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桃花劫》会看卦的墨少阳

39、苦修·瓶颈微松

　　自那日从墨道人苏流澈处归来，芊落樱便将那枚来自野狐陂的木片深深藏起，也将那份急于探查的躁动强行压下。“潜龙勿用，固本培元”——这八个字如同警钟，在她心头长鸣。实力的差距是血淋淋的现实，若非雪团儿预警与几分运气，她早已成为荒山中的一缕孤魂。

　　她彻底沉下心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王府画苑的小屋成了她临时的洞府，而王府那对外有限开放的藏书阁，则成了她汲取知识的宝库。除了必要的设计工作，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阁中一层那些记载着杂学、地理、医药，乃至一些基础修炼常识的书架间。她不再好高骛远，而是从最根基的知识补起，理解这个世界的能量规则。

　　苏流澈所赠的那本《基础阵法图解》，更是被她翻得几乎散架。这看似破烂的册子，却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起初，那些以特定规律排列的线条、符号，以及关于“节点”、“灵纹”、“场域”的描述，让她如同阅读天书。但她凭借着现代灵魂的逻辑思维和不服输的韧劲，硬是逐字逐句地啃了下来。她发现，阵法之道，实则是一种对天地能量更为精细和宏观的运用与引导。

　　《灵犀万象诀》修炼的是自身内在的“小宇宙”，而阵法，则是构建影响外界“大天地”的规则框架。

　　她尝试理解最简单的【聚灵阵】原理——如何通过特定的灵纹布局，形成一个低洼地带，如同漩涡般，缓慢牵引周遭稀薄的灵气汇聚。她也钻研【警示结界】的构造——如何用微弱的灵力构建一个无形的感知网络，一旦有异物闯入引动能量波动，便能立刻惊动施术者。

　　这并非一蹴而就的过程。最初尝试用手指凌空勾勒最简单的灵纹时，她感觉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不过维持数息便头晕目眩，勾勒出的纹路也歪歪扭扭，毫无灵性可言。

　　“不对，灵力输出不稳定，心神不够专注，对‘道韵’的理解更是流于表面。”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总结着失败的经验。她没有气馁，而是更加专注于《灵犀万象诀》的修炼，只有自身灵力愈发精纯凝练，神识越发强大，才能支撑起阵法的消耗。

　　云湛所赠的清灵散已所剩无几，每一粒她都用在关键时刻。服下丹药后，那清冽温和的药力化开，她立刻运转功法，引导着磅礴却不失温和的能量冲击着引气境中期的壁垒。丹田内的那缕气感在一次次的冲击中，变得愈发粗壮、凝实，如同溪流逐渐向着小河蜕变。她能感觉到，那层阻碍她更进一步的薄膜，正在变得越来越薄，仿佛稍一用力，便能破开一个新天地。

　　修炼之余，她也会练习苏流澈暗示的隐匿技巧——并非高深的法术，而是一种对自身气息极致的收敛，将灵力波动、呼吸、甚至体温都降到最低，融入周遭环境。同时，她开始尝试将那两张“敛息符”和“神行符”的结构与《基础阵法图解》中的原理相互印证，虽然远达不到制作符箓的水平，但却让她对能量的流转与固化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在这种高强度的专注修炼下，她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灵力在经脉中奔流更加顺畅，神识探查的范围从周身数丈扩展到了十余丈，对力量的掌控也愈发精细，已然触摸到了引气境后期的门槛。

　　而与她心神相连的雪团儿，在这样浓郁的灵力滋养和亲密陪伴下，亦是成长飞快。它的身形似乎大了一圈，皮毛更加光泽雪亮，那双琉璃眸子里的灵性几乎要溢出来。它已经能够将“幻形”能力维持大约十息的时间，虽然依旧只能改变毛色深浅、模拟简单的岩石或草木纹理，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更重要的是，它与芊落樱的心神联系更加紧密，已经能清晰地传递“饥饿”、“开心”、“警惕”、“那边有奇怪味道”等相对复杂的意念。

　　这日，玄钧亲王召她前去，进行秋狩大典核心设计的最后定稿。画苑主厅内，熏香袅袅，气氛凝重。巨大的“祈年秋狩大典”核心设计图卷轴完全铺开，玄钧审阅得极其仔细，对每一处色彩、每一根线条都要求与典制完全吻合。白玉狮獒“镇岳”静卧一旁，如同守护律法的石兽。

　　玄钧端坐主位，指尖正点在主祭台侧方一座辅旗的旗杆顶端装饰设计上。那原本设计了一只展翅昂首的玄鸟，姿态昂扬。

　　“此处，不妥。”玄钧的声音冷冽，不容置疑。

　　侍立一旁的周老夫子连忙躬身，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爷，这玄鸟乃前朝《瑞应图》所载祥瑞，象征勇武精进，用于秋狩大典，老朽以为……”

　　“形态有误。”玄钧打断他，目光如炬，凝视着那玄鸟张开的喙部，“《礼制·舆服志》有云，‘玄鸟承运，其喙微含，不示人以利齿，此仁德之象也’。此鸟喙部大张，利齿尽显，戾气过重，失其仁德本意，与秋狩‘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为民除害’之仁政本心相悖。”

　　周老夫子冷汗涔涔，他只记得玄鸟象征勇武，却忽略了细节规制中蕴含的“仁德”要求。

　　芊落樱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爷明察秋毫，是落樱疏忽。只考虑了玄鸟勇武之形，未深究其仁德之神。”她并未纠结于为何要“微含其喙”，而是迅速理解了这背后“武德需以仁心约束”的深层寓意。

　　她目光扫过图纸，脑中飞速运转。若直接修改玄鸟形态，固然合规，但难免失了几分秋狩应有的锐气。她沉吟片刻，指尖轻点玄鸟下方的旗杆云纹托座：“王爷，若依规制，将玄鸟喙部改为微含之态，其势内敛。为弥补此间收敛之气，可否于这承托玄鸟的‘流云托’纹样上稍作调整？”

　　玄钧目光微抬，示意她继续。

　　“现行流云纹为‘如意云头’，平稳祥和。可否将其改为‘飞焰流云’？”芊落樱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图纸空白处迅速勾勒出简图，“云纹走势更加飞扬向上，于云尾处勾勒出些许如同火焰升腾般的锐利线条。如此，玄鸟形态合于‘仁德’礼制，内敛沉稳；而其下的‘飞焰流云’则承托并外显出秋狩应有的昂扬锐进之气。一收一放，内仁外勇，既全了礼法，亦不失其神髓。且云、火皆属阳性，正合秋日肃杀丰收之象。”

　　她不仅提出了解决方案，更阐释了其中“内仁外勇”、“收放自如”的平衡之道，将单纯的形态修正，提升到了意境与能量调和的层面。

　　周老夫子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一个装饰纹样的修改，还能牵扯出如此多的道理。

　　玄钧凝视着芊落樱勾勒的简图，又对比原稿，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激赏。她能如此迅速地领悟他挑剔背后的深意，并能举一反三，提出如此契合本质且更具美感的改良方案，这份悟性与灵性，远超寻常匠人。

　　“善。”玄钧缓缓吐出一个字，这已是他极高的评价，“形神兼备，方为上品。你能由形入神，窥见礼法真意，甚好。”他顿了顿，看着芊落樱，语气虽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期许，“规矩非为束缚天才，而是为其指明通往更高境界之路径。”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你能于尺规之内寻得变化，且言之有物，不错。世间万法，无论礼法、律令，乃至天地运行，皆有其‘序’。理解此序，方能驾驭，而非被其束缚。望你谨记。”

　　“落樱谨记王爷教诲。”芊落樱深深一礼。她明白，玄钧肯定的不仅仅是她的设计，更是她理解并运用“规则”的思维方式。这一次，她没有被动接受指责，也没有单纯地服从命令，而是主动参与进去，共同完善规则之下的“完美”。

　　这番话，与他平日恪守礼法的形象略有不同，带着一种对规则本质的更深层理解。芊落樱心中微动，隐隐觉得，玄钧所恪守的“礼”，或许并非她最初想象的那般刻板，其内核，是对一种宏大“秩序”力量的敬畏与运用。

　　定稿结束，玄钧起身离去，“镇岳”紧随其后。在经过芊落樱身边时，那巨大的白玉狮獒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澄澈的兽瞳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许类似于……认可？

　　芊落樱站在原地，心中波澜微起。与玄钧的这次交锋，让她对“礼”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它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条文，更是一种追求和谐、平衡与内在秩序的智慧。而她，似乎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顺畅。怀中的《命册》传来一丝温润平和的波动，仿佛也为之共鸣。

　　带着这份新的感悟，芊落樱回到小屋。她看着指尖悄然流转的、比以往更加凝练的灵力，又看了看桌上那本已被她翻旧的《基础阵法图解》，心中一片澄明。

　　外部危机依旧存在，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躲避的浮萍。墨道人的指点如同明灯，照亮了前路；自身的苦修，则正在为她铸就应对风雨的基石。

　　瓶颈已松，前路可期。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沉浸于灵力与阵法的玄妙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