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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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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孜的晨光有种特别的质感,像是透过陈年琥珀看到的景象。白居寺的菩提塔静静立在山坡上,十万佛塔的千余个佛龛在晨曦中明明灭灭。陈野把车停在宗山古堡下,仰头望着那些残破的城墙。
“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
许晏看着城墙上的弹孔:“抗英。”
“1904年,”陈野像在背诵什么刻在骨子里的课文,“藏军用土枪土炮在这里守了三个月。”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石,“我太爷爷的弟弟死在这儿。”
许晏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陈野提起家族里这么远的故事。
“那年他十九岁。”陈野扯了扯嘴角,“家里等他回去成亲。”
远处传来早课的法号声,低沉悠长,像历史的叹息。
“走吧。”陈野转身拉开车门,“去看跳神。”
白居寺的院子里,喇嘛们正在为一年一度的跳神节做准备。彩绘的面具摆了一地,有个年轻喇嘛正小心翼翼地给金刚面具贴金箔。
林溪被允许触摸一件百年前的降魔杵,激动得手都在抖。顾言站在他身后,像个尽职的保镖,但眼神柔软。
“你看那个,”陈野用下巴指了指一个戴着乌鸦面具的喇嘛,“像不像我昨天修车时的样子?”
许晏看着那滑稽的鸟嘴面具:“你比较像那边那个。”——指了个青面獠牙的怒相面具。
法号再次响起时,跳神开始了。喇嘛们戴着巨大面具旋转跳跃,锦绣衣袍翻飞如云。在某个刹那,乌鸦面具的喇嘛突然朝他们的方向眨了眨眼。
“他刚才是……”林溪惊讶地捂住嘴。
顾言轻轻点头:“在祝福。”
中午在寺外的小店吃藏包时,老板听说陈野祖上有人死在那场战役,执意不肯收钱。
“都是英雄的后人。”他汉语不太好,反复说着这句话,最后塞给他们一壶自酿的青稞酒。
车子重新上路时,陈野一直很安静。直到翻过加措拉山口,看见连绵的雪山在云海中浮动,他才突然开口:
“太爷爷一直保留着弟弟的信。”他说,“最后一封写着:这里的星空很美,可惜她看不到了。”
许晏看着窗外掠过的经幡,忽然明白陈野那种近乎本能的浪漫从何而来——是家族血脉里未尽的约定,化作了隔代的执念。
傍晚抵达帕里草原时,正赶上牧归的牦牛群。成千上万的牦牛踏起漫天尘土,牧人的吆喝声与牛铃声交织成粗犷的交响。
“像不像西部片?”陈野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
尘土扑面而来,许晏皱眉关窗:“像沙尘暴。”
但眼前的景象确实壮观。夕阳把牦牛群的皮毛染成金红色,远远望去,像流动的熔岩。有个牧人骑摩托经过,朝他们挥手,露出一口白牙。
当晚住在草原上的帐篷客栈。老板娘卓嘎——和朝圣者的小孙女同名——正在熬制牦牛骨汤。
“从康巴来的,”她搅动着大锅,“嫁到这里二十年了。”
她的丈夫是个沉默的康巴汉子,正在擦拭一把祖传的藏刀。刀鞘上的绿松石已经磨损,但刀刃依旧锋利。
“要试试吗?”他注意到许晏的目光,把刀递过来。
许晏接过,刀柄上深刻的纹路正好贴合手掌。
“好刀。”他说。
康巴汉子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识货。”
深夜,许晏被冻醒。草原的昼夜温差极大,帐篷里的炉火已经熄灭。他正要起身加炭,发现陈野不在身边。
撩开帐篷门帘,看见陈野正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披着厚厚的藏毯,仰头看星空。银河低垂得仿佛要坠入草原,星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睡不着?”许晏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陈野把藏毯分他一半:“在看导航找不到的星星。”
毯子下,他的手很自然地找到许晏的,十指相扣。
“知道那颗最亮的叫什么吗?”陈野指着天顶的星星。
“金星。”
“不对,”陈野低笑,“叫许晏星。”
许晏懒得理他的胡扯,却往他身边靠了靠。草原的风很冷,但相贴的体温很暖。
远处传来藏獒的吠叫,更远处是雪山沉默的轮廓。陈野忽然轻声哼起歌来,是他自创的那首,这次居然没跑调。
“进步了。”许晏评价。
“在许晏星的照耀下,”陈野的声音带着笑意,“什么都有可能。”
星光洒在草原上,每一根草叶都像是被镀了银。许晏想,或许这就是在路上最迷人的地方——你不只是在看风景,更是在无数的相遇与告别中,一点点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就像陈野在宗山古堡下说出的家族往事,就像那把恰到好处贴合掌心的藏刀,就像此刻星光下不算难听的歌声。
所有的碎片,最终都会在某个转弯处,显现出它们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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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萨迦的那个早晨,浓雾像乳白色的牛奶淹没了整片河谷。能见度不足二十米,陈野不得不把车速降到龟速,车窗上很快凝结起细密的水珠。
“导航在抽风。”他戳着中控屏上不断旋转的定位图标,“它觉得我们在河里游泳。”
许晏正低头研究那本纸质地图——是萨迦寺老僧人丹增送的,边缘已经起毛,上面用藏汉双语标注着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小路。
“往左。”许晏头也不抬,“导航说右,但地图标注左。”
陈野打了把方向,车子碾过一段碎石路。雾中突然出现几个转经的藏族老人,像从另一个世界冒出来的幽灵。最年长的那个敲了敲车窗,用生硬的汉语说:“路,错了。”
原来前方桥梁昨夜被冲垮了。老人比划着带他们走上一条地图上没有的牧道。雾渐渐散开,露出两侧险峻的山崖,路边偶尔能看到插着经幡的玛尼堆。
“这是……”林溪趴在后窗,“我们在山脊上开车?”
确实,狭窄的土路像腰带缠在陡坡上,下方是百米深的峡谷。陈野握方向盘的手稳得出奇,还有闲心开玩笑:“许工程师,现在跳车来得及。”
许晏把地图折成纸飞机的形状:“你先跳,我帮你收尸。”
草原与冰雹
当草原终于取代峭壁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天际线变得无比辽阔,成群的牦牛像黑珍珠散落在黄绿相间的草甸上。陈野停车让大家活动筋骨,林溪兴奋地跑向一片开满格桑花的草坡。
“别跑远!”顾言难得提高音量。
话音未落,天色骤然变暗。原本湛蓝的天空被墨色云团吞噬,远处传来闷雷声。
“上车!”陈野喊道。
第一颗冰雹砸在挡风玻璃上时,林溪刚跳进后座。紧接着,成千上万的冰粒倾泻而下,大的像鹌鹑蛋,在车顶砸出密集的鼓点。
“欢迎来到高原的夏季。”陈野打开双闪,把车停在相对开阔处。冰雹很快在草地上铺了层晶莹的颗粒,几只藏原羚惊慌地奔向远山。
二十分钟后,雨过天晴。阳光刺破云层,在还未融化的冰雹上折射出七彩光晕。陈野下车捡了颗完整的冰雹放进许晏手里:“纪念品。”
许晏感受着掌心刺骨的凉意,看见东边天空挂起一道完整的彩虹,其下一座孤零零的帐篷正升起炊烟。
夜路与星河
原本计划在天黑前赶到定日,却被一群过马路的藏野驴耽搁了。等驴群慢悠悠晃过公路,夕阳已经沉入雪山背后。
“赶夜路?”陈野征求大家意见。
无人反对。高原的夜路别有韵味,车灯像两柄光剑劈开黑暗,偶尔会照亮路边夜行的动物眼睛——绿的可能是狼,黄的可能狐狸。
深夜十一点,燃油告急灯突然亮起。
“我记得……”陈野翻看导航记录,“七十公里内有加油站。”
许晏展开地图,就着阅读灯仔细查看:“最近的在萨嘎,一百二十公里外。”
车内陷入沉默。最后是顾言开口:“下个道班还有多远?”
道班!这种古老的养路机构在青藏线上几乎绝迹,但地图上确实标着个“嘎拉山道班”,距此十五公里。
道班老师傅被车灯惊醒,披着棉袄出来时还睡眼惺忪。听说他们缺油,他咧嘴笑了:“运气好,今天刚给发电机加过油。”
他用皮管从柴油桶里抽油,边操作边唠叨:“年轻时我也常半夜帮人加油。那会儿开车的都带本《道班手册》,比导航管用。”
加满油,老师傅还塞给他们一暖瓶酥油茶:“路上喝。前面五十公里在修路,绕行标记可能被风刮倒了,你们留心点。”
果然,开出不久就遇到施工路段。绕行标记歪倒在路边,导航彻底失灵。陈野索性关掉电子设备,凭着老师傅的口头指引在黑暗中前行。
许晏摇下车窗,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他仰头望去,银河正横跨天际,星辉洒在未铺装的土路上,竟照出淡淡的光晕。
“靠星星指路。”许晏突然说,“北斗七星,方向没错。”
陈野降低车速,让星光为他们引路。某个转弯后,远处出现几点灯火——定日到了。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检查站的武警核对证件时忍不住问:“怎么这么晚?」
陈野递过保温杯里剩余的酥油茶:“星星太美,开慢了。”
年轻武警愣了一下,随即理解地笑了:“进去吧。珠峰大本营明天限流,要早点去。”
找到旅馆停好车,四人站在院子里做了个默契的决定——不急着睡觉,先把这片星空看够。
林溪裹着毯子靠在顾言身边,陈野和许晏并肩倚着引擎盖。没有光污染的夜空里,连银河的尘埃带都清晰可见。
“迷路也不错。”许晏轻声说。
陈野笑着指向天空:“看,你的许晏星。”
这次许晏没有反驳。
东方既白时,第一缕曙光染上珠穆朗玛的峰顶。那座世界之巅静静矗立,见证着又一个在迷途与星光中找到归处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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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定日休整的早晨,旅店老板提起有个也要去阿里方向的客人想拼车。“是个文化人,”老板比划着,“带着很多书。”
当裴雪檐拎着个磨损严重的皮质行李箱出现时,最先吸引许晏注意的是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食指内侧有陈年墨迹,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裴雪檐。”他自我介绍时带着种老派学者的矜持,但目光在扫过陈野随意搭在许晏肩上的手时,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陈野检查了他的证件:“裴先生去阿里做什么?”
“找一幅失落的唐卡。”裴雪檐从行李箱取出个防潮筒,“1937年,法国探险家波尔斯从古格王朝带走了一幅双身胜乐金刚唐卡,去年在巴黎拍卖行出现。我要去它最初的地方看看。”
车子重新上路,裴雪檐很自然地占据了后排另一个位置。他那个看似不大的行李箱像个百宝箱,先后取出过:一本1930年代的《卫藏道里考》,个黄铜罗盘,还有包用藏纸包着的香料。
“檀香混合了少量龙涎香,”他递给林溪,“放在车上,防高原反应。”
果然,车内弥漫开一种沉稳的木质香气,连总晕车的许晏都觉得舒服了不少。
坛城沙画的启示
经过一个小寺院时,裴雪檐突然要求停车。“他们在制作坛城沙画,”他指着寺院门口的色彩斑斓的图案,“难得一见。”
僧人们正全神贯注地将彩沙通过特制的金属漏斗洒在木板上,逐渐构成繁复的曼荼罗图案。裴雪檐蹲在旁边看了许久,突然对陈野说:
“看那个蓝色,是从青金石提炼的。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陈野愣了下,随即笑开:“裴先生这搭讪方式挺别致。”
许晏暗中掐了他一把。
裴雪檐不以为意,继续解释:“坛城沙画完成后会被立刻扫入河中,象征生命的无常。”他转向许晏,“你们程序员写代码不也一样?再完美的程序最终也会被迭代。”
这个类比让许晏多看了他一眼。
离开时,主持送给他们每人一小瓶彩沙。裴雪檐把自己那瓶蓝色的给了陈野:“留着,也许哪天能用在你设计的建筑上。”
夜谈与星图
在帕羊镇投宿那晚,电力系统故障,旅店点起蜡烛。裴雪檐借着烛光展开一幅手绘星图。
“这是根据敦煌星图复原的唐代二十八宿,”他指给林溪看,“你们在萨迦看到的贝叶经里,也有类似的记载。”
陈野凑过来:“裴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
烛光中,裴雪檐的笑容有些模糊:“家学渊源。曾祖父是清末最后一批钦天监官员,祖父在紫金山天文台工作过。我嘛,算是个星空与历史的拾荒者。”
他讲述起如何在西北荒漠找到失落古城的故事,如何通过星位对比确定遗址方位。许晏发现,当裴雪檐谈论这些时,那种学者式的矜持消失了,眼里闪着孩子般的光。
“你们知道吗?”他突然说,“在古格王朝遗址,能看到比这里更清晰的银河。”
深夜电力恢复时,裴雪檐正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许晏路过时瞥了一眼,是幅融合了唐卡元素与现代建筑的设计草图。
“给你朋友的灵感。”裴雪檐合上笔记本,“他该试试把传统符号转译成现代语言。”
转湖与告别
在玛旁雍措湖边,他们遇见了裴雪檐要找的老画师。老人已经九十多岁,是当年参与修复古格壁画的老匠人后代。
“那幅唐卡啊,”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在沙地上画着,“是我太爷爷的师父画的。”
据他描述,那幅双身胜乐金刚唐卡的特殊之处在于,主尊手中的金刚杵是用真正的陨铁粉绘制的,在特定光线下会泛出奇异的光泽。
裴雪檐从防潮筒里取出高清打印的唐卡照片,老人眯眼看了许久,缓缓点头:“是它。但你们找不到原作了。”
“为什么?”
“五十年代,有个英国传教士把它带去了印度,后来据说在火灾中烧毁了。”
这个结果似乎早在裴雪檐预料中。他收起照片,对老人行了个礼:“知道它最初的样子,就够了。”
当晚,裴雪檐在湖边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将复印的唐卡照片焚化,灰烬撒入圣湖。
“文化的流转就像这湖水,”他对众人说,“重要的不是占有,是传承。”
第二天清晨,裴雪檐在普兰县城与他们告别。他要去札达,而他们计划去狮泉河。
“这个给你们。”他递给许晏一本手抄笔记,“里面有些古格时期的建筑结构图,也许对你们有用。”
笔记用漂亮的瘦金体写成,图文并茂,详细记录了古格王朝各种建筑的营造法式。
陈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不一起走吗?”
裴雪檐戴上宽檐帽,笑得神秘:“每个旅人都有自己的路。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另一片星空下重逢。”
车子驶出很远,许晏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那个站在路边的身影,在高原的晨光中像棵孤独的白杨。
他翻开笔记,某一页夹着张书签,上面是裴雪檐清峻的字迹: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在某个我们共同仰望过的星空下。”
陈野瞥见,轻笑:“这裴先生,把告别都搞得这么文艺。”
但许晏注意到,陈野把那瓶蓝色沙粒系在了后视镜下。车子颠簸时,彩沙轻轻晃动,像片会流动的天空。
(立刻掏出地图查证)这距离可真是横跨了整个中国呢!
从西藏阿里地区的狮泉河(噶尔县)到吉林长白山,直线距离大约 3800公里,相当于:
·北京到拉萨的2倍距离
·要穿越青藏高原、河西走廊、黄土高原、华北平原,跨过黄河、辽河
·开车不停的话至少需要 6天以上
在咱们的故事里,这个距离倒是提醒了我——既然正在青藏高原上,不如继续向西,深入阿里的秘境:
冈仁波齐的转山路
在裴雪檐留下的笔记里,夹着张手绘的转山地图。陈野在翻看时,突然指着一处小注解说:“看这里,裴先生写‘北坡有石窟,存未完成之壁画’。”
这个发现让他们临时改变路线,决定去探访那个未被旅游手册记载的石窟。
转山路比想象中艰难,海拔5600米的卓玛拉山口风雪交加。许晏出现严重高反,陈野把最后半瓶氧气留给他,自己嘴唇冻得发紫。
“你傻吗?”许晏把氧气瓶推回去。
陈野直接把面罩扣在他脸上:“许工程师要是交代在这儿,谁帮我调试建筑模型?”
就在他们争执时,几个转山的藏族老人路过。最年长的那个从怀里掏出个木碗,倒出些黑色药粉让许晏就水服下。
“藏药,比氧气管用。”老人说着生硬的汉语。
果然,半小时后许晏的高反症状明显缓解。分别时,老人指着陈野心口:“你,这里很热。”又指指许晏,“他,这里很静。正好。”
这个评价让两人都愣住了。
失落石窟的发现
按照裴雪檐的地图,他们在北坡的乱石堆后找到了那个石窟。入口被经幡半掩,里面空间不大,但壁画保存之完好令人惊叹。
最神奇的是东壁那幅未完成的《西方净土变》。画中菩萨的璎珞只勾勒了金线,飞天少女的披帛还停留在草稿阶段,仿佛画师只是暂时离开。
“看这里。”顾言突然说。在壁画角落,有行小字:“丙辰年,汉地画师张瑾留笔。”
林溪仔细辨认:“是明代!万历四十四年!”
陈野用手轻抚墙壁:“为什么没画完?”
许晏在墙角发现个褪色的荷包,里面装着几枚万历通宝和已经碳化的干粮。
“也许他永远没机会画完了。”许晏说。
离开时,他们按照藏传佛教的习俗,在石窟前垒了个玛尼堆。陈野放入那枚从萨迦得到的万历通宝,许晏放了片从程序员徽章上取下的芯片。
“古今对话。”陈野看着玛尼堆笑说。
班公湖的夜晚
在班公湖露营那晚,他们意外遇见了采集星象数据的科考队。带队的是个飒爽的女博士,看见裴雪檐留下的星图后大吃一惊。
“你们认识裴老师?”她激动地问,“他是我导师的故交,中国最后几个精通古星象学的学者之一。”
据她说,裴雪檐正在做一个宏大的课题——通过对比敦煌星图、藏传唐卡星相和现代天文数据,还原一条被遗忘的古代商路。
“怪不得他要去古格。”女博士望着湖面,“那里有现存最完整的唐代星图壁画。”
深夜,科考队用天文望远镜让他们观看土星环。轮到许晏时,他突然说:“右下角那个亮点是什么?”
女博士调整参数后惊呼:“是裴老师说的那个小行星!他三年前发现并命名的,轨道周期正好是——”她计算着,“对,就是这几天经过阿里上空!”
陈野凑到望远镜前:“它叫什么名字?”
“‘归途’。”女博士轻声说,“裴老师说,所有远行最终都是为了归来。”
星光倒映在班公湖中,水面下仿佛有另一个星空。许晏想,也许裴雪檐早就通过星象算出了这场相遇。
这条公路还在延伸,而每个遇见的人,都像是早已写在星辰运行轨迹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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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达的土林迷宫
抵达札达时正值黄昏,整个土林区被夕阳染成赤金色,成千上万的土塔、土堡、土城墙在光影中如同燃烧的火焰。陈野把车停在观景台,久久没有说话。
“像不像外星遗迹?”林溪小声问。
裴雪檐的笔记里对这里只有一句诗意的描述:“时间在这里凝固成浪涛的形状。”
他们按照笔记提示,找到土林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招待所。老板娘是个藏族阿佳,看见笔记的复印件后眼睛一亮:“裴老师的朋友?”
原来裴雪檐每年这个季节都会来住几天,在土林里写生。阿佳拿出本相册,里面是裴雪檐不同年份在土林前的留影,最早的一张拍摄于二十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个青涩的年轻人。
“今年他还没来,”阿佳给他们倒酥油茶,“但留了东西给你们。”
是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手绘地图和一把老钥匙。地图标注着土林深处某个位置,旁边写着:“明日日出时,带许工程师同来。”
这个特别的指名让许晏皱起眉。
日出时分的相遇
第二天凌晨四点,他们借了阿佳的摩托车深入土林。月光下的土林像巨大的沉默军团,摩托车在干涸的河床上颠簸前行。
按照地图找到标注点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那是个半塌的土堡,门锁已经锈死。陈野用裴雪檐给的钥匙试了试,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土堡内部别有洞天——穹顶上开有天窗,正对即将破晓的天空。墙角堆着些测绘仪器和画架,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石台上的星盘。
“明代的水运仪象台复制品,”许晏辨认着上面的刻度,“但改造成了适合高原的版本。”
当时针指向六点整,第一缕阳光从天窗射入,正好穿过星盘中央的孔洞,在对面墙上投下一个光斑。光斑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某处。
陈野在那面墙上发现个暗格。里面是裴雪檐留的信:
“许工: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计算无误。三年前观测到某个天文现象将在今晨发生,最适合在此地观测。附上数据,或许对你的导航算法有帮助。”
信里附着一张手写的数据表,记录着高原地区GPS信号误差的修正参数。
许晏看着那些数据,突然明白裴雪檐指名要他来的原因——这些参数对改进高原导航系统极其珍贵。
古格王朝的星空
在古格王朝遗址,他们终于理解了裴雪檐对星空的执着。
遗址看守人是个退伍老兵,听说他们认识裴雪檐,破例允许他们在夜间参观。“裴教授帮我们修复过壁画,”他说,“是个真学者。”
站在古格之巅,银河仿佛触手可及。老兵指着北方:“看,那个特别亮的星团,裴教授说一千年前的画师就是看着它画出了冬宫顶的星图。”
许晏打开手机里存的壁画照片对比,果然分毫不差。
“知道为什么古格人能把星星画得这么准吗?”老兵自问自答,“因为他们相信,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把星空画在宫殿里,祖先就永远守护着这里。”
那晚他们宿在遗址旁的招待所。深夜,许晏被某种直觉唤醒,看见陈野独自坐在院里的石阶上,就着月光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走近才发现,他在设计一个观星台——融合了古格建筑特色和现代力学结构,备注里写着:“给许工程师的星空。”
“偷看我隐私?”陈野头也不回地笑。
许晏在他身边坐下:“为什么是观星台?”
“记得在萨迦寺说的吗?”陈野笔尖顿了顿,“想做能用八百年的东西。但比起桥,更想建个能让你安静看星星的地方。”
远处,古格王朝的废墟在月光中沉默。许晏忽然想,或许所有的伟大最终都会归于尘土,但总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建造看星星的屋檐。
意外的重逢
离开札达前,他们去当地邮局寄明信片。在邮局门口,竟遇见了风尘仆仆的裴雪檐。
他牵着头驮满行李的牦牛,帽檐落满灰尘,但眼睛亮得惊人。
“算准你们今天会来寄信。”他笑着拍拍牦牛,“在羌塘无人区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所谓的“东西”是几块刻着星象图案的古老陨石。“证明唐代僧一行确实到过阿里,”他小心地展示着陨石上的刻痕,“比欧洲早八百年绘制出这些星图。”
陈野邀请他一起吃晚饭,裴雪檐却摇头:“必须在月圆前赶到岗仁波齐,有个重要的天文现象要记录。”
分别时,他送给每人一小块陨石切片:“留着,当书签也好。”
许晏拿出数据修正后的导航软件给他看,裴雪檐仔细查看后点头:“很好。科学和传统本该这样互相印证。”
他骑上牦牛,身影渐渐消失在土林的暮色中。陈野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突然说:
“有时候我觉得,裴先生就像这些土林——看着古老,内里却藏着最前沿的东西。”
许晏摩挲着手中的陨石切片,冰凉的温度仿佛还带着宇宙的气息。
这条公路还在延伸,而他们知道,在某个星空特别明亮的夜晚,一定会再次遇见这个神秘的星象学者。就像他说的——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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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札达后,他们沿着羌塘草原的边缘向东行驶。这是段极其枯燥的路程,往往连续几个小时见不到人烟,只有无尽的草场和偶尔掠过的藏野驴群。
第三天下午,陈野突然减速:“看那边。”
草坡上有群藏羚羊正在迁徙,数量之多令人震撼。它们奔跑时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形成金色的雾霭。最神奇的是领头的那只公羚羊——它头顶的角在某个角度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是‘彩虹角’,”后座的顾言突然开口,“民间传说里,每十万只藏羚羊中会出现一只这样的王者。”
林溪立刻举起相机,但距离太远了。正当他懊恼时,一辆越野车从对面驶来,稳稳停在他们旁边。
车窗降下,是个穿着野外考察服的年轻女性:“在拍藏羚羊?我这里有长焦镜头。”
她叫秦雨眠,中科院羌塘生态站的科研人员。得知他们对“彩虹角”感兴趣,她拿出平板电脑调出资料:“确实存在基因突变导致的角质层特殊结构,但不是每十万只,概率更接近百万分之一。”
平板上是连续三年跟踪拍摄的同一只藏羚羊,角上的彩虹光泽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明显。
“它今年六岁了,”秦雨眠说,“我们给它取名‘虹’。”
保护站的一夜
跟随秦雨眠去保护站的路上,他们见识了科研工作的艰辛。保护站只是几间简易板房,太阳能板在风中微微晃动,门口停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
“水要靠每周一次的补给,”秦雨眠带他们参观,“网络信号时有时无。”
但就是在这个简陋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秦雨眠的同事们正在给一只受伤的小藏羚羊喂奶。那小羊前腿绑着绷带,却依然努力吮吸着奶瓶。
“上周发现的,掉进了偷猎者废弃的陷阱。”秦雨眠轻轻抚摸小羊的背,“再养半个月就能放归了。”
当晚,保护站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用脱水蔬菜做的火锅。席间,秦雨眠讲起在羌塘追踪野生动物时,陈野突然问:
“秦博士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工作?”
她沉默片刻,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和一位老教授的合影,背景是这片草原。
“我导师,”她说,“他在这片草原上工作了一辈子,去年冬天心脏病发作,没来得及送出求救信号。”
照片上的老教授笑得慈祥,手里拿着个老式罗盘。
“我在改进高原应急通讯系统。”秦雨眠拿出个改装过的卫星电话,“希望能让下一个遇到危险的人,有机会发出信号。”
许晏仔细查看了那个设备:“功率不够。”
“是,”秦雨眠苦笑,“高原环境对信号干扰太大。”
那晚,许晏在保护站的灯光下工作到深夜。陈野起来找他时,看见他正在纸上写满复杂的公式。
“在做什么?”
“改进秦博士的通讯协议。”许晏头也不抬,“用裴雪檐给的天文数据做参考,或许能解决部分干扰问题。”
陈野把外套披在他肩上,默默去厨房热了酥油茶。
告别与礼物
第二天离开时,许晏把写满演算的笔记本留给秦雨眠:“试试这个算法,应该能提升30%的信号稳定性。”
秦雨眠如获至宝,坚持要送他们一程。在一个岔路口,她指着北方:“再往那边一百公里,就是‘虹’的固定活动区域。如果运气好……”
他们真的运气很好。在秦雨眠的指引下,他们在一个水塘边看到了那只传奇的藏羚羊。阳光正好,它低头饮水时,双角折射出绚丽的彩光。
更神奇的是,当它抬起头时,似乎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平静而深邃。
“它在感谢你们。”秦雨眠轻声说,“动物能感知善意。”
分别时,秦雨眠送给每人一个手工制作的标本——片压制的藏紫草,装在自制的标本盒里。
“这是羌塘最顽强的植物,”她说,“冬天被雪覆盖,春天照样开花。”
车子重新驶上公路,后视镜里,秦雨眠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陈野突然说:“许晏,等你的导航系统做好了,第一个送给秦博士这样的科研人员。”
许晏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草原,轻轻“嗯”了一声。
远处,一群藏羚羊正在跨越公路。它们优雅地跃过护栏,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条路还在延伸,而每一个遇见的人,都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或许某一天,这些种子会发芽,开出比藏紫草更顽强的花。玛旁雍措的晨雾
驶离羌塘草原后,道路开始攀升。当玛旁雍措那抹难以置信的蓝色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林溪忍不住惊呼出声。圣湖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湖畔的纳木那尼峰倒映在水中,仿佛天地颠倒。
陈野在湖边一处僻静港湾停车。水边有个老人在喂水鸟,他撒一把青稞,成群的红嘴鸥便盘旋而下。老人看见他们,笑着招手。
“来试试,”他把青稞分给每人一把,“它们认得善意。”
许晏学着老人的样子伸出手,很快有只红嘴鸥落在他掌心,轻盈得如同一个梦。陈野迅速按下快门,定格下这个瞬间——许晏微微睁大的眼睛,鸟儿展翅的刹那,还有湖面泛起的涟漪。
“这张要洗出来,”陈野得意地展示照片,“证明许工程师也会温柔。”
老人自称桑吉,在湖边住了六十年。“每天早晨都来,”他说,“这些鸟就像我的孩子。”
他带他们去看湖边一处隐秘的泉眼,泉水汩汩涌出,在沙地上画出奇异的图案。“智慧的泉水,”桑吉用木勺舀起泉水递给每个人,“喝一口,能看清自己的心。”
泉水清冽甘甜,带着淡淡的硫磺味。林溪喝完突然说:“我好像知道下一步要画什么了。”
鬼湖的警示
与圣湖一丘之隔的拉昂错却呈现完全不同的景象。湖水深蓝近黑,岸边不见草木,风声呜咽如泣。当地人称它为“鬼湖”。
“其实两湖原本相连,”桑吉指着两湖之间的细长沙丘,“后来地壳运动才分开。就像兄弟,走着走着就散了。”
这话让陈野若有所思。他在鬼湖边捡了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天然形成类似闪电的纹路。
“给裴先生的礼物,”他把石头收好,“他应该会喜欢这种对比。”
正当他们要离开时,天气骤变。乌云从西边压来,湖面掀起黑色浪涛。桑吉脸色一变:“快走,鬼湖发脾气了。”
车子在暴雨中艰难前行,能见度几乎为零。陈野不得不把车停在相对高处,等待暴雨过去。
“看那里。”顾言突然指向湖面。
暴雨中的拉昂错呈现出诡异的美感。闪电一次次劈开天空,雷声在湖面回荡。最奇特的是,每次闪电亮起,湖水都会泛起短暂的磷光。
“是某种发光藻类,”许晏判断,“在特定条件下会被激活。”
这场意外的暴雨让他们在车里困了三小时。雨停时,夕阳正好破云而出,在湖面上架起双道彩虹。
“祸福相依,”桑吉望着彩虹说,“就像圣湖与鬼湖,看似对立,实则同源。”
转山道的相遇
在桑吉建议下,他们决定体验一段冈仁波齐的转山路。并非为了朝圣,而是想看看裴雪檐笔记里提到的“星空观测点”。
转山道上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磕长头的朝圣者,额头结着厚茧;有来自欧洲的徒步客,背包上挂满各国徽章;还有像他们这样的旅行者,带着各自的心事。
在一个补给点,他们意外遇见了秦雨眠的同事——正在采集土壤样本的生态学家李教授。
“小雨跟我说起过你们,”李教授推推眼镜,“那个信号增强算法很精彩。”
他邀请他们去临时营地做客。营地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仪器,而是一窝刚出生的藏狐幼崽。
“妈妈被狼群追杀了,”李教授小心地喂着小藏狐奶,“我们捡回来时眼睛还没睁开。”
林溪主动要求帮忙喂奶,顾言就在一旁记录幼崽的成长数据。小藏狐的爪子还很柔软,叫声细弱得像小猫。
“等它们能独立生存就放归。”李教授说,“这片土地需要每一个生命。”
当晚他们在营地过夜。深夜,许晏被细微的键盘声惊醒,发现李教授还在整理数据。
“年纪大了,睡不着。”老教授泡着浓茶,“想着多留些资料给后来人。”
他电脑里存着三十年来羌塘生态变化的完整记录:冰川消退的轨迹,动物迁徙路线的改变,还有逐年上升的气温曲线。
“有时候觉得很无力,”李教授望着帐篷外的雪山,“记录得再详细,也挡不住这些变化。”
许晏沉默片刻,打开自己的电脑:“我有个想法......”
星空的约定
按照裴雪檐的笔记,他们在转山道海拔最高处找到了那个观测点。那是个天然的石台,平整得像被精心打磨过。
“就是这里了。”陈野铺开防潮垫,“裴先生说今晚有流星雨。”
果然,当夜幕降临,银河横跨天际时,第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最后演变成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林溪忙着许愿,顾言在拍摄延时。陈野和许晏并肩躺着,看着星辰如雨落。
“许愿了吗?”陈野轻声问。
“没有。”
“那我帮你许了,”陈野笑,“希望许工程师的导航系统能帮到更多人。”
流星最密集时,许晏突然开口:“我改进了李教授的数据分析模型。”
陈野侧头看他。
“结合了裴先生的天文数据和秦博士的生态观察,”许晏继续道,“或许能预测未来五十年的生态变化。”
最后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消失在天际。陈野握住许晏的手:“知道吗?你比这些星星更亮。”
下山时,他们在石台边缘发现了一行新刻的字:“裴雪檐某年某月某日在此观星”。刻痕很新,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
“这个裴先生,”陈野摇头笑道,“真是无处不在。”
晨光中,冈仁波齐的峰顶染上金色。桑吉在营地等他们,手里捧着刚打好的酥油茶。
“喝完这杯茶,”老人说,“你们就是被神山祝福过的人了。”
茶香袅袅中,他们望着来时的路。这条公路还在向前延伸,而每一个遇见的人,都像一颗星辰,在他们生命的夜空中留下了独特的光痕。
ovo:emm…这一章节的格调确实有点伤感哈,主要是想到先辈英烈们了。在这里感谢所有战争中牺牲和没牺牲的战士们~中国万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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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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