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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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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蝴蝶]
陆恩锦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897年从剑桥去往伦敦的那列火车上。
那时的他顶着一头凌乱的黑色卷发,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躲在厚重的镜片后叫人看不出来。
要许久之后,陆恩锦才会知道,原来他有一双那么迷人的眼睛,眼角还有滴小痣,像是从琥珀里逃走的小蝶。
而他最初出现在陆恩锦眼里时,便是那样一副不修边幅的潦草样儿。
嘴角还叼着根西洋烟卷,下巴上冒着几茬胡渣,凌乱的衣衫套在宽大的牛仔工装裤里。红色的烟盒从口袋里露出一个角来。
他指着恩锦身旁的空座问道,小姐,我能坐这儿吗?
不熟练的英语,带着南欧骄拗的口音,嘴角是温和的笑。
陆恩锦把鹿皮箱子从空位上挪到地板上,朝他点头。
当然。
狭小而冷清的车厢。
抬头能看见细小的蜘蛛网落在天花板的转角。
车窗外是成片连天的麦草,陈旧的列车缓缓地穿行在膝盖高的绿色间。
漫长的旅程。
陆恩锦捧着本书,就着车厢内昏黄的灯光看起来。
他见着陆恩锦手里那本少见的亚洲书本,饶有兴趣地凑过头来。
满满的异国字符,散着墨水的味道。
他自是看不懂的,研究了好一会儿后,便抬起头来问书的主人当中的内容。
陆恩锦有些发窘,事实上她的英语也并不算好。
离开清国到大不列颠学习戏剧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先前在国内学习的语言顶多只能做简单的交流。要她复述书里的内容,这可难着了她。
更何况,陆恩锦拿在手里的正是梁祝里《化蝶》的独篇,若是对眼前这西洋男子说起人变作蝴蝶一事儿,可会被当做笑话?
但见着他认真等待回答的表情,陆恩锦也只好凑着学过的几个词语组成错乱的短句。
“exchange to butterfly。”
他听后,顿时怔住。陆恩锦立刻慌乱起来,手胡乱挥着,涨着张通红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半晌后,他才勾着嘴角,对陆恩锦说,“真美。”
陆恩锦这才尴尬地笑起来。
他又追着问道。“你喜欢蝴蝶吗?小姐。”
butterfly。
蝴蝶。
陆恩锦仿佛又看到那一幕,无数的彩蝶从她旋转的裙摆下飞出来。
陆恩锦喜欢看戏,她父亲陆道云便在府里专门修建起一座絮苑,养起一戏班子,还花了大把银子供恩锦学戏。
虽才十七岁年纪,陆恩锦便已是城内有名的花旦。有她演出的戏剧,可谓是千金难求一票,尤其是《化蝶》这出。
每次演出《化蝶》前,戏班主总会差遣下人捉来数千只各色的蝴蝶。一只连着一只,用细小的蛛丝线缝在陆恩锦那件紫色的绸面百褶裙下。
演出时,随着恩锦那旋转的裙摆,无数的蝴蝶便挣脱蛛线,翩飞出来。
那场面,就算是京城里上好的戏班子见了也会惊诧。
晚清时,国内兴起了一股去往大不列颠的潮儿。
陆恩锦在皇城里看了出西洋的戏剧后,便又迷上西洋戏剧。陆道云便只好依着女儿送她去了大不列颠。
陆恩锦朝他点头。“恩。”
他微笑着把手中燃尽的烟卷摁在烟灰缸里,然后伸出手递到陆恩锦眼前。
手里不知道握着什么,陆恩锦不解地望向他。
纤长的手指缓缓松开。
关节处隐隐泛着瓷器般的白色反光,一小片紫色从他打开的掌心里飞了出来。
陆恩锦吃惊地张着嘴,直到那紫色飞过她的眼前,顺着半开的窗飞出去后,陆恩锦才惊喜地叫出声来。
——呀!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