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之欢》昙川

1、第 1 章

　　程许安一直认为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的延申，直到他遇见了徐锦弈。

　　那个温柔又绅士，沉稳又淡漠的男人。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男人，阴差阳错的相遇，各有图谋共取所需的走到一起。清醒的沉沦一段岁月，而后悄无声息的分开。

　　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此后冗长一生，程许安再未见过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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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六点，程许安被闹钟吵醒，他睡眼惺忪的关闭闹钟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进卫生间洗漱，约好上午十点的平面模特他可不能迟到了。

　　去年从平昌校区转到实验剧场，同宿舍的有两人已经幸运进组了，就剩下他和谢枳深还丝毫没有消息动向，面试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他同谢枳深不同，人是这京城地地道道的富家子弟，学表演也只是出于一时兴起，指不定那天心情不好了就回家继承家业去，可他不行，他没有退路。

　　当年程许安以文化第一的成绩考进中戏，满腹信心的从山城重庆来到繁华富庶的北京，他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遍地黄金的北京城有一席之地，却不曾想北京遍地人才，形形色色，他只是在普通不过的北漂一份子。

　　程许安整理完一切出门时，谢枳深还躺床上呼呼大睡，南锣鼓巷里早点香四溢弥漫，这个时间点路上堵得厉害。还好他预留了足够时间去地铁站，到达拍摄地时正准九点半，服装造型师带着他走进换衣间。

　　两小时拍了二十五套衣服，佣金五百。

　　拍完回到宿舍，谢枳深正在和人打电话，见他回来就扬着灿烂的笑和他打招呼：“回来啦煦安。”

　　程许安给手机充上电，问：“嗯，今早吵到你没？”

　　“没呀，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小少爷放着舒适的大平层不住，非得来住狭窄的多人宿舍，程许安实属无法理解，用小少爷的话来说就是“体验生活。”

　　有时候程许安不禁会想，自己是不是就是那种小说里的男配角，碌碌无为，嫌贫爱富，认知短浅又心胸狭小。

　　“那就好，我就怕找到你。”

　　“不会的，我觉深。”他笑嘻嘻道，对面不知是说了什么，谢枳深鼓着腮帮子，佯装生气道：“你才是猪。春宵哥哥你坏死了。”

　　程许安笑笑，“春宵哥哥”他是知道的，谢枳深大二外出喝酒时认识的，他虽没见过，但也知道对方对谢枳深超大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跟热恋期的小情侣似的，但程许安知道两人不是。

　　“烹茶师？”谢枳深重复一遍，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程许安纤瘦的背影，激动道：“我室友超会烹茶的，人也超帅，哥说个数，我立马就拉着室友过来。”

　　闻言，程许安转头对上谢枳深的眼睛，对方朝他眨了眨眼，乐呵呵道：“得嘞，马上到。”

　　见对方挂断电话，程许安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啊？”

　　谢枳深一个翻身跳下床，边在全身镜前搭配衣服，边说：“春宵哥哥的茶庄临时来了位朋友，正好烹茶师今天请假了，没人招待，我就把你介绍过去了，放心吧佣金多多的。”

　　程许安笑容未变，他庆幸有这种机会，茶艺技术是他大二那年自己在外面机构报名学的，当时想着多一门技艺就是多一门生路，没想到今天真让他派上用场了。为了显得自己专业，出门时他还特意换了件白衬衫，配上他满脸的胶原蛋白，就跟民国时期的文艺青年似的。

　　谢枳深开车飞驰奔向目的地，茶庄门口，两人下车侍应生上前接过谢枳深的车钥匙，另一位身段较好的女人带着两人进到茶庄。鹅暖石铺成的小路，一旁的长廊上挂着曼陀罗风铃，五颜六色，绚丽多彩，这时一阵清风拂过，漩涡式的流转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程许安看直了眼，总算是理解了书中那句美得不可方物。

　　走过长廊，踏过木梁，圆形门框外，一眼望去是蔚蓝的湖水。

　　“春宵哥哥。”一声清脆声拉回程许安的思绪。

　　他回过神，就见谢枳深小跑上前抱住了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那人冷不防地被他撞得后退踉跄几步后才稳稳接住他。谢枳深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下巴抵着他的胸膛，仰头顶着张雪白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冲他撒娇：“你怎么不出来接我呀？”

　　苏春宵纵容的抬手食指弯曲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温和道：“这不是有客人在。”

　　此话一出，谢枳深才悻悻松开对方的腰，探出半个身子，大大方方的同那位“客人”打招呼：“您好，我叫谢枳深，幸
　　会。”

　　程许安寻着声线看过去，只见那人，从容地点点头，礼貌道：“幸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余先生。”

　　闻言，苏春宵嗤笑出声，揉了揉谢枳深的脑袋，说：“对，就称呼余先生。”

　　一时之间，四人的空间，程许安像是被隔离了出来，不过他并不介意，这本就不是他轻易能融入的圈子。如今能站在这里，原就是沾了谢枳深的光，程许安想他最不缺的就是识趣。

　　“身后的那位就是新来的烹茶师？”“客人”发话了。

　　经他提醒，苏春宵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人，他笑着侧身，说：“你是小朋友的室友吧，我叫苏春宵。”他笑得狡黠：“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春宵，你可以同他一样唤我一句哥。”

　　闻言，程许安弯腰微笑，礼貌客气道：“春宵哥好，我叫程许安，章程的程，许诺的许，平安的安。”

　　苏春宵微微一笑：“去给老家伙烹茶吧。”
　　“好。”

　　程许安跪坐在蒲团上，温器，置茶，洗茶，冲泡，分茶标准的中式烹茶，动作行云流水，上好的羊脂玉瓷茶杯里，汤色褐红浓厚，油亮通透无浑浊。徐锦弈轻抿一口，有礼道：“幸苦了。”

　　程许安温和一笑：“不幸苦，应该的。”

　　半刻钟前，谢枳深说饿了拉着苏春宵离开后，便再没回来。

　　茶香萦绕，北京今天是个好天气，徐锦弈支着下颚，抬眸看了眼正襟危坐地人儿，问：“哪儿的人？”

　　程许安语气里没有京腔。

　　“重庆人。”

　　“是学生？”

　　“嗯，快毕业了。”

　　“哪个学校的？”

　　“中戏的。”

　　闻言，徐锦弈轻笑一声，说：“大演员啊。”他这声笑里，没有轻佻，没有不礼貌，有的只是沉沉的声线，无故让人听得很舒心。

　　程许安暗自苦笑，何来的大演员一说，别说进组他连剧本都没摸过，但场面的客套话，过多解释反倒显得无趣，他只说：“谢余先生吉言。”

　　徐锦弈失笑，端起茶杯品茗，其实程许安的茶艺也就一般，毕竟只学过两年。对付谢枳深那种不懂茶的学生尚可，但对于常年喝茶，味蕾挑剔的徐大公子来说，就只能算一般般。之所以主动开口和程许安说话，也只是因为他有个手控的小癖好，而恰恰对方有双骨节分明极好看的手。

　　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就这样相遇，各有所图的共同走过一段还算幸福的岁月。

　　晚间饭点，程许安给谢枳深发去消息问他今晚回不回宿舍，结果发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这时，徐锦弈的手机响起，苏春宵打来的，言简意赅让他送程许安回学校，谢枳深今晚是没精力回去了。

　　对此，徐锦弈倒也不嫌麻烦，朝程安说：“你室友今晚不回去，我送你。”说着他就站起身，去拿一旁的西装外套，搭手臂处，回头问：“想吃什么？”

　　程许安也站起身，乖巧道：“听余先生的。”他顶着张单纯无辜的脸，上前走到距离对方半步的位置停下，既礼貌又有分寸。

　　程许安太懂自己需要什么了。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张弛有度的，徐锦弈将他的行为举止看在眼里，懂得分寸的人，往往收获颇多。

　　晚上十一点，中戏的门禁已过，南锣鼓巷里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缓缓驶停，程许安没告诉对方门禁时间已过，他进不去宿舍这件事。因为他知道对方有办法，有些时候装傻不是没有用。他打开车门正准备向徐锦弈道谢，就听对方说：“等会。”

　　徐锦弈又向司机交代：“进去，打理一下。”

　　司机：“好的。”

　　司机下车，封闭的车内空间就剩下两人，安静的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程许安早就闻到了，徐锦弈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此时更加明显。对方慵懒的坐姿和他拘谨的坐姿形成鲜明对比，双手相扣搭在大腿间，昏暗氛围里，身旁男人有张供人迷恋的脸。

　　他优雅又有神秘感，身上有股不容被人忽视的从容，那是久经岁月沉淀后自然形成的。程许安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见到徐锦弈的第一眼其实是被吸引的，那种吸引自发而生，是初出茅庐的小兵对久经沙场战无不胜大将军的无脑迷恋。
　　是年下的透明对年上干练的臣服。

　　见徐锦弈的第一眼，程许安便知晓对方是位极具魅力和阅历的男人。

　　所以爱上徐锦弈是件从不后悔的事。

　　尽管这是他多年后的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