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未响的贝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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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透过明德中学的梧桐叶，在地上筛出斑驳的光点。高二（3）班的教室里，初歌尔正对着摊开的数学试卷唉声叹气，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角，发出“哒哒”的轻响，像在模仿贝斯的节奏。
“别敲了。”
清冷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带着惯有的穿透力。初歌尔手一顿，猛地回头，果然看到夜锦町站在那里。对方穿着高三专属的深色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疏离的冷意，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层冰霜似乎悄悄融化了些。
“锦町！”初歌尔立刻眉开眼笑，把试卷往她面前推了推，“最后这道题，我算了三遍都不对，辅助线是不是画错了？”
夜锦町走过来，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那是她常年“霸占”的位置，哪怕高三的课程再紧张，每天也总会抽出半小时来高二（3）班“蹲点”。她拿起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试卷上顿了顿，随即画出一道利落的辅助线。
“用余弦定理逆推。”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初歌尔耳里，“把角度转化成边长比例，再代入已知条件。”
初歌尔盯着那道线看了半晌，突然拍了下脑门：“啊！我怎么没想到！光顾着用正弦定理了！”
夜锦町没说话，只是把笔递给她，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初歌尔握着笔，低头演算时，鼻尖几乎要碰到试卷，露出的后颈白皙细腻，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夜锦町的目光在她颈侧停留了两秒，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在她桌角那个磨得发亮的贝斯拨片上。那是初歌尔的宝贝，据说是她刚学贝斯时，用第一个月零花钱买的，上面还贴着个粉色的小兔子贴纸，被摩挲得有些褪色。
“晚上回去练《秋意渐》的间奏。”夜锦町突然开口，“周末社团联展，你的solo不能出错。”
“知道啦！”初歌尔头也不抬地应着，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保证练到闭着眼睛都能弹！”
她的贝斯是夜锦町送的，一把深蓝色的电贝斯，琴身侧面还刻着小小的“歌尔”二字。初歌尔第一次拿到琴时，抱着夜锦町的脖子转了三圈，笑得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说要弹出最好听的歌给她听。
那时她十二岁，刚上初中，而夜锦町十五岁，已经是明德中学的风云人物。
夜锦町看着她认真演算的侧脸，思绪悄悄飘远。
十年前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她跟着司机去孤儿院做义工，却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看到一个缩成一团的小不点。那孩子穿着不合身的灰布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个破布娃娃，脸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落了星星的湖水。
“你怎么不进去？”夜锦町蹲下身，声音比现在更冷些。
小不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他们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不能和大家一起玩。”
夜锦町沉默了片刻，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块草莓糖，剥开糖纸递过去：“跟我走，以后我护着你。”
那就是初歌尔。
后来，夜家父母收养了初歌尔，给她最好的生活，可真正把她护在羽翼下的，始终是夜锦町。她会在初歌尔被欺负时，面无表情地把对方推倒；会在初歌尔挑食时，把她不爱吃的青菜一点点切碎拌进饭里；会在初歌尔半夜做噩梦哭醒时，抱着她轻轻拍背，直到天亮。
这些事，初歌尔记在心里，挂在嘴边，逢人就说“我家锦町最好了”。可她眼里的“好”，是姐姐对妹妹的好，是恩人对受助者的好，唯独没有夜锦町藏在心底的那层意思。
“算出来了！”初歌尔突然欢呼一声，把试卷举到夜锦町面前，“你看你看，是不是这个答案？”
夜锦町收回思绪，目光落在试卷上，点了点头：“对。”
“太好了！”初歌尔把笔一扔，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锦町，你简直是我的救星！晚上我请你吃草莓蛋糕吧？”
“不用。”夜锦町收拾着她散落在桌上的笔，“管家今晚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哇！太棒了！”初歌尔眼睛更亮了，凑过去想挽她的胳膊，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讪讪地收了回来——班里同学总拿她们俩开玩笑，说她们不像姐妹，倒像……像什么，初歌尔没敢细听，但脸颊会发烫是真的。
夜锦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快上课了，我回班了。”
“嗯！放学等我呀！”初歌尔冲她摆摆手，笑容灿烂得晃眼。
夜锦町“嗯”了一声，转身走出教室。刚到走廊，就听到身后传来林薇薇的声音：“歌尔，你跟夜大小姐也太黏糊了吧？她都高三了，天天往你这儿跑，不怕被老师说啊？”
“她是来给我讲题的嘛。”初歌尔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再说了，锦町学习那么好，老师才舍不得说她呢。”
“切，我看她是舍不得说你吧。”林薇薇笑了两声，“说真的，歌尔，你就没觉得夜锦町对你……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初歌尔的声音透着疑惑，“哪里不一样？她一直对我这么好啊。”
夜锦町的脚步顿了顿，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涩。
她继续往前走，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无人知晓的心事。
高三（1）班的氛围比高二紧张得多，刚进门就闻到浓重的油墨味。夜锦町的同桌兼好友沈知言抬了抬眼：“又去看你家小尾巴了？”
“讲题。”夜锦町放下书包，拿出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
“哟，‘讲题’这个借口，你用了快十年了吧？”沈知言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笑得不怀好意，“我说夜大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小姑娘拐到手？再拖下去，等她上了高三，被哪个不开眼的小子追走了，有你哭的。”
夜锦町翻过一页书，声音淡淡的：“她还小。”
“小什么小？都十五了，懂人事了。”沈知言撇撇嘴，“再说了，你暗恋人家都快成公开的秘密了，也就初歌尔那个小迷糊，还把你当亲姐姐呢。”
夜锦町没说话，只是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她不是没想过说破。
去年初歌尔生日，她在琴房里放了束白玫瑰，花里藏着张写了“我喜欢你”的卡片。可等初歌尔抱着贝斯蹦蹦跳跳地进来时，她又怂了，趁着对方试琴的功夫，偷偷把花和卡片收了起来，只说是“管家买给夫人的，放错地方了”。
初歌尔信了，还傻乎乎地说：“白玫瑰真好看，锦町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折纸的。”
后来，那束玫瑰被她扔进了垃圾桶，卡片却留了下来，藏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被摩挲得有些模糊。
“对了，”沈知言突然想起什么，“周末社团联展，你们乐队压轴？”
“嗯。”
“那可得好好表现，听说初歌尔的贝斯弹得越来越好了，不少人等着看呢。”沈知言挤了挤眼睛，“包括隔壁班那个体育生，上次运动会还托我问初歌尔要联系方式呢。”
夜锦町翻书的动作猛地停住，抬眼看向沈知言，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寒意：“你给他了？”
“哪敢啊。”沈知言举手投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你家宝贝啊。不过说真的，夜锦町，初歌尔长得可爱，性格又好，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你再不下手，真要被抢走了。”
夜锦町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看书，可那一页的内容，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放学铃声响起时，初歌尔几乎是弹射般冲出教室，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看到了夜锦町。对方背着两个书包，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初歌尔的——那是她多年的习惯，总说初歌尔的书包太重，怕压坏了她的肩膀。
“锦町！”初歌尔跑过去，额角带着薄汗，脸颊红扑扑的，“我们快点回家吧，我想吃松鼠鳜鱼了！”
“跑慢点。”夜锦町伸手替她擦了擦汗，指尖的温度让初歌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嘿嘿。”初歌尔傻笑两声，跟在她身边往前走，“对了锦町，周末社团联展，你爸妈会来吗？”
“应该会。”夜锦町说，“他们说想看看你弹贝斯的样子。”
“啊？那我紧张怎么办？”初歌尔瞬间怂了，“叔叔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弹得不好啊？”
“不会。”夜锦町侧头看她，眼神认真，“你弹得很好，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初歌尔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就知道哄我。”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初歌尔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的趣事，夜锦町偶尔应一声，更多的时候是在听，目光落在她晃动的发梢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路过一家文具店时，初歌尔突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她跑进店里，没过两分钟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蓝色盒子，塞到夜锦町手里：“给你的。”
夜锦町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银色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个迷你的钢琴模型，做得很精致。
“我看到这个觉得很配你。”初歌尔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钢琴弹得那么好，就……就当是提前给你庆祝物理竞赛拿奖了。”
夜锦町捏着那个钥匙扣，指尖微微颤抖。这是初歌尔第一次送她和音乐有关的东西，以前要么是画的画，要么是折的纸星星，从来没有这么“用心”过。
“喜欢吗？”初歌尔仰着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喜欢。”夜锦町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把钥匙扣拿出来，挂在自己的书包拉链上，“很喜欢。”
“那就好！”初歌尔笑得更开心了，“我还怕你觉得幼稚呢。”
“不幼稚。”夜锦町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送的，都喜欢。”
初歌尔的脸颊又红了，低下头快步往前走，嘴里嘟囔着：“快走快走，鳜鱼要凉了。”
夜锦町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夜家别墅离学校不远，坐落在半山腰，是栋带花园的欧式建筑。司机早已把车停在门口，看到她们回来，恭敬地打开车门：“大小姐，初小姐。”
“李叔好。”初歌尔笑眯眯地打招呼，率先钻进了车里。
夜锦町跟在后面坐进去，刚关上车门，就听到初歌尔“呀”了一声。
“怎么了？”
“我的贝斯拨片不见了！”初歌尔翻着自己的口袋，急得额头冒汗，“就是那个带小兔子贴纸的，我明明放在桌角了啊！”
那是她最宝贝的拨片，用了快三年了。
“别急，可能落在教室了。”夜锦町安抚道，“明天我去给你找找。”
“可是我晚上要练琴啊……”初歌尔垮着小脸，蔫蔫的。
夜锦町沉默了片刻，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先用这个。”
那是白天初歌尔给她的那个拨片，背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这是给你的……”初歌尔有点犹豫。
“给你了就是你的。”夜锦町把拨片塞进她手里，“快拿着，别弄丢了。”
“哦。”初歌尔乖乖收下，捏着那个熟悉的拨片，心里的失落少了些，“谢谢你啊锦町。”
“傻样。”夜锦町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回到家时，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晚餐，松鼠鳜鱼的香气扑面而来。
“大小姐，初小姐，回来了。”张叔接过她们的书包，“先生和夫人在书房，说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饭。”
“好的张叔。”夜锦町点点头，脱下外套递给佣人。
初歌尔换了拖鞋，径直跑到餐桌旁，盯着松鼠鳜鱼咽了咽口水，被夜锦町拍了下手背：“去洗手。”
“知道啦。”初歌尔吐了吐舌头，乖乖跑去洗手间。
等她洗完手出来，夜父夜母已经坐在餐桌旁了。夜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得温柔：“歌尔回来啦，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乖的！”初歌尔用力点头，“锦町还教我做数学题了呢。”
“我们歌尔真厉害。”夜夫人笑着给她夹了块鱼肉，“快尝尝，张叔今天特意给你做的，没放太多辣椒。”
“谢谢阿姨！”
夜父看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欣慰。他和夜夫人一直很喜欢初歌尔，这孩子活泼开朗，像个小太阳，正好中和了夜锦町过于冷淡的性子。这些年，看着两个孩子互相陪伴着长大，他们早就把初歌尔当成了亲生女儿。
“锦町，”夜父看向大女儿，“下周的物理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夜锦町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夜父说，“尽力就好。”
“嗯。”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初歌尔话多，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夜锦町话少，大多时候是在听，偶尔给初歌尔夹她爱吃的菜，替她把鱼刺挑出来。夜父夜母看着她们，眼神里满是笑意。
吃完饭，初歌尔抱着贝斯跑到二楼的琴房。房间里隔音效果很好，墙上贴满了乐队的海报，角落里放着夜锦町的钢琴。她插上电，调了调弦，捏着那个带着小太阳的拨片，指尖落在琴弦上，弹出《秋意渐》的前奏。
贝斯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节奏感，像在诉说一个温柔的故事。初歌尔闭着眼睛，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脑海里想着夜锦町替她讲题时的样子，想着她替自己背书包的样子，想着她刚刚揉自己头发时的样子……
一曲终了，她睁开眼，发现夜锦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杯温牛奶。
“弹得不错。”夜锦町走进来，把牛奶递给她，“就是间奏的地方有点快，再慢一点会更好。”
“是吗？”初歌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牛奶，“那我再练一遍。”
“嗯。”夜锦町靠在钢琴边，看着她重新拿起贝斯，目光落在她握着拨片的手指上——那是她的拨片，此刻正被初歌尔紧紧攥着，像个隐秘的标记。
初歌尔又弹了一遍，这次的节奏慢了些，果然比刚才更动听。她放下贝斯，期待地看向夜锦町：“这次怎么样？”
“很好。”夜锦町走过去，帮她把琴身擦干净，“周末这样弹，肯定没问题。”
“太好了！”初歌尔欢呼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锦町，你钢琴弹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加入乐队啊？我们乐队的键盘手总说自己弹得不好，要是有你在，肯定能拿第一！”
夜锦町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没时间。”
她其实是怕。怕在舞台上，看着初歌尔对着自己笑，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怕聚光灯下，自己的眼神藏不住心事，会被所有人看穿。
“好吧。”初歌尔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你周末一定要来看我演出啊！”
“嗯。”夜锦町点头，“一定来。”
两人又在琴房待了一会儿，初歌尔缠着夜锦町教她弹钢琴的基本和弦，手指笨拙地在琴键上按来按去，总也找不对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未响的贝斯
