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Cressida枣7

15、螺壳初固

　　静室之内，光线晦暗。

　　谢杭盘膝而坐，身前摊开着两样东西：一是那枚得自黑衣人的储物袋，二是记载着澜渊城势力情报的玉简。她没有急于清点战利品，而是先将神识沉入玉简，如同谨慎的蟹在探出洞穴前，先用触须感知水流的方向与危险。

　　玉简内的信息庞杂，她耐心梳理。赤霞宗，宗主烈阳真人，金丹中期修为，性情火爆，护短；其下多位筑基长老，赵铭乃其一位内门师叔的嫡孙，素来嚣张；百川阁确为赤霞宗暗中掌控，主事钱管事，筑基后期，精于算计；砺剑峰，峰主剑痴老人，金丹初期，剑道卓绝，门下弟子多孤傲，与赤霞宗素有摩擦；玄龟族，盘踞沉星河湾深处，避世少出，实力深不可测……

　　一条条信息流过心间，她试图理解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却只觉得比河底交错的水草还要令人头晕。(人类的势力，划分得像被捣乱的沙盘，边界模糊又彼此倾轧。) 她最终只抓住了几个关键点：赤霞宗是麻烦源头，砺剑峰算是暂时盟友，玄龟族需保持距离。

　　放下玉简，她拿起那储物袋。抹去原主残留的神识印记对她而言轻而易举，那点反抗在她沉凝的神识面前如同泡沫。袋内空间不大，装着百来块中品灵石，几瓶常见的疗伤、回气丹药，品质普通。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枚赤红色的令牌，正面刻着“赤霞”二字，背面则是一个“外”字，材质特殊，隐隐有灵力波动，显然是身份凭证。还有几枚记载着低阶火系、水系法术的玉简，对她而言价值不大。

　　收获不多
　　她将令牌和灵石收起，丹药和法术玉简随意放在一旁。这点资源，于她杯水车薪。

　　注意力回到自身。小院的防御太薄弱，如同失去了泥沙覆盖的浅穴，谁都可以来窥探一脚。她需要一层更坚固的“螺壳”。

　　阵法。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她不通此道，但定海珠传承的瀚海真意，以及她自身对水灵之力的超常感知，让她对能量流动有着天然的敏锐。或许，可以尝试自己布置一个？

　　她回忆起在水府通道中，感知那残余禁制灵力节点的经历。那不是靠学识推演，而是凭借本能去“听”懂能量的语言。
　　水的流动，自有其轨迹。阻碍它，或是引导它，便是阵？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成型。她不需要复杂的阵图，不需要珍稀的阵旗。她要以自身为枢纽，引动周遭天地间的水灵之气，构筑一个最简单，也最契合她自身的——水灵屏障。

　　说做便做。她起身来到院中，无视那破损的门墙，闭上双眼，全力释放神识与感知。听涛阁临水而建，此处水灵气极为充沛。她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神识涟漪般扩散开去，细细捕捉、分辨着空气中每一缕水灵的“情绪”——它们的流向、它们的缓急、它们的亲和与排斥。

　　渐渐地，她“看”到了。无数淡蓝色的光点，如同微小的精灵，在空中、在地下、在水中欢快地流淌、碰撞、汇聚。她尝试着，用意念去轻轻触碰、引导它们。

　　起初并不顺利，那些光点如同受惊的鱼群，四散逃开。但她极有耐心，神识如同最柔和的水流，一遍遍抚过，传递着沉静、包容的意念，那是瀚海真意的精髓。

　　不知过了多久，一部分水灵气似乎认可了她的气息，不再那么抗拒。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它们，在小院外围，沿着一种玄妙的、符合水之自然流转的轨迹，缓慢地构筑起一层无形的、流动的“水膜”。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灵力的掌控要求极高。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她能感觉到，一层薄薄的、与她心意隐隐相连的水灵之力，正在院墙的界限上悄然形成。它不具备强大的攻击性，也无法阻挡金丹修士的强行闯入，但它如同最灵敏的触须，任何外来气息的触碰，都会立刻被她感知到。而且，这层水膜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光线和神识探查，让外界难以看清院内的具体情况。

　　就像给巢穴入口，覆盖上了一层流动的、带着自身气息的透明黏液。这个比喻让她觉得异常贴切和安心。

　　当最后一缕水灵之气融入这层无形的屏障，谢杭才缓缓睁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疲惫感袭来，但更多的是成功后的充实。她心念微动，能清晰地“感知”到屏障的存在，如同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皮肤。

　　恰在此时，一道传讯符的光芒穿过她特意留出的通道，飞入小院，悬浮在她面前。是凌无尘的气息。

　　“谢道友，宗门任务棘手，尚需数日方能返回。闻城中似有异动，赤霞宗恐对你不利，务必小心。若事急，可持我玉符前往砺剑峰驻地暂避，我已吩咐弟子接应。凌无尘。”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间发出。

　　谢杭看着传讯符，指尖青金色灵光一闪，将其化为灰烬。他知道了。这意味着，冲突已经摆上了台面。凌无尘的提醒是善意，但去砺剑峰避难？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那不是她的风格。躲进别人的壳里，不如加固自己的壳。

　　她再次看向那破损的院门和墙壁。水灵屏障只能预警和干扰， physical 的破损依旧存在，如同亮着的伤口，昭示着虚弱。她想了想，走到院墙的裂痕处，伸出手掌，覆盖其上。体内融合了瀚海源力的灵力缓缓涌出，并非修复，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泥沙和水流，一点点填充、弥合那些裂缝。速度很慢，效果也远不如专业的土系法术，但当她收回手时，那蛛网般的裂痕确实变浅、变细了许多。
　　慢慢来，总能补好。
　　她有这个耐心。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损的门洞，将小院染上一片暖金色，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谢杭回到静室，服下一颗剑心丹。丹药化开，一股清凉中带着锐意的灵力流转开来，淬炼着她的经脉，稳固着她的心神。她能感觉到，经过方才布置水灵屏障的消耗与锤炼，她对自身灵力的掌控似乎又精进了一丝，距离筑基中期的那层隔膜，也仿佛更薄了一些。

　　壳，要一层层地蜕，一层层地硬。

　　她闭上双眼，沉入修炼。体外，那层无形的水灵屏障如同温柔的潮汐，静静波动，守护着这一方小天地。体内，灵力奔涌，本命蟹壳上的纹路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青金色光芒。

　　澜渊城的暗流并未平息，反而因为她的这次反击，可能变得更加汹涌。但此刻的谢杭，如同在风浪前夕将自己深深埋入沙底的蟹，不为外界的喧嚣所动，只专注于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潮水的到来，无论是将其淹没，还是为其淬炼出更坚硬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