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周旋》06Vin

4、第 4 章

　　芮诚是在一阵轻柔而持续的呼唤声中，极不情愿地从睡梦中被拉扯出来的。
　　“芮诚，醒醒，时间差不多了。”
　　那声音清润平和，像溪水流过卵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耐心。
　　芮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先是朦胧的光晕，随后逐渐聚焦，映出江陈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对方微微俯着身，墨黑色的长发有几缕未曾束好，垂落下来，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发梢带着淡淡的、干净的洗发膏香气。
　　“嗯……知道了。”
　　芮诚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动作有些迟缓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脑子依旧是一片混沌的浆糊。
　　他慢吞吞地爬下床，机械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套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迷糊劲儿。
　　江陈序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慢动作，目光掠过他微乱的、翘起几根呆毛的短发，以及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莞尔：还真是……迷迷糊糊的。
　　这副样子，倒比平时那副浑身是刺的模样顺眼多了。
　　下午5点的阳光已经失去了正午的酷烈，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芮诚默默地跟在江陈序身后，保持着半步左右的距离。
　　江陈序似乎对校园极为熟悉，他步履从容，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为他介绍着沿途的风景。
　　“前面那栋红色砖墙的建筑是老图书馆，藏书很丰富，尤其是古籍。”
　　“右边是理学院的实验楼，大部分基础实验课会在那里上。”
　　“穿过这片樱花大道，再往前就是体育馆和操场。春天的时候，这条路会很漂亮。”
　　芮诚起初还“嗯”、“哦”地应付两声，后来干脆连应付都省了，只是默默地听着。
　　目光偶尔掠过那些古老的建筑、葱郁的树木以及擦肩而过的、充满朝气的陌生面孔。
　　A大确实很大，底蕴深厚，一路走下来，尽管速度不快，芮诚还是觉得小腿肚开始发酸，脚底也传来隐隐的疲惫感。
　　他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或者干脆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有些多余的“校园观光”。
　　就在他酝酿着措辞，准备开口提议返回时，一个身影从斜刺里快步走来，目标明确地停在了他们面前，更准确地说，是停在了江陈序面前。
　　是一位学姐，穿着简洁大方的连衣裙，脸上带着焦急和歉意。
　　“江学弟！可算找到你了，”她的语速稍快，目光殷切地看着江陈序，“之前我们宣传部定的那批迎新活动的物料，供应商那边送来的样品和之前确认的色差很大，能麻烦你现在跟我去活动中心看一眼吗？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尽快定下来，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她的请求合情合理，带着不容拒绝的迫切。
　　江陈序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芮诚。
　　他的眼神带着询问，似乎在询问着他。
　　芮诚正怔怔的看着他们，心里有些莫名的出神。
　　他在想，江陈序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吧？
　　长得不差，气质也……还行。
　　这突如其来的注视让他猛地回神，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
　　他立刻抬起手，幅度很大地摆了摆，语气努力装出一种浑不在意的洒脱：“啊？哦……没事没事，你去吧！正好我也走累了，就在这儿坐会儿歇歇脚，等你。”
　　他边说边指了指旁边一棵大树下安置的木质长椅。
　　江陈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学姐，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我尽快回来。”
　　他的目光在芮诚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确认什么，但最终还是转身，跟着学姐匆匆离开了。
　　芮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小径的拐角处。
　　江陈序那束起的马尾随着他加快的步伐在背后轻轻晃动着，墨色的发丝在夕阳金红色的余晖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圈柔和的光边，随着微风偶尔飘扬起几缕。
　　芮诚盯着那跳跃的发丝，心里那个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一个Alpha，为什么要留长发呢？虽然不女气，甚至给他增添了几分独特的沉静气质，但终究是有些特别的。哎，管他呢，个人喜好而已，又不碍自己的事。
　　他在那张长椅上坐下，木质椅面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
　　一开始，他还能维持着一种悠闲的姿态，仰头看着天空。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绚烂的层次，从橙红到粉紫，像打翻的调色盘，瑰丽无比。
　　他百无聊赖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边缘已经开始卷曲的梧桐落叶，放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感受着叶脉脆硬的质感。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手机屏幕早就因为中午忘记充电而彻底漆黑，无法开机。
　　这切断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也剥夺了他打发时间最便捷的工具。一开始的静谧渐渐变得有些难熬。
　　夕阳一点点、不可抗拒地向着远方的地平线沉下去。
　　天际那抹最艳丽的暖色开始被灰蓝的暮色覆盖。
　　这条小径确实偏僻，除了刚才那位学姐和江陈序，芮诚等了这么久，竟再没有看到第三个人影。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的喧闹声，反而更衬得此处的寂静。
　　芮诚开始坐不住了。他换了好几个姿势，从正坐变成斜靠，又从斜靠变成翘起二郎腿，最后甚至有些烦躁地抖起腿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是说很快吗？
　　这到底是哪儿啊？连个路标都看不到。
　　那家伙……该不会遇到什么事，或者……干脆把自己给忘了吧？
　　一种被遗忘、被丢弃在陌生角落的孤立无援感，混合着对未知环境隐隐的不安，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头，滋生出越来越明显的焦躁和烦闷。
　　他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那么“大方”地让他离开，就应该跟着一起去！或者至少问清楚具体是哪个活动中心，大概需要多久！
　　就在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金边也即将被墨蓝色的夜幕吞没，路灯“啪”地一声陆续亮起，投下昏黄却无法驱散心底寒意光芒的时候，小径的尽头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快步向他跑来，越来越清晰。
　　是江陈序。
　　他跑到芮诚面前，停下脚步，气息有些不稳，胸口微微起伏着，额角和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真诚的歉意，连声音都因为奔跑而带着微喘：“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没想到样品问题比预想的复杂，来回确认沟通花了这么久……让你等急了，真不好意思……”
　　他一连串的道歉，态度诚恳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语气里的自责也显而易见。
　　这反而把芮诚积攒了一肚子、已经到了嘴边的抱怨、质问和怒火都给堵了回去。
　　芮诚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带着歉意的眼睛，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狠话，最终却只是硬邦邦地、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埋怨，扔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掩饰这种流露出的情绪，猛地站起身，刻意用冷淡的语气说：“走吧。”
　　然后，也不等江陈序回应，便率先转过身，留个后背给江陈序。
　　江陈序看着他，无奈地抿了抿唇，快步跟了上去。
　　他是真的不想耽搁这么久，本以为只是看一眼就能决定的事情，谁知道学姐那边和供应商沟通不畅，颜色、材质都要反复确认，他又不好中途撇下不管。
　　哎，身后这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小气包，肯定是生气了，而且这气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华灯初上的校园小路上。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