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杜氏说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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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贺封年想也不想地便拒绝了她。
“为什么？”
贺封年停下脚步，对上夏尤清的眼神，极为认真地开口道：“师姐，这是歪门邪道，对身体损害极大，不仅要废了修为，后续还会有数不尽的痛苦与折磨，五感渐失，日日在痛苦中挣扎。”
夏尤清道：“你为何得知？”
贺封年垂下眼眸，平日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中显出几分落寞，他道：“那个人，也就是我从前的师父，他就是这样死的。”
他说谎了，他师父虽然教他修这样的术法，但却不是因此而死，他才是。
自己的一番固执引起了别人的伤心事，夏尤清倒有些后悔，只觉得如鲠在喉，微微张了张嘴，才吐出一句话：“抱歉。”
贺封年见夏尤清不再提此事，稍稍放下心来，胸口却发起闷来。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师姐宁可废了修为，也要去往生界一番？心中觉得别扭的很，又不愿说话。后面的路程，贺封年比起往常，话明显少了些。
夏尤清自然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话让他想起了他从前逝去的师父，故而悲上心头，久久难言。想出口安慰，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怕说错话惹得伤心人更伤心，便也闭口不言。
一路上，两个人没说多少话，安静得很。
直到远处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间屋子与宽阔的大路，两人都知道前面大概有个村子或城镇了。城外的几处人家里此刻生了烟，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不远处，院子的篱笆旁边，几个孩子扎堆在一起，埋头玩着什么东西，见有外人来，有几个孩子抬起头来，不知跟旁边的孩子窃窃私语说些什么。
院里出来一位妇人，手中还拿着锅铲，就像来不及放下一般，脚步不停地从院子里快步走到篱笆旁，将自己的孩子叫起来，就要牵着往里走时，被身后的声音叫停了脚步。
“大姐！”夏尤清唤道，朝着那位妇人走去。
妇人回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警惕之意，看着面前两个面生的外来客，牵着自己孩子的手紧了几分。
夏尤清道：“我们途径此地，请问前面是否有个城镇？”
妇人见面前这两个人模样生的不错，看上去也比较面善，手中持剑，穿的也不错，稍稍放松了警惕，回道：“再往前走几里，有个镇子叫宜安镇。”
夏尤清到了声谢，就在妇人以为完了事儿，要领着孩子进院子里时，夏尤清又问道：“请问您可知这附近有没有姓班的人家？”
此话一处，妇人立马变了脸色，两眼都瞪大了，连忙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说完，立马带着孩子进去，片刻不敢停留，仿佛身后追着什么邪祟厉鬼似的。看着妇人着急忙慌的样子，夏尤清和贺封年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肯定有古怪。
看着妇人闭口不言，避之不及的样子，看来直接问是绝对问不出什么东西的，还得靠他们自己查，并且还不能明目张胆地查。
刚刚还聚在一起的小孩子都被各自的父母叫回了屋，路上的人比起刚才，显而易见地少了，尤其是孩子。夏尤清只得和贺封年继续向前走，去妇人口中的宜安镇。
宜安镇里比起外缘的村子要热闹繁华许多，打一入眼，夏尤清便想起往生界内的那个镇子，整体布局差不多，有些大型酒楼与幻境中一模一样，有些商铺却早换了副新的面孔，想来是如今距离班卉记忆中的宜安镇已不少时日。
两人正并排行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驱赶声伴着人群的退让，夏尤清与贺封年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华衣男子昂着头，傲气凌人地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前面的仆人给他开着路，后面的仆人亦步亦趋。华衣男子年岁约二十有余，身着名贵丝绸，加之刺绣，双手怀抱着一柄剑，腰悬玉佩，手上带的还是极品的储物戒，一看便出身不凡。
两人见这人阵仗，完完全全一个霸王，极宽的路被开了近一般，街上的人都被挤倒两旁，却也没出头抗议的，顶多是窃窃私语或者与同行的人骂骂咧咧地说上两句。
贺封年有些好奇，问着旁边的人：“大哥，这人什么来头？如此嚣张！”
旁边的男子见两人面生，衣着又像是江湖中人，便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道：“小兄弟和小姑娘刚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这人是宜安镇韩家的独子，韩绍德。这韩家据说可是顶顶有名的修仙世家，虽然我们宜安镇是个小地方，这儿的韩家也不过是个小分支，但也足够拿出来一说了。这不，这宜安镇的韩家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了，那些小门小派的哪能跟他们比，这韩绍德又是独子，要啥得啥，自然养成了这种嚣张跋扈的个性。啧啧。”
“这都不算一家独大了吧，这样子，都快赶得上皇帝出巡了。”
“可不是嘛......总之这人风评不大好，但又不能明面上对着干，毕竟除妖邪什么的，还得看他们这些大家族里的修士呢。”男人摇摇头，耸了下肩，似乎觉得也就这样了，靠人庇护，看人脸色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说完，等那少爷缓步过了这一片，带着一群人踏入了一座酒楼，被赶到一边的人群才渐渐向路中间靠拢，恢复到原先的样子。街边叫卖的摊主依然吆喝着，仿佛这一场景早就是什么疏松平常的事情了。
这一小小插曲没被两人放在心上，贺封年朝夏尤清问道：“师姐，我们该去哪？”
夏尤清看向那韩绍德最后踏进的酒楼，门前台级数阶，门槛近十寸，楼有三层。金碧辉煌的，正上方的牌匾上大笔一挥地写着“浩然酒楼”四个大字。
夏尤清回道：“要打听消息，自然得到人多嘈杂的地方去，尤其是酒楼，就是再不能说的事，酒后一醉，必定会有风声。”
贺封年眉眼一弯，嘴角一勾，话语中带了些得意：“我和师姐想的一样！”
夏尤清看他这像是有些邀功的得意模样，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又调笑着说：“幸亏你这次没再说什么天赐良缘的话，不然这世上有缘人可真够多的，老天都要忙死了。”
贺封年没想到他师姐竟又提起他说的话了，话中嘲笑之意明显，一时之间不知该高兴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能被记着，还是该窘迫这种糗事又被拿出来说，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催促道：“赶快进去吧，师姐。”说完，便转身就要朝着酒楼迈进去。
夏尤清看着他有些仓皇逃离的背影，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的，随后跟上，也进了酒楼。
入目便是大堂上表演的舞者，衣袖翩然，身姿曼妙。二楼则是听评书的地方，说书先生清脆干练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两人闻言，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便并行同上二楼。
只见桌前坐一约二十多岁的藏青衫男子，面若冠玉，眼中精明，右手执一把折扇，伴着言语开合，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诸位大可猜猜，这异青阁阁主席界为何执着于拿到贺封年死前留下的秘法？”
一上来，两人便听见这一句话，一时间两人都怔在原地。
夏尤清，贺封年：......
纵使心中犹如万马奔腾，但两人仍旧状似无事，仿佛台上人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半分关系。可台下的人一听这种近日讨论度极高的话题，一时间也来了兴趣，提壶一闷酒，七嘴八舌地说道：“我怎么听说这是倾月盟谣传的呢？”
“传来传去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啊对啊！”
“你懂什么，真的假的哪有那么重要，就算是真的，跟你有关系吗，难道你还能跟着那些修士一起去讨伐他们？听个乐子得了，谁还当真啊！”
“说的也对！”
那说书先生见台下各位酒客讨论得差不多时，将醒木往桌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示意台下的群众安静下来，他才轻摇着那一柄折扇，得意地笑了一声，吊人胃口地开口。
“各位可知，这贺封年留下的秘法之中，都记载着什么神秘的术法？”
“什么什么？”
“哎呀，杜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被叫杜公子的那位说书人，拱手向各位略表了下歉意，频频点头道：“各位别急！这件事杜某也是走南闯北，从别人那听来的。”
他接着道：“都说这秘籍中，记载的不仅是各种可以毁天灭地的邪术，还有着令这世上人都惦记的一种秘法——转阴回阳术，又叫起死回生术！”
“起死回生！！”此话一出，台下众人一片惊呼，纷纷又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可能，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起死回生！”
“也许还真有可能......”旁边的人回道，“啊！那当年班家......”
“嘘！你可别乱猜测了！”那人又打断了他说的话，随后湮灭在人群里。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贺封年听着那姓杜的说书先生胡说八道着什么起死回生的术法，原本嗤之以鼻，不放在心上，可一瞬间捕捉到人群中闪现的“班家”二字，又想起在树林中遇见的那小姑娘名叫班卉，便觉得这事有些不对。
他看了一眼夏尤清，夏尤清修为高，耳力敏锐，自然也捕捉到了那两个字。
“啪——”醒木又发出重重一响，杜公子接着说道：“至于这席界为何寻这秘法，想必诸位也有了几分猜测，就是为的这起死回生术。那么她要复活谁呢，那自然是贺封年。”
夏尤清面上毫无波澜，内心无语至极，纵使她已经从不同的渠道听说过无数次她要偷秘法复活贺封年这件事了，但如今亲耳听见谣言地流传，还是有些无力。心中默念：真是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贺封年偷偷瞄了一眼夏尤清，见她听得如此认真，以为是对这种事起了兴趣，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心道：“这异青阁阁主究竟是何人？他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渊源，还要复活我！”他嗤笑一声，倒是想听听这人究竟能还编出个什么来？
杜公子秀美微扬，唇角一勾，道：“都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三生石畔续前缘。诸位，接下来，在下要讲的便是这异青阁阁主席界与这魔头贺封年之间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一句爱情故事，立马勾起了场下所有人的兴趣，除了夏尤清和贺封年两个人，原本已经接受自己被编排，可没想到这一番编排竟是这种编排。
夏尤清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鬼来的爱情故事！她连见都没见过贺封年这人，怎么就扯上情情爱爱的这种东西了，若是说她偷秘法是为了称霸天下倒还有些可信度，如今说的什么鬼！倾月盟怎么什么都敢说，太没些底线了吧！
而一旁的贺封年也是浑身不得劲，他还没听过以自己为主角的话本子，甚至还是风月话本，真是疯了！他听着，连桌上的酒都入不了口半分。
“师姐......”他试探性地开口，“我们还听吗？”
“听。”夏尤清说话有些咬牙切齿，“等他讲完，从这个杜公子开始入手。”
“嗯。”
姓杜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信口开河道：“枯木堂，红香乱。菩提座下初相见，悬崖断处续前缘。怎奈红颜薄命，只留得一人空向前，世事浮沉，前生因果此生现......”
贺封年听着他念念叨叨，心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开场白听得他云里雾里，便扭头去看坐在一旁的夏尤清，只见夏尤清略有沉思，仿佛极为认真地听着。夏尤清虽未完全解其中意，隐约捕捉到几个能懂的词，前世今生，因果前缘诸如此类。
待一大段掉书袋式的开场白结束后，说书先生才开始正题，只见他折扇恣意地扇着，朗声讲道：“各位看官，你道这二人缘分因何而起？世人皆道，世间缘分纷繁众多，缘起缘落，皆由神佛。阴阳相生相克，善恶分分合合。且说这贺封年原就是冥界恶鬼夺生，降生那日，只见天生异象，万物凋零，百鸟嘶鸣，被视为不祥之兆。而同年同月同日，席界降生，将凋零之物复苏，之后多地作物连连丰收......”
贺封年虽说前面的开场白听不明白，后面说的倒是听懂了，听台上那人那番话，一时间沉默了，最终喃喃着失神前最后听见的那句话：“丰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冷笑一声。
这一声被旁边的夏尤清听见了，觉出他情绪不对，她不知是被什么给刺激到的，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身旁一直沉默的师姐问自己，贺封年才回过神来，思忖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又像是开玩笑般的说道：“突然觉得，贺封年这个名字，单单这样听起来，是庆贺丰收之年的意思。可偏偏封不是丰收的丰，而是封禁的封。起这个名字的人真是蠢极了。”
夏尤清道：“名字这种东西，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不管是父母起的，还是自己起的，即使有寓意，也不过是人为之。寓意若好，欣然接受罢了，寓意若不算好或没什么寓意，倒也不必自怨自艾。向来是先有人降世，再赋之予名，而并非为了个名，非造出个人来，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贺封年听她这一番分析，脸上带了些自然的笑意，心里也轻松起来。贺封年这名原不是他父母起的名，他仍记得他出生那日，贺家村难得下了场几年未见的大雪，纷纷扬扬。都说瑞雪兆丰年，父母为趁着吉兆，便起了贺丰年这一名字，期盼来年丰收。果不其然，第二年，收成是前几年的几倍不止，连带着他的出生也被村中人认为是神仙下凡。不过后来出了变故，自己便将姓名改成了贺封年。
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今日一听这说书先生胡编乱造一通，才想起这早已被自己埋在废墟里的记忆。贺封年看了眼身边的人，总觉得如今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故而心中宽慰，但又不能准确地说上来如今的日子究竟逍遥自在在哪里。
两人就这样听着台上人大放厥词地说着异青阁阁主席界和贺封年之间的风流韵事，听到结束，也就听了个两人在庙中结缘，佛前结情什么的，没甚意思。贺封年托着下巴，夏尤清则细细品着送上来的青梅酒。两人好不容易等那姓杜的说书先生道完那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待那说书先生离场。
说书人施施然起身，朝着台下的各位酒客抱手告辞，便摇着扇子，背着手昂头走了。夏尤清和贺封年随后起身，跟了上去。
“杜公子留步！”一道晴朗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他转身，便见一黑衣少女旁边还跟一白衣少年，两人看上去就是江湖中人，尤其是少女还持一柄雪白的剑。
“在下杜行朗，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杜行朗直觉两人并非俗人，眼中一亮，迅速地报上名号。
“夏尤清。”夏尤清开口道。
“贺丰。”
杜行朗听这名号，略一思索，折扇往手掌中一拍，恍然大悟道：“莫非阁下是九方城夏家的子弟？！”
夏尤清点头道：“是。”
“哎呀哎呀！”杜行朗忙道，“早些年在下走南闯北，夏家这种响当当的名号常常听闻，说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还和你阿兄饮过酒......”
夏尤清没想到这人竟然和自己二哥夏明瑄认识，此刻竟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当时的场景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打断。听了一会，最终还是觉得正事要紧，便开口道：“杜公子。”
“啊？”杜行朗这才从他那回忆中缓过神来，然后用折扇一敲脑门，略显懊恼道：“瞧我，真是抱歉，夏姑娘，贺公子，不知二位今日是有什么事要找在下？”
夏尤清道：“不知杜公子在宜安镇呆过多长时日，对宜安镇又了解多少？”
杜行朗“唰——”的一下展开他那柄折扇，扇面上写着一行秀气的簪花小楷“行遍天下路，知尽天下事”。杜行朗放声笑道：“二位问我可是问对了，在下虽来宜安镇不过才数月，可这里大大小小的事却知晓了不少，十多年前的大事小事我也能说上一二！”
“才几个月而已，你怎会如此自信？”贺封年有些好奇问道，他觉得这人有些忒夸张了，保不准有几分吹嘘。
听见面前的这个少年质疑自己，这杜行朗也不恼，反而更自信了几分，仰着头，扇了几下折扇道：“这位贺公子尽管问便好了！”
见这人如此不客气，贺封年便开了口，同时说话声音略微放低了些，仅供他们三人能听清：“宜安镇是不是有一个姓班的人家？”
此话一出，夏尤清和贺封年便见这杜行朗瞬间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杜氏说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