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火夜》江浙雨

4、堵约

　　十一月的墨池笼罩在薄雾中，高三的学业压力如同这潮湿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校园文化节是难得的喘息之机，更是高三（7）班这个重点班证明自己不仅会读书的机会。
　　"接下来请欣赏高三（7）班带来的诗朗诵《锦瑟》，伴奏：古筝。"
　　主持人的报幕声落下时，墨池畔的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高三（7）班作为年级的焦点，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林姝抱着古筝登台，指尖轻抚琴弦。这是她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校园文化节，前两次都因为各种原因与特等奖失之交臂。
　　顾云间和谢清宴从舞台两侧登台。即便是文化节这样的场合，两人依然保持着学霸的体面，校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听说你昨晚复习到两点？"站位时，谢清宴低声问。
　　"总比某个打游戏到两点的人强。"顾云间面向观众微笑。
　　"我是为了放松！"
　　"然后放松到在数学课上打瞌睡？"
　　琴声起，林姝的演奏如行云流水。为了这次演出，她特意选了难度较高的版本，指尖在弦上飞舞。
　　"锦瑟无端五十弦..."顾云间开口，声音清越如常，但细听之下带着一丝疲惫。高三连日的熬夜复习，让他的嗓音不如往日清亮。
　　谢清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刻意压低声音，让自己的部分听起来更加沉稳，以配合顾云间的状态："一弦一柱思华年..."
　　三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演出中互相迁就。往常都是针锋相对，恨不得在台上就分出高下。
　　当朗诵到"庄生晓梦迷蝴蝶"时，按照设计应该有一个眼神交流。谢清宴抬眼，发现顾云间正看着他，目光里带着难得的温和。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高一第一次同台时的生涩，高二时为了一个字的读音在后台争执不下...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阵狂风掠过墨池，舞台边的宣传展板突然倒下，正好砸在古筝上。
　　"铮——"刺耳的杂音让全场瞬间安静。
　　林姝的手指僵在弦上，眼眶瞬间红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评委席上传来窃窃私语。高三（7）班的同学们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云间向前一步，清声吟诵：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有力，仿佛要把全部的力量都倾注在这句诗中。没有伴奏，没有和声，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清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忍着旧伤的疼痛，上前与顾云间并肩：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两人的声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三年的默契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音乐的衬托，诗句本身的力量反而更加震撼人心。
　　掌声如雷般响起，久久不息。
　　下台时，谢清宴因为脚伤踉跄了一下，顾云间及时扶住了他。
　　"谢谢。"
　　"重死了。"
　　后台，林姝还在擦拭眼泪。
　　"不是你的错。"顾云间递过纸巾，"天公不作美。"
　　"你居然会安慰人？"谢清宴挑眉。
　　"我只是说实话。"
　　颁奖环节，当主持人宣布高三（7）班获得特等奖时，全班同学都跳了起来。这是他们高中生涯最后一个文化节奖项。
　　"为我们班的才子才女们干杯！"班主任举着奶茶，笑容满面。
　　在欢呼声中，顾云间把谢清宴拉到墨池边。
　　"还记得高二的赌约吗？"
　　"你指哪个？你输给我被迫加入篮球队的那个？"
　　"是我赢了你，让你在全校面前承认数学不如我的那个。"
　　两人相视而笑。三年来，他们之间的赌约多得数不清，从月考成绩到篮球比赛，从诗歌创作到社团活动。
　　"这次我要兑换赌约。"顾云间正色道。
　　"说。"
　　"下周的模拟考，不许超过我。"
　　谢清宴愣住。他以为顾云间会提出什么刁难的要求，比如让他当众认输，或者放弃某个竞赛名额。
　　"就这？"
　　"就这。"顾云间望向墨池，"毕竟，能跟我较劲三年的人不多。"
　　夜幕降临，同学们陆续离开。谢清宴坐在他们常坐的石凳上，看着墨池中倒映的灯光。
　　"就知道你在这里。"顾云间拿着两罐可乐走来，"破例一次。"
　　两人并肩坐着，沉默地喝着可乐。远处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还亮着灯，而高三楼已经一片漆黑——学校特意给高三生放了晚自习的假。
　　"记得高一那年，我们在这里准备第一次诗朗诵吗？"谢清宴突然开口。
　　"记得某个人连平仄都分不清楚。"
　　"而某个人非要纠正每一个字的发音。"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三年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浮上心头。
　　"顾云间，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要跟你较劲吗？"
　　"因为你闲？"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这个书呆子有点人情味。"
　　顾云间握可乐的手微微一顿。
　　"从高一开学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谢清宴望着墨池，"所有人都忙着交新朋友，只有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书。"
　　"所以你就用各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包括在我的作业本上画猪？"
　　"那是张涛干的！我只是...在你演讲时提了几个刁钻的问题而已。"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墨池倒映着稀疏的星子。
　　"我答应你的赌约。"谢清宴轻声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别整天泡在题海里。"
　　"那要看你下次月考的表现了。"顾云间站起身，"以你现在的状态，想赢我还差得远。"
　　"谁要赢你了！"
　　顾云间走出几步，又回头："喂，明天要不要去图书馆复习？"
　　"你不是嫌我吵吗？"
　　"习惯了。"
　　谢清宴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
　　墨池依旧沉默，用它千年的深沉，守护着少年们尚未完结的故事。高三才刚刚过半，他们的较量，他们的青春，都还在继续。
　　在温二高的这个夜晚，两个少年在墨池畔许下新的赌约，不是关于离别，而是关于接下来每一个并肩作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