翻滚起来。

　　一道半米高的淤泥墙从他面前升起，挡住了他的去路。

　　淤泥墙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气泡，里面映出无数张陌生的脸，这些脸都带着痛苦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诅咒。

　　林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那道不断增高的淤泥墙，又看了看被白色气泡包裹的沈砚，心里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站在原地，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钥匙，祈祷沈砚能像他一样，凭借自己的意志挣脱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