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山水》天山酒客

13、【破碎的镜像】

　　浮云坊后院的光线昏黄，将周砚礼的身影拉得很长。

　　楚惊鸿站在门内，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周先生，”他的声音干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周砚礼向前一步，跨过门槛，雪松的气息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空间。

　　“三年前，市人民医院，妇产科。”他每说一个词，就逼近一步，“需要我说得更具体吗？楚惊鸿，或者我该叫你——Y？”

　　那个字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楚惊鸿心上。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腰际撞上工作台，才不得不停下来。

　　“你调查我？”

　　“我在寻找真相。”周砚礼的目光锐利如刀，“三年前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过去里？那张照片上的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雹般砸来，楚惊鸿闭上眼，三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周砚礼温柔的笑脸，他们一起挑选对戒的午后，向日葵田里的亲吻，还有......车祸后医院里刺眼的灯光，医生遗憾的表情，和周家管家冰冷的声音。

　　“楚先生，周家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Omega，更不会接受一个不能留下健康子嗣的人。离开砚礼，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他好。”

　　那时他刚刚失去他们的孩子，身体和心灵都处于最脆弱的时候。而周砚礼，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忘记了一切。

　　“我们......”楚惊鸿的声音颤抖，“我们曾经在一起过。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就这样？”周砚礼扣住他的手腕，“一张照片，一枚戒指，还有医院记录，就只是‘曾经在一起过’？”

　　楚惊鸿试图挣脱，却被握得更紧。周砚礼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雪松的冷冽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解。

　　“告诉我真相，楚惊鸿。我有权利知道。”

　　“权利？”楚惊鸿突然笑了，眼底却盛满悲伤，“周砚礼，你三年前就放弃了知道真相的权利。当你选择忘记一切的时候，当你家的人来找我，告诉我我不配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刺穿了周砚礼冷静的表象。周砚礼猛地将他拉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

　　“什么叫我选择忘记？那场车祸不是我能控制的！”

　　“但遗忘后的选择却是你做的！”楚惊鸿终于失控地喊道，“你接受了周家为你安排的一切，接受了你忘记的过去不值一提，接受了我就该从你的生命里彻底消失！现在你凭什么来问我真相？”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楚惊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慌忙别过脸，却被周砚礼强硬地扳回来。

　　“什么周家的人？谁去找过你？”周砚礼的眉头紧锁，“说清楚。”

　　楚惊鸿怔住了。他看着周砚礼眼中真实的困惑，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你......不知道？”

　　周家老宅的书房里，周老爷子站在窗前，手中的雪茄已经许久未动。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白茉沏端着茶盏走进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周老爷子没有回头：“砚礼去见了那个人。”

　　白茉沏的手微微一颤，茶盏与托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哪个人？”

　　“你知道我在说谁，茉沏。”周老爷子转过身，目光锐利，“三年前，你背着我去见那个Omega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白茉沏轻轻放下茶盘，姿态依然优雅，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情绪：“我只是在保护我们的儿子。那个Omega来历不明，而且......”

　　“而且什么？”

　　“他在车祸中失去了孩子，医生说他以后很难再怀孕。”白茉沏的声音很低，“这样的Omega，怎么配进周家的门？”

　　周老爷子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但现在砚礼想起来了，或者说，快要想起来了。你觉得他会原谅我们吗？”

　　浮云坊后院，楚惊鸿怔怔地看着周砚礼，一个可怕的真相缓缓浮出水面。

　　“所以......你从来不知道你母亲来找过我？”

　　周砚礼的瞳孔猛地收缩：“我母亲？”

　　“就在你车祸后第三天，我还在住院的时候。”楚惊鸿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碎什么，“她给了我一张支票，告诉我，一个不能生育的Omega对周家毫无价值，更别说我连家世背景都成谜。”

　　周砚礼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置物架。几个咖啡罐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可能......”他喃喃道，“我母亲她......”

　　就在这时，周砚礼的手机响起。他机械地接起电话，礼轻松焦急的声音传来：

　　“先生，调查有了新进展。三年前车祸那天，您的车被人动过手脚。而且......我们找到了当时医院的一个护士，她说在您住院期间，夫人曾经去过楚先生所在的楼层。”

　　周砚礼缓缓放下手机，目光中翻涌着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他看着楚惊鸿苍白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三年来，每当他试图寻找过去的记忆时，总会遇到各种阻碍。

　　原来真相一直被最亲近的人刻意掩埋。

　　“那天......”周砚礼的声音沙哑，“你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楚惊鸿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那个他试图埋葬的伤痛，如今被赤裸裸地揭开，依然鲜血淋漓。

　　“是个女孩。”他轻声说，“如果活下来，现在该两岁多了。”

　　周砚礼像是被重击一般，扶住工作台才勉强站稳。

　　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涌现：楚惊鸿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医生遗憾的摇头，还有他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些他以为只是噩梦的场景，原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对不起......”周砚礼的声音哽咽，“我不知道......”

　　楚惊鸿摇摇头，疲惫地靠在墙上：“现在你知道了。可以离开了吗，周先生？”

　　这个称呼像一盆冷水浇在周砚礼头上。他看着楚惊鸿疏离的表情，突然意识到，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难弥补。

　　“我不会走的。”周砚礼坚定地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楚惊鸿苦涩地笑了：“可是周砚礼，我们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们了。”

　　窗外，夜色深沉。浮云坊内，两个破碎的灵魂隔着一地咖啡豆相望，中间是三年无法跨越的时光，和一个永远无法到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