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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风起青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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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的灯火渐次熄灭,城市仿佛一头餍足的巨兽,在夜色中沉入短暂的安眠。
然而,人心的涟漪却从不会因外界的静默而止息。
厉书澈回到厉公馆时,已是子夜。
偌大的宅邸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回响。
他挥手屏退了上前伺候的佣人,独自步入书房。
白日里苏奕墨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同鬼魅般萦绕不去。
他并非在意她的挑衅,而是惊觉于自己竟会因一家小小的花店而被人窥见破绽。这于他而言,是绝不容许的软弱。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新换了一束来自“春不晚”的白色洋桔梗,花瓣层叠,姿态优雅,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
他走近,修长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抬起一朵花的下颌,迫使它仰起“头”来。
花的柔韧与脆弱通过指尖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与他周身冷硬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摧毁的冲动,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份温柔束缚的愠怒。
最终,他猛地松开手,花瓣微微颤动,依旧安然无恙。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将自己沉入宽大的皮椅阴影中。
那个叫温时语的花店老板,像一滴无声无息的水,竟开始侵蚀他铜墙铁壁般的心防。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甜蜜”甜品店的二楼,却亮着与这深夜格格不入的温暖灯光。
时惜年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颗草莓点缀在刚刚完成的黑森林蛋糕上,这是苏奕墨明日商务午宴指名要的。
她做得极其认真,仿佛不是在制作甜点,而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艺术品。
店门处的风铃发出极轻的脆响。
时惜年惊讶抬头,便见苏奕墨斜倚在门框上,不知已看了多久。
她依旧穿着晚宴那身惹眼的红裙,只是卸去了浓妆,面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的苍白,眼神却比在宴会上时,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真实的慵懒。
“奕墨姐?你怎么来了?”时惜年放下裱花袋,擦了擦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路过,看到灯还亮着。”苏奕墨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走进来,目光扫过操作台上琳琅满目的工具和食材,最后落在那枚精致的蛋糕上,“为我准备的?”
“嗯!”时惜年用力点头,眼睛弯成月牙,“你说不喜欢太甜,我调整了巧克力配比,加了点樱桃酒,味道应该会更有层次。”
苏奕墨没有接话,只是走到她面前,伸出食指,
轻轻抹过时惜年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奶油。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时惜年身体微微一僵,脸颊瞬间绯红,像熟透的蜜桃。
苏奕墨将那点奶油含入唇间,细细品味,然后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很甜。”不知是在说奶油,还是在说人。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苏家家主,只是一个被深夜的甜香与温暖所吸引的、孤独的旅人。
她享受着时惜年带给她的这份毫无杂质的关切,如同久旱的旅人贪恋甘泉,却又比谁都清楚,自己周身缠绕的荆棘,随时可能刺伤这片纯净。
而在白家,白栩谦正对着手机屏幕上一张偷拍的、顾云辰卸妆后略显苍白的侧脸发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是惯有的不耐烦,内容却截然相反:“……对,就是红杏园那个顾云辰,你找两个机灵点的人,不用打扰他,就……就看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麻烦,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去骚扰他。”
挂了电话,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因自己这份掩耳盗铃般的关心而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恼。
夜色更深,城市的脉络在星光下依稀可辨。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这些因一场宴会而愈发清晰的心绪与行动,正悄无声息地汇聚着,预示着平静的日常之下,即将涌动的暗流。
每一段关系都在微妙地变化着平衡,只待一个恰如其分的契机,便能掀起改变所有人轨迹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