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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结契 ...

  •   江寒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口煮沸的大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烫。可这热并非来自外界的灼烧,反倒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的蒸汽,由内而外翻腾着,烧得他神志模糊,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搅动。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残舟,被一股无形之力反复撕扯,时而浮上水面,时而又坠入无底深渊。

      他记得自己在往下掉——不是寻常的坠落,而是像被天地遗弃,整个人卷入一道扭曲的虚空裂口。狂风刮得脸颊生疼,耳膜嗡鸣不止,连呼吸都被抽走。就在那一瞬,胸前那块旧玉佩忽然震了一下,仿佛活了过来,猛地一跳,紧接着,一道模糊的声音穿透混沌,自远古传来:“归元……命契重启。”

      再之后,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呢?他还活着吗?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传来一阵迟钝的触感,仿佛隔着厚厚一层棉布去触碰这个世界。眼皮沉重如压了两块巨石,每一次试图睁开,都像是在对抗整座山岳。但他终究撑开了一条缝隙。

      头顶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雾气如潮水般翻涌不息,浓稠得几乎凝成实体。然而,那股要将人拖入地狱的吸力消失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如退潮般悄然散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更奇怪的是,空气中飘着一股味道——不是魔气那种令人作呕的腥臭,也不是阴煞之地常见的腐朽气息,而是一种极为古怪的混合气味:像是晒过太阳的旧棉被,暖烘烘的,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宛如庙宇深处燃尽的残香。

      “谁家晾被子晾到深渊底下来了?”他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喉咙干涩如砂纸磨过。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自上而下劈开浓雾,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光芒如天外飞星,又似利刃出鞘,无声无息却带着斩断乾坤之势。紧接着,一声闷响炸在耳边,仿佛整座深渊都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岩壁震颤,碎石簌簌滚落。

      江寒猛然睁眼,正看见一团扭曲的黑影在离他不到三丈的地方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屑般的黑烟,瞬间被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那剑光余势未歇,竟绕了个圈,轻轻落在他胸口,像是一片雪落在柴火堆上,不烫也不凉,只是有些痒。

      他本能地抬手去拍,结果手指刚触到那道光,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一般,从脊椎一路麻到后脑勺,连牙根都在发颤。

      “哎哟!”他缩了缩脖子,差点咬到舌头,慌忙收回手,瞪着那已悄然隐去的光痕,“谁啊?这也太卑鄙了吧,打我这种废柴也要用偷袭的!”

      就在这时,眉心忽然一痛,像是有人拿针在他脑中绣花,细细密密地穿引。一幅图案硬生生挤进他的意识深处:两条弯弯曲曲的线,一头连着他,另一头直通天上,还打着个结,如同渔网般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也解不断。

      “谁给我头上贴符了?”他皱眉,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可那图案依旧清晰,闭着眼都能看见,甚至随着心跳微微脉动。

      更离谱的是,丹田开始发热,仿佛有人往他肚子里塞了个小火炉,而这火炉还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管子,正慢悠悠地往外抽东西——不只是灵力那么简单,更像是某种本源之气,顺着经脉被一点点抽走,流向未知之处。

      “我靠,这是抢劫吗?”他心头一紧,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软得像煮过了头的面条,根本撑不住,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暖流顺着经脉往上走,穿过胸口,最后汇向腰间——

      玉佩!

      他这才意识到,一直贴身佩戴的那块破玉,此刻正微微震动,频率与心跳相近,但节奏更稳,仿佛在应和某种古老的律动。玉面泛起淡淡的青光,隐约有纹路浮现,像是沉睡千年的符文正在苏醒。

      他赶紧按住玉佩,心想:你要是再敢乱来,回头我就拿你换灵石买糖炒栗子,至少还能尝个鲜。

      可这次玉佩没理他。不仅没理,反而像是被人遥控了一般,自动渗出一缕青光,顺着他的手臂爬上去,最终汇入那道从天而降的银线里,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性的连接。

      “喂?”江寒瞪大眼睛,“你叛变了?还是被人远程操控了?”

      没人回答。

      但他听见了脚步声。

      准确地说,是衣袖拂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偏偏每一下都踩在他心跳的间隙里,让人格外清醒,仿佛整个世界的节奏都被那衣袂声掌控。

      抬头望去,灰雾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一个人影立于上方虚空,离地数丈,脚下连块垫脚石都没有,就这么悬着,宛如钉在空中。衣袍无风自动,银发如瀑垂落,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手中提着一柄剑,剑未出鞘,寒意却已逼人眉睫。

      长得倒是好看,只是脸色不太友好,眉峰微敛,眸光如冰,看人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堆碍眼的垃圾。

      江寒第一反应是:完了,撞见正主了。

      这种气质,这种出场方式,八成是什么隐世高人,说不定还是哪个宗门的老祖级别。自己刚才那一通胡思乱想,万一被听见了,怕是要当场被打成筛子,连渣都不剩。

      他努力想挤出个笑脸,结果牵动伤口,疼得咧了下嘴,看起来反倒像在龇牙,活脱脱一副挨揍前的谄媚相。

      那人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身上那块玉,哪儿来的?”声音冷得能结霜,字字如刀锋刮过耳膜。

      江寒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家传的。据说能止小儿夜啼。”

      “家传?”那人冷笑,唇角微扬,却没有半分笑意,“千年前埋在万剑冢底的东西,你也敢说是家传?那是封印‘归墟之眼’的钥匙之一,沾手者死,触者疯,你不仅活了下来,还让它共鸣了?”

      江寒一愣:“千年前?我爹都还没出生呢!”

      “少废话。”那人袖子一甩,一道剑气掠过,江寒只觉得腰间一松,低头一看,玉佩的系绳断了,玉块正要掉落,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缓缓升空,悬停在那人面前。

      “等等!”江寒急了,挣扎着往前爬了半步,“还给我,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那人没理他,只是盯着玉佩看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变,银瞳微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气息……不可能。”他低声自语,“明明已经断绝了三千年的血脉印记,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凡胎身上?”

      江寒趁机挣扎着坐起身,靠着一块碎岩喘气:“前辈,这是我父母留给我最后一件东西了,他们说……这是信物,等我长大了,会有人来找我。而且你看它破破烂烂的,应该不会是你所说那个什么钥匙,所以……”

      “闭嘴。”那人目光一扫,江寒顿时觉得胸口一沉,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压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只见那玉佩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裂开一道细缝,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紧接着,天空骤然变色,乌云翻滚,电蛇狂舞,隐约有龙吟之声回荡于天地之间,仿佛有远古巨兽在云层中苏醒。

      江寒傻了:“它还能放烟花?”

      下一瞬,青光与银光交汇,在半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符文,形状竟与他识海中的那个命契图腾一模一样,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来自洪荒之初。

      “远古双生契?”那人终于变了脸色,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荒谬!这等禁术早已失传,怎会……重现于世?”

      话没说完,那符文猛然收缩,化作两道流光,一道钻进江寒眉心,另一道则没入那人的手腕。

      江寒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像是被人灌了一壶热姜汤,从头暖到脚,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洗涤了一遍。再看那人,原本悬浮的姿态微微晃了下,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银发无风自动,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咳。”那人冷冷开口,语气恢复平静,却多了几分凝重,“命契已成,七日内若不断开,便会永久绑定。”

      江寒眨眨眼:“绑定?像门派弟子腰牌那种,丢了也能自动跑回来?”

      “比那麻烦。”那人瞥他一眼,眼神冷漠,“你的灵力会无意识流向我,反之亦然。痛痒共感,生死相依。简单说,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若陨落,你也得陪葬。”

      江寒沉默了。“那为什么我只感觉到我的付出,也没见你的灵力流向我,好让我补补啊?”

      那人眼神微闪,才懒懒说道:“因为你太弱了。若我不加压制,哪怕一丝灵力溢出,也足以将你撑爆。”

      “……”半晌,江寒幽幽道:“所以……您现在成了我的保命符?”

      “对,而你则是我命里的劫数。”那人冷冷地说。

      “是您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江寒连忙说。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语气充满了嫌弃,“我斩魔时剑气引动玉佩共鸣,触发了沉睡的契约阵法。纯属意外。若非此契自主激活,你以为我会留你性命?”

      “哦。”江寒点点头,又问,“那我能退货吗?不是有七日试用期吗?”

      “不能。”

      “换货呢?比如换更好看的?我看您挺喜欢穿白衣服的,他要是也穿一身素净的,说不定更配这契?或者您找个气质相符、灵魂能共振的,岂不美哉?”

      “聒噪。”那人袖袍一卷,玉佩自动飞回江寒手中,系绳也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断裂。

      江寒低头看了看玉佩,发现它安静了不少,但表面多了道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烙上了印记,隐隐泛着青芒,如同活物在呼吸。

      他抬头还想说什么,却见那人转身欲走,身影淡如烟雾,即将消散于虚空。

      “等等!”他急忙喊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您总得留个名号吧?不然我以后见着了,都不知道该叫谁?总不能喊‘喂,那个拿剑的’吧?”

      那人停下,背对着他,银发在风中轻轻摆动,声音淡淡,如雪落寒潭:“封无涯。”

      江寒念了一遍,点头:“挺好听的,跟茶楼说书先生讲的‘风流雅士’一个调调,就是人设不太匹配。”

      封无涯脚步微顿,冷声道:“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扔进魔气裂隙,让你尝尝被万虫噬心的滋味。只要在你快死前把你拖出来,契约就不会断,我也不会有事。”

      江寒立刻闭嘴,还顺手捂住了嘴,生怕多吐出一个字就遭殃。

      封无涯这才踏空而去,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雾中,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出现。

      江寒瘫回地上,长出一口气,仰头望着那片依旧翻腾的灰雾,喃喃道:“大佬啊大佬,您过来斩个魔,救了我也就算了,怎么还顺带把我跟你绑一起了?这算哪门子因果?”

      他摸着玉佩,低声嘀咕:“早知道就早点把你卖了换俩包子吃,起码能填饱肚子。”

      他试图站起来,腿一软,又摔了回去,手掌撑地时传来刺痛,低头一看,掌心全是血,不知是蹭破的还是刚才灵力逆行所伤。

      他苦笑:“真是祸不单行啊。”

      正说着,玉佩忽然轻轻一跳,像是回应他的话。

      他一怔。

      紧接着,脑海中响起一个苍老又不耐烦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怒意:

      “吵死了,谁准你在归元小界门口叽叽喳喳的?扰我清梦!进来再说!再啰嗦一句,把你炼成养魂灯的灯油!”

      江寒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又摔一跤。

      他盯着玉佩,咽了口唾沫:“老头儿,你是谁?”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那声音吼完,玉佩突然亮起一圈青光,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幽深不见底。

      江寒看着那台阶,犹豫了一瞬,最终叹了口气:“行吧。”

      反正他现在跟大佬生死相连,他就不相信他有事大佬不来救他。他这样想着,最主要的,他总有一个感觉,这玉佩不会害他。

      他扶着岩壁,踉跄起身,一步一滑地朝那阶梯走去。

      风在身后呼啸,雾气重新合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唯有那玉佩,始终温润地贴在他胸口,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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